簡單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她拿出身上所有的錢，全部交到店家手上，最後兩手攤開，“沒有了，我可以走了嗎？”

    

    “姑娘剛才是要跑？”

    

    “沒，沒有，我就是忽然想起來有點急事，真的很急。”顏薰兒邊說邊試圖往門外退。

    

    “哎別走啊姑娘，你這錢都給了，東西不買了？”

    

    顏薰兒見他隻是說，卻沒有追上來攔自己的意思，小碎步踏的更密集，“不用了，我改天再買，我……”顏薰兒手抵著門，用力一推，卻怎麽都沒有反應。

    

    猜中了？顏薰兒覺得自己再也見不到爹，見不到齊王了，索性不忍著了，放聲哭了起來，“那些錢都是我自願給你的，我保證不會去狀告你，您就放我走吧！”

    

    店家背光看著顏薰兒，麵色也沉進陰影裏。他一步步向前，語氣與先前截然不同，“你說是滅口安全，還是信你妥當。”

    

    “自然是信我，我絕不會將此事泄露出去的，若你不信，便擬個保證書，簽字畫押為證……你別再靠近了！”

    

    “你若是不提醒我，我倒也沒想到殺人滅口這麽喪心病狂的手段，隻不過是上樓開了個天窗的時間，姑娘是怎麽編排的這麽一出大戲？我是在好奇。”

    

    “天窗？”顏薰兒濃密的睫毛因為被淚水沾濕而耷拉下來，在臥蠶上投了一大片陰影。她抱著膝蓋蹲靠在門上，抬頭看店家，大眼睛無辜的撲朔。方才沒注意，門廳裏似乎確實亮了許多。

    

    “現在能看清了，不如進來挑把琵琶再走？”

    

    店家的語氣不再嚇人，似乎剛才隻是在跟她說笑。顏薰兒也收斂了情緒，“為何不直接放我走。”

    

    “不是你要買的嗎？”

    

    “你確定我買回去可以用的上？積了那麽多灰，怕是弦也生鏽了……若是一定要拿一把你才放心讓我走，麻煩幫我隨便拿一個吧。”顏薰兒也不委婉了，直接表達了自己的嫌棄之情，但是出於強烈的求生，末了還是加上一句，“我出去之後定會守口如瓶。”

    

    “這位姑娘你怎麽回事啊，你侮辱範某的人品我就不計較了，竟還瞧不上我的人間仙樂？跟你說了這裏無人打掃，積些灰不是很正常嗎？”

    

    “口誤，我就喜歡積了灰的！”顏薰兒改口的速度一如在李恒麵前一樣迅速。

    

    店家翻了個白眼，轉身回去，“趕緊過來挑，要不是看你付了這麽多錢，你以為我願意賣給你。”

    

    顏薰兒不敢耽擱，起身便跟了進去，一邊跟著一邊反複確認，“真的沒有瞧不上您的琴。挑好了您就讓我走是吧？放心，我出了這扇門就什麽都不記得了，一定不會亂說的。”

    

    “別吵，趕緊看。”店家說完去角落掀開一張油布，露出兩把椅子和一個不大的箱子，他拎上箱子，順手提了把椅子過來，放到門廳中心的位置，旋即去賬台裏亂糟糟的翻了一通，找出個小瓷瓶。

    

    “就這個！”顏薰兒摔的骨頭疼，慢騰騰走近幾把琵琶挨著放的陳列區，為了顯示自己沒有太隨意，用餘光偷看到他搬好椅子之後才慢吞吞指了其中一把。也就是隨便指的，沒有在意幾把琵琶的區別，隻注意到了門廳裏這一整圈弦樂器上都沒有弦，隻是個空架子。

    

    她假裝沒注意到，準備拿起來就離開。

    

    “別動！這些陳列架我自己做的，材料不好工藝不精，容易散架。”

    

    顏薰兒收手退到一邊，等他過來將琵琶拿出來。

    

    “哎，”店家沒把琵琶給她，拿著去了賬台邊，顏薰兒才發現，角落裏竟然還有個平桌，她看著店家將琵琶放上去，隨後開始從箱子裏拿東西，目前看來沒有危險，她閉口不言，隻遠遠看著。

    

    “看我幹嗎，那個椅子上是跌打藥，自己在關節處抹點。那個桶裏有水，旁邊的毛巾是幹淨的，你衣袖上有血跡，頭發也沾了灰，擦擦。”

    

    顏薰兒有點受寵若驚，在剛才他掀開油布的地方看到了一隻幹淨的桶和搭在上麵的毛巾。她沒敢動，隻是安靜站在原地看著店家，見她將原本卷好收起來的弦一一拿出，將琴架擦幹淨之後拆開，檢查了內裏的零件之後一根一根開始擰弦試音。整個過程很漫長，年輕的店主按部就班的進行的每一步操作，顏薰兒甚至忘了眨眼睛。不知過了多久，店家終於停下手上的工作，將琵琶小心翼翼的用琴袋裝好。

    

    “要不要試試？”

    

    “我還不懂如何彈奏。”

    

    “離店概不退換，拿去吧。”他把手套摘下來，提著琴袋遞給顏薰兒。

    

    “那它若是除了故障，我可以來找你修嗎？”

    

    他改了口，“售出概不負責。”

    

    “給錢也不負責？”

    

    店家不厭其煩的回答，“買琴找我，別的我不負責。”

    

    “你方才招呼我進來可不是這態度。”雖是這麽說，顏薰兒還是小心翼翼的把琵琶背到身後，十分愛惜，“先前是我有眼不識泰山錯怪先生了，我雖不懂，這琵琶看著確像上品，敢問我方才給的錢夠嗎？”

    

    “我這東西都沒標價，你就是給多了我也不退。”

    

    店主剛剛才樹立起來的高大形象在顏薰兒心中大打折扣，“我不是這個意思。不過還是謝謝你，價錢沒有問題的話，我就先走了。”

    

    “走什麽？先前答應贈姑娘的樂譜，不要了？”店家將東西收好，又恢複了積極營業的形象。

    

    “真的有？”顏薰兒不敢相信，不受騙就不錯了，竟然還有司琴坊姑娘的獨家樂譜。

    

    “當然有，小店誠信經營，哪有誆騙客人的道理，稍等，我上去拿。這次可別再哭天搶地的要跑了。”

    

    顏薰兒有些不好意思，掩了掩麵，“見笑了。一定。”

    

    待店主上樓，顏薰兒便用藥水處理了一下肘部的傷口，又用濕毛巾將衣服擦幹淨，將頭發整理好。

    

    “好了，這三本便是給你的樂譜。你既是新學者，我便自作主張替你挑了。看你著裝氣質不像一般家庭的女子，是否已師從京都哪位有名的樂師？”

    

    “京都有名的樂師一在弦音司，二在司琴坊。弦音司是想都不敢想的，我聽說坊間琵琶一絕便是司琴坊的縱姑娘，我與那位姐姐有些緣分，便準備向她請教。”

    

    “你認識司琴坊那位？”

    

    顏薰兒看他臉上為難的神情便心裏有數了，“你放心，我不會在她麵前提人間仙樂的。”

    

    店主鬆了口氣，既然被識破了也不忙難為情，拱手道：“那就多謝姑娘了。不過既然你要去司琴坊，這書也不能帶著，若是被那裏的姑娘們看到，定會找人來查封我的小店。”

    

    “這也是您盜賣的？”

    

    “這怎麽能叫盜賣呢？她們做出曲子奏給客人聽，我隻是記錄下來，順便借此發筆小財而已，怪就怪那司琴坊店大欺人，專營專賣，不允許旁人牟利，我做這生意也不容易啊。”

    

    “我雖不明白生意難做的苦楚，您既然這麽說了，那我不帶過去便是，我先回家一趟將書放下再去。”

    

    “姑娘住在和安街上？”

    

    “不在街上，但並不遠。”

    

    “那姑娘若是回趟家，今日怕是進不來了。”

    

    “為何？”

    

    “今日和安街戒嚴，姑娘來時應該就過了關卡的，難道忘了？”

    

    “哎呀，我竟然把這事給忘了。”不知道回去的時候還能不能恰好碰到司辰，若是碰不到怕是會麻煩。

    

    “若是姑娘趕不及，小店可免費跑腿，將這些書送去府上。”

    

    “我來時聽說進出都戒嚴，你辦通關的證明了嗎？還要府衙的印鑒呢。”

    

    “人間仙樂是和安街上的商鋪，我是商鋪老板，持有商鋪經營許可契書可供進出查驗，不需要另外去證明。”

    

    “這麽方便？”顏薰兒已經因為琵琶對店家放下了戒心，便沒有多想，“那就麻煩你了，從和安街東口出，若是能看到身穿銀甲、劍柄赤紅之人，替我轉告他，就說我晚些離開和安街亦沒有憑證，望他能再給我行個便利，他日相見必定當麵感謝。出了和安街朝東走，過第三條街口便到，我家正門向南，姓顏，書交給守衛便好。”

    

    “我記下了，稍後便給您送去。”

    

    “多謝，”顏薰兒準備走，但這店家一副恭送的姿態卻沒又跟上去給她開門的意圖，她沒好意思直言，欲走還留，重複道，“我要走了。”

    

    “慢走。”

    

    “你不送我出去？”

    

    “我這裏沒有第二個正門，姑娘是不認識路嗎還要我送？”顏薰兒總覺得這人是在裝不明白，表麵笑吟吟，其實和他裝琵琶的時候一樣，還藏著另一幅皮相。

    

    “你分明知道我推不開門，不是你上了鎖嗎？你總要告訴我如何開吧。”

    

    “往裏拉。”店家仍舊一副謙恭的笑臉。

    

    顏薰兒似信非信走到門前，果然，門隻是虛掩著，沒有上鎖。方才是她太害怕一個勁的往外推，被外麵的門檻攔住了，能推開才是怪事。出去之前，她回頭看了店家一眼，四目相對，氣氛前所未有的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