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前途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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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這些天可沒少往外跑,就在府上歇兩日吧。”

    顏薰兒一骨碌從椅子上坐起來,“姐姐隻說不讓我出門,也沒派人看著我啊,我就去和安街上溜一圈,很快回來。”

    宋喬無奈,“哎,小姐!你知不知道什麽叫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萬一大小姐問府衛你不還是要露餡嗎?”

    五月“小姐!快去快回,等你回來喝魚湯!”

    和安街和往常一樣熱鬧,除了官府門外布告欄的新告示讓路人偶爾止步側目,茶樓餐館裏三五人聚成一團討論著京都城帷幕下的風浪。

    “客官,您的餛飩,請慢用。”

    吆喝聲在桌邊被鬧哄哄的討論聲蓋過。

    “我家對門那戶就在辦白事,他們家男人前兩年忽然謀了份薪水不錯的差事,就是在城外礦裏的,現在被發現是黑礦,還是異族人弄的黑礦,有苦沒處訴啊,家裏就那一個男人,白死了,好歹也是我們自己的同胞啊,背後又有多少個家庭,陛下借著一個礦山爆炸的由頭說殺就殺了,未免太不留情麵了。”

    “情麵?我們龍元若多出幾個給異族人效力的國賊,不是由著人家腐壞我們的根基嗎?長此以往,異族人若侵略,我們豈不是內憂外患,不戰而敗了?陛下所為是為眾生,有何不好?”

    一片讚同之聲的附和響起“說得好說得好——是啊——”

    “這礦山炸的好,山火燒的好啊!”

    靠窗一角稍顯冷清,周山來到桌邊,“來碗大餛飩?”

    “不了。”顏薰兒放下放下茶杯,“阿山,難道司琴坊也與此事有關?”

    “嗯,昨日天還沒亮的時候被查抄了,抓走了不少人,我早起準備餛飩餡的時候剛巧看到了。”

    “你看到縱姐姐了嗎?就是那位坊主。”

    “沒見到,你認識那位?”

    顏薰兒點頭,“有一點不足掛齒的交情。”

    周山歪著身子朝顏薰兒近前湊了湊,“薰兒,司琴坊在京都根基深厚,貴客不乏富商權貴,做些見不得光的交易再正常不過了,這次卻被一鍋端了,這是惹上大事了,現在誰不是敬而遠之,你有什麽交情都是過去的事了,不提也罷。”

    顏薰兒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看著周山,體會了一番他的話,“於我有利者交之,不利者遠之,非友道。”

    周山順勢給顏薰兒滿上茶壓低聲音,“別是引火燒身就好了,薰兒,事關朝政之事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你聽見的是大家津津樂道齊王鏟除國賊,振奮人心,齊王還親自下了官文以慰民心,但在這之前,外頭傳的沸沸揚揚的可都是對齊王不利的流言,民心亂了就會動搖統治根基,所以你眼前看到的不過是齊王想讓百姓看到的。你看那邊,那位穿深紫色錦袍的是京都府欽差,方才那幾桌客人談論山火一事,他三兩句就讓大家將死去的同胞視作國賊,同仇敵愾,為朝廷做事的人隻是在立場鮮明的維護齊王,並不是你所謂的道義,你還覺得自己能看得清真相嗎?”

    聽了周山的一番話,顏薰兒沉默了片刻後答,“我認為,真相並不重要,畢竟不同立場的人看法不同。那位大人既是為陛下做事,忠於陛下乃為臣之道,這是道義。若是連他也和旁人一齊非議陛下便是德行有失,不忠不義。”

    周山一時脫口道,“這不是忠君,是愚民。”

    顏薰兒偏執的反擊,“你怎麽知道我們所見的就不是真相呢?陛下絕非殘暴之人,我相信那篇官文的內容。”

    周山先是平心靜氣的喊了聲薰兒,隨後扯出一絲若有似無的冷笑,聲音輕微近乎不聞,“見識過他殘暴的人早就沒命活了。”

    顏薰兒幾乎是一瞬間聽明白了周山話裏的深意,她的腦海中湧現出了一些有關陛下的場景,在顏薰兒看來,陛下從不疾言厲色,溫和親善,說話微笑時都是溫柔的,但她此時說出來,怕是要被周山當笑話聽了。

    顏薰兒難掩失落,悶悶的站起來,“我該回家了。”

    周山麵色一改,攔到顏薰兒身前笑道,“生氣了?”

    顏薰兒搖頭。

    “急什麽,吃碗餛飩再走,我給你弄個專屬套餐,絕對美味。”

    “姐姐讓我不要出門,要是被發現就麻煩了。”

    餛飩鋪開在京都城最繁華的和安街,寸土寸金,因此鋪麵不大生意卻好,顏薰兒周山並肩下樓梯,好幾桌客人都在招呼,還有陸續進店的新客在等點餐。

    “自清明之後,這生意是一天比一天好。”

    “財神光顧,是好事啊。”

    周山叫苦“腿都要跑斷了,我娘終於鬆口答應雇個小夥計來跑堂了,那老人家思想太保守,一直不放心用外人。”

    “臭小子,我還不是為了給你存娶媳婦的錢。”

    周大娘年近六十,兩鬢灰白,身段不長,微彎的背使她時常低著頭,遮掩住那雙銳利的雙眸。周大娘大多時間都藏在後廚,極少在堂前露麵,她手上拿著訂餐客人的名冊,指了指邊上的幾份食盒,“都備好了,快送去吧。”

    說完轉向顏薰兒時立刻變得慈眉善目,“薰兒,想吃什麽跟大娘說。”

    “不了大娘,我急著回家了。”

    “好丫頭,有空就來。”

    “哎。”

    等周大娘回了後廚,顏薰兒幫著周山往上搭食盒。

    “這麽多你能送的過來嗎?”

    周山掀開其中一個,“這是陸府訂的桃花糕,我走南麵不順路,另外放。”

    “隻要送過去就好了嗎?”

    “嗯,各府派人來預訂的時候已經付過錢了。”

    “那這一份我替你送吧,我順路。”

    陸府位於西街,過了京都府,再路口處向南拐進去,走一小程就到了,陸家祖上靠經商發家,家族代代都出商才,陸謙大人是近三代唯一科舉高中踏入仕途,甚至一步步坐上了刑獄司司長的高位,因此陸府在各官家中是出了名的豪奢,顏薰兒從來沒有去過,隻是傳聞陸府極大,府上的小姐少爺們都有單獨的別院,各院裏都有假山水池小亭,唯一的小姐甚至有單獨的琴閣、舞房、湯池和上百位丫鬟小廝伺候,小姐年方十六,貌美如花,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其中對詩書見地尤深,曾出過一冊詩評,連文淵閣先師都稱讚過前途無量。

    不過陸家豪奢一說的源頭事件並非以上這些,而是當年陸謙官升刑獄司司長後先王賜了這座府邸,陸大人的父親敲鑼打鼓送禮慶祝兒子升遷,隊伍浩浩蕩蕩排了半裏路,送來成箱的古物擺件和金銀財寶,還有一隊民間最優秀的匠人,新宅落成不過月餘,正逢中秋佳節,陸謙設宴請先王和各位大人慶升遷之喜,那次之後,先王便成了陸府的常客,逢年過節犒賞各重臣都要把宴設在陸府,因此有人戲稱陸府是陛下禦用的小廚房。先王去後,各位大人為紀念先王,至今保持著這個習慣,隻是新王不同於先王,沒那份與民同樂的雅致,無意於陸府出名的美酒佳肴,也對陸府的珍品古畫、玉器古玩沒有興趣,大多時間都花在長樂殿那一小方偏殿裏了。

    “你找誰?”

    顏薰兒遊離的思緒被守衛的問詢拉了回來,陸府闊氣的朱門躍然眼前。

    “這是貴府小姐訂的桃花糕。”顏薰兒將餐盒蓋掀起一角供查驗。

    “隨我來吧。”

    顏薰兒本以為交給守衛就能離開了,沒想到還要自己送進去,她隻好跟著守衛進門,走了好一陣才到內院,一支清流從假山上發源,如樹狀開散流進支流淌進各院,水麵上是初露尖角的荷,荷葉一片挨著一片鋪在水麵上,荷葉縫隙間可見白斑紅鯉魚穿梭跳躍。顏薰兒想到了龍元宮外的蓮池,自然而然想起陛下,心間微顫,這個時候陛下應該在批閱奏文,不知他手上的傷是否痊愈,有沒有準點用膳。

    顏薰兒心不在焉的跟著,通過了內院中庭是一道石橋,偌大的陸府,終於有了人聲。

    “大人,二少爺。”

    顏薰兒一抬眼就撞進一雙深邃的眼眸中,眼型細長尤顯淩厲,但那淺淺疊了三層的上眼皮又增添了幾分俊美,顏薰兒被那雙眼睛緊緊抓住了,直到聽見有人喊她,“顏四小姐?我們又見麵了。”

    顏薰兒一個激靈移開眼,掃過那雙眼睛主人身著的官服,瞬間便明白這是哪位了,她把目光轉向陸維安,說來也巧,昨日才在宮裏見過,這會又碰見了,還是在他家裏,而且旁邊那位陸大人分明一副不待見她的樣子。

    “四小姐是焉柔的客人?”

    顏薰兒頓時生了一股不請自來的羞愧,正要回答不是,陸維安又開口道“帶四小姐過去吧。”

    顏薰兒看出來,她的忽然出現是打擾到他們了。

    “陸大人,陸公子,顏薰兒先走一步。”

    顏薰兒自覺表現的還算正常,走遠之後才發現心口撲通撲通的亂跳。

    陸謙目送顏薰兒出了中庭才開口,“這丫頭是顏相家的?”

    陸維安恭恭敬敬“正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