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管你去哪裏，提前一個時辰回來，小雯會帶你過去。”

    

    “我知道了，姐姐。”顏薰兒心裏又一個大石頭落地了，看來姐姐還不知道她和齊王有約的事，也不是為了阻止她出門才讓她去乞巧會的。

    

    顏薰兒開心的回去了，管家看著她蹦蹦跳跳的背影，欣慰的笑了，“大小姐，四小姐和您親近了。”

    

    顏萍兒飛快掃了一眼顏薰兒離開的方向，不屑道：“她不過是識時務，知道討好我罷了。”

    

    說是回來練琵琶，顏薰兒一進門就回臥房去挑衣服了，為了見齊王，她把衣櫃翻了個底朝天，焦慮的心情不亞於抄書時。

    

    臥房裏，顏薰兒平躺在床上，五月靠著床柱嗑瓜子，好久沒這麽悠閑了，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五月，你說我是穿素一點，還是喜慶一點呢？”

    

    “喜慶一點，七夕嘛，把握住七夕，大喜的日子還遠嗎？”

    

    “此言有理。”顏薰兒捂著臉在床上滾了兩圈，“哎不行不行，哪對哪啊，我是去見陛下的，又不是去參加乞巧會。”

    

    “參加乞巧會那些小姐還在摸瞎呢，小姐你已經快人一步了，比人家更厲害。”

    

    一個敢說一個敢聽，顏薰兒嬌羞無措，歪著身子把被子蓋在臉上。

    

    “小姐，挑好了嗎？”

    

    宋喬的聲音一傳來，五月立刻把瓜子放到一邊，拿起一件醬紫色的長裙，“挑好了挑好了，立夏時錦繡閣送來的，小姐還沒穿過呢。”

    

    宋喬站在窗外打量了片刻，“嗯，薑老板的眼光不會錯了，小姐，到時候一定給你打扮的漂漂亮亮。”

    

    初七清晨顏薰兒卯時就起了，興致衝衝的跑到宋喬五月的房間去喊她們起床，洗漱換衣化妝梳發，三人都忙得團團轉。

    

    將近過了一個時辰，宋喬給顏薰兒穿上最外層的紗衣，頓時仙氣飄飄。

    

    大功告成，五月轉身拿麵鏡子的功夫，轉眼便被驚豔到了。

    

    “小姐一定天仙下凡吧。”

    

    顏薰兒立即覺得很拘束。

    

    “特別好看，要自信啊小姐，你可以不相信我的嘴，但不能不信錦繡閣的衣服和宋喬姐的盤發化妝技術啊，喏。”

    

    醬紫色很濃烈，與顏薰兒常穿的風格截然不同，將人襯的冷傲了些，顏薰兒起身對著鏡子轉了兩圈，反複欣賞這身裝束，感慨道，“都不像我了，有些奇怪。”

    

    宋喬一邊給小姐理裙擺，“不奇怪，很好看。”

    

    五月直接拉著顏薰兒往院子走，“小姐你什麽都不要想，去見陛下吧，別忘了獻舞伴樂的事，最遲申時一定要回來。我和宋喬姐就在摘星樓下守著，等你結束了我們去餛飩鋪吃飯，然後去逛燈市。”

    

    顏薰兒插不上嘴，被五月拉著出了安平閣，隻能應聲：“好。”

    

    街上熱鬧非凡，在路兩邊擺攤的小販人滿為患，變著法的賣力吆喝，各家商鋪也掛起幌子，還即興寫了有趣的招牌擺在門口，七夕特製的小玩意兒也都擺到門口，幸好街道夠寬，不然要被堆的水泄不通了。司琴坊閉門已久，門口已經被攤販占滿，若不是顏薰兒留心瞧了眼，那往日熠熠生輝的大招牌已經被人遺忘了，路過的人駐足買牛郎織女的糖人或是鴛鴦香包，目光不為後麵被遮擋的司琴坊停留片刻。

    

    顏薰兒正看著出神，耳邊響起一道聲音，語氣溫和，“想吃糖人嗎小壽星？”顏薰兒一驚，回過頭，周山正笑著看她，“終於能出門了，怪我，不該讓你去陸府的。”

    

    見到周山，顏薰兒的苦水終於有地方倒了，“是我倒黴，一去就碰到姐姐了，三個月啊，足足三個月沒出門了。這是什麽呀？”顏薰兒戳了戳周山手上提的布袋子，裏麵的東西似乎在動。

    

    袋口沒封，周山神秘兮兮的開個口給顏薰兒看。

    

    顏薰兒驚喜道：“海蝦！”

    

    “嗯，剛出水，鮮活的。”

    

    “我想吃。”

    

    “就是買給你吃的。”

    

    “好多啊。”

    

    “不然不夠吃。”

    

    “嘿嘿，我來拎吧。”

    

    “袋子上有泥，別把你這麽好看的裙子弄髒了。”

    

    “好看嗎？”

    

    “好看啊，吃糖人嗎？”臨走時周山又問。

    

    “不吃。”

    

    兩人閑聊著朝前走，在餛飩鋪分別後，顏薰兒去了半生橋，本以為自己來的夠早了，卻見一黑衣公子負手立於橋頭，聽賣糖葫蘆的小販說了句什麽，便遞去銀子從草靶上拔下一串，又攤開手接小販的找錢，那雙手生的相當好看，將銅板顛了顛過數後轉身，把糖葫蘆遞給等在身後的姑娘。

    

    小別數月，思念瘋魔。顏薰兒看著顧齊修轉身，看見他的眼睛在接觸到自己的一瞬間變得溫和，四目相對時她像在照鏡子，能從那裏麵看到自己，看見自己眼眶裏有什麽東西在閃爍著，像是鑲嵌進去的珍珠。她在心裏告訴自己無論如何這也不是個合適流眼淚的場合，掩下五味雜陳的情緒，雙手疊在身側，向齊王行了個常禮，卻在抬頭看他時漏了兩滴眼淚。

    

    不懂哄人的人害怕眼淚，顧齊修不懂哄人，顏薰兒卻是個頂愛哭的，兩三滴眼淚就讓他心亂如麻。

    

    “別哭，怎麽了？”

    

    顏薰兒搖頭，趕緊去擦眼淚，可越擦眼淚越多，“我不想哭，但是忍不住，我是太久沒見您了，喜極而泣。”

    

    思念所致，喜極而泣。

    

    顧齊修聽的心都化了，一貫睥睨天下的帝王卻手足無措的站著，半句話也接不上。

    

    顏薰兒好不容易止住眼淚，才想起來要和陛下說的一肚子話。

    

    “陛下，您的手已經好了嗎，沒有留傷痕吧。”

    

    顧齊修立刻把手攤開給她看，當時是為了不讓她擔心才處理的傷口，但如果不仔細清理，怕是會留下些髒東西長進肉裏，不會恢複的這樣完好。

    

    顏薰兒看過才展了笑顏，“您的手真好看。”

    

    “哥哥，糖葫蘆！”

    

    “晚上再吃。”

    

    “不要不要，現在吃。”

    

    聽見熟悉的聲音，顏薰兒看過去，“阿寶！”

    

    阿寶正被妹妹纏著，手摁在妹妹頭頂不讓她去撲糖葫蘆的草靶子。“呦，是你啊。”

    

    二寶也隨著哥哥的招呼聲扭過頭，第一眼看見卻不是一起吃過糖葫蘆的姐姐，而是顧齊修手上的東西，“糖葫蘆！”

    

    阿寶看到顧齊修就慫了些，摁著二寶的小腦袋控製住她蠢蠢欲動的身體，“你是不是得感謝我。”

    

    “感謝你什麽？”顏薰兒不解。

    

    “不是讓我帶信嗎，你那個丫鬟脾氣還挺大，一分錢都沒給。”

    

    “帶信？”顏薰兒看向顧齊修。

    

    “淮川告訴我的。”

    

    顏薰兒恍然大悟，“我還以為是……”還以為是陛下主動邀約，原來是阿寶告訴淮川，淮川告訴他的。

    

    “謝謝你阿寶，我帶的不多，明天一定給你。”

    

    “行，走了二寶。”阿寶隻想躲開顧齊修，說著便要走。

    

    “糖葫蘆！”二寶的訴求被忽略，開始鬧了，跺著腳躍躍欲試，想去搶顧齊修手上的糖葫蘆。

    

    顏薰兒看二寶要哭不哭的可憐模樣，阿寶又說什麽都不給買，便跟小販要了兩串給她一手抓一個，“小哭包，你怎麽總和我搶東西。”

    

    “才不是你的！是那個，大哥哥的！”

    

    顏薰兒蹲在二寶麵前，神氣道：“就是我的。”

    

    顏薰兒又問，“你和哥哥要逛燈市嗎？”

    

    “要！”小丫頭牙不齊，說話嘟嘟囔囔。

    

    “那作為感謝，晚上請你吃好吃的吧。”

    

    “阿寶呢。”

    

    “你和哥哥一起啊。”

    

    “好！”

    

    顏薰兒把時間地點告訴阿寶，顧齊修付了糖葫蘆的錢，之後他們便分開了。

    

    說起來他們還沒商議好要去做什麽，隻是漫無目的的往前走，氣氛沉默，顏薰兒專心嚼山楂球，醞釀著要從哪裏開始話題。

    

    最終還是顧齊修先開了口，“這段時間在做什麽？”

    

    顏薰兒鼓著腮幫子，“讀書寫字。”

    

    “都讀了什麽書？”

    

    “《德宗先祖實錄》”那本她抄了三個月的書名。

    

    “不枯燥嗎？”

    

    “不會，內容很精彩，我很敬佩先帝在治國理政上的智慧，對調動官員工作積極性達到了巔峰，貧困人口也是史上最少的，雖然統治後期各地頻發亂象，但瑕不掩瑜，聲名定能流傳千古。”

    

    說不枯燥肯定是違心話，但先帝統治時期的政績確實可觀，顏薰兒自覺說的很客觀。

    

    顧齊修盯著顏薰兒看，忽然笑了起來。

    

    “陛下，您笑起來好看，應該多笑。”

    

    “多笑還怎麽樹立威嚴。”

    

    顏薰兒感到驚訝，停了下來，抬著大眼睛看他，“那您高興的時候也要強忍著不笑嗎？”

    

    “朝會和批奏文可不是讓人開心的事。”

    

    顏薰兒鬼迷心竅，“那您見到我開心嗎？”

    

    這是個多麽難以作答的問題嗎？顏薰兒等了很久也沒有等到答複，沒有“開心”，也沒有“不開心”，隻有一片沉默，沉默似無言的巴掌，顏薰兒開始自省自己是不是有點得意忘形了，埋頭吃了顆糖葫蘆，幹巴巴的含糊過去，“前幾次來都沒來得及好好逛逛，北街有很多好玩的，我們去那裏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