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幸事一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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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街的胡同裏是顏薰兒童年回憶最多的地方,有一家店麵很小內裏很擁擠的書文店,專賣書籍和書寫工具,擺出來的大多是平價商品,但隻要客人能說的出名的書,老板都能給‘變’出來,十分高級的文房四寶,在別家店鋪賣斷貨了,在這兒問問,老板也有辦法弄到。
“我和淮川第一次見麵就是在這兒,我們一見如故相談甚歡,便成了好友。其實那天我沒有想來買東西,隻是隨意閑逛著就來了這兒。”顏薰兒停在書架前,“陛下,您相信緣分嗎?那天午後店裏沒人,掌櫃的都在打盹兒,我進店時一眼就看見了淮川的三生花袖紋,我想到了您寫在書稿裏的花樹,其實我不認識三生花,是直覺告訴我很像那一朵。我的直覺沒有錯,那天過後不久,我就在碧海亭見到了您。”
眾裏相逢是易事,兩廂情願,才謂有緣。
緣分一詞放在顏薰兒身上,他當然相信,淮川的生辰雖然沒辦成,但認識顏薰兒確為幸事一樁。
顧齊修問:“你也把我當朋友了?”
顏薰兒答:“當然不是。”
他追問:“那是什麽?”
顏薰兒不假思索,“遠勝於此。”
顧齊修的目光落在顏薰兒臉上,七夕節當然不會有人來逛書店,老板在門外曬書,四下都很安靜,因空間限製,兩排書架的間隔很小,他們麵對麵站著,像在一個隻有他們兩人的封閉空間裏。他不知以何種心情說出的這番話。
“顏薰兒,這些日子我很忙,閑暇時會想你。我記得你喜歡的餛飩鋪,喜歡我的花,你卻不記得來陪陪我,是不得空,還是不想見我?”
這可誤會大了,顏薰兒解釋,“我怎麽可能不想見您,我巴不得天天見您。”
“和我生活在一起才能天天見我。”
“啊?我不是這個意思。”顏薰兒臉紅,說話磕磕巴巴的。
“不願意嗎?”
“我當然……願意。”
怎麽了怎麽了,這是什麽奇怪的話題?
說完顏薰兒隻覺得尷尬,完全摸不透陛下的用意,可他像是隨口一說那樣,說完就轉身要走,“走吧,繼續逛逛。”
“哦,好。”顏薰兒把手上的書塞回書架上,跟了出去。
胡同巷尾有家棋館,顧齊修頗感興趣,顏薰兒便和他說起店老板從旌陽之地遠道而來認親,沒有尋到親人便在此開了間棋館謀生的故事,顏薰兒看的棋書大多都是從這兒買的,老板曾在天下聞名的旌陽棋社做過學徒,對下棋頗有見地,常和客人對弈。
顏薰兒小時候學棋的時候就經常在旁邊觀看,店老板和客人們看這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心生歡喜,常給她買東西吃,顏薰兒於是對這裏熟門熟路,進店就和老板攀談起來了。
店老板笑嗬嗬的,“小薰兒,許久未見你來了。”
一位棋癡老者盤腿坐在窗邊,眯著眼看過來,“長大了就有許多事來分心思咯。”
棋癡找不到棋友時就自己陪自己下棋,招招手喊顏薰兒,“丫頭陪我下兩局來。”
“您不是說過以後都不和我下棋了嗎,您忘了嗎?”
棋癡一拍腦袋,捋捋白須,“年紀大了,記不住事。”又看向顏薰兒身邊的人,頗為欣賞道:“青年人,我看你氣度不凡,是有雄偉心誌之人,不知棋藝如何,可願切磋一二?”
這老者棋逢對手便停不下來,癡到一定境界了,看見個人就想拉來下兩局,美其名曰是以棋觀人,還竟嘴裏抹油說好話糊弄人。
顏薰兒倒是不怕被晾在一旁看他們下棋,就怕棋癡纏上陛下,於是她偷偷觀察著陛下的反應,默默希望他會拒絕。
顧齊修卻未遂顏薰兒心願,他也好久沒有下棋了,於是走到棋盤前坐下,也順手拉了張椅子讓顏薰兒坐到自己身邊。
分收棋子的時候他問,“為什麽不跟你下棋?”
“我總悔棋,這兒的前輩們都不願跟我下棋。”
說來慚愧,但是顏薰兒下棋的時候總是手比腦用的快,經常落子就後悔了,有時候棋局到了決定生死的時候,棋手都萬分緊張的計算著對手落子的位置,落錯一子或落的位置不好便是自己的好機會,當然不讓悔棋。
兩人把棋盤上的棋子收好,顧齊修謙遜抬手做請的手勢,讓對方先手。
老者在棋館裏少有對手,觀者都笑,“這青年人忒狂妄了些。”
本是平常無奇的切磋變得引人注目,隨著棋盤上的黑白子變多,棋局之上危機四伏,每落一子都要萬分謹慎,稍不留神就會扭轉局麵。老者弓著背,臉都快貼到棋盤上了,眉頭緊鎖,圓亮的白子被指腹撚成溫熱也難以出手。顧齊修則從容不破,始終全神貫注麵對棋盤,落子很快,等待對方出子時不著急不催促,儼然是掌控全局的姿態。
顏薰兒給他們倒茶,小心翼翼的放在他順手就能端到的位置,生怕打擾到他,可他像是有第三隻眼睛一樣,右手抓住她的手腕,左手落子。顏薰兒大氣不敢出,看著他的手從自己手腕挪到杯身上,端起茶杯飲茶,沒什麽事,好像隻是為了觸碰一下……想到這裏,顏薰兒的臉蹭的一下全紅了。
棋局逐漸來到生死關頭,已經有很多人圍過來觀戰,觀者一開始堅定的站在老者那一邊,隨著棋局的推進,心情也隨之複雜,也有過一頭霧水,直到最後階段才勝負分明。
老者手上的白子被盤的鋥亮,幾次抬手也沒落下子,最後一聲歎氣把棋子投回棋盒裏。
棋如人生,顧齊修棋招攻勢凶猛,退也可守得無懈可擊,對手處處被動,進而節節敗退,毫無抵抗之力。
致命一擊的黑子已箭在弦上,顧齊修將棋子放下,對老者道:“承讓。”
遇到勢均力敵的對手才有大殺三百回合的興致,以棋觀人,一個人的閱曆與見地都在棋中,從布局中可見其謀略城府,從勝敗中可見其心態脾性,老者身經百戰都在棋局上,棋招再高隻是紙上談兵,一生所見不如齊王十之六七,體現在棋盤上自然完全不是對手。
“青年人,來日或將大有作為。”
顧齊修不端架子,謙恭有禮,“過獎。”
棋館裏的人看這青年人的目光已然變了,對其讚不絕口,樓上的客人聽說來了個生麵孔的青年人,還輕鬆戰勝了棋癡,紛紛出來圍觀。
顏薰兒從來不是受人矚目的中心,沒有顧齊修的那份從容,局促的東張西望,直到被人牽著手離開棋館才回神。
巷尾拐過去有家賣胭脂的小店,乞巧節是姻緣節,賣首飾胭脂衣服的店家都愛在這一天做折價活動,臨近午時,上門的姑娘們絡繹不絕,顏薰兒平日去的都是棋館書社這種地方,化妝用品都是宋喬買的,宋喬心靈手巧,每次顏薰兒出門前都會被她打扮的漂漂亮亮,因此顏薰兒並不懂胭脂,加上陪在身邊的是齊王,折扣再低她也沒想過要進去湊個熱鬧,隻是沒有想到他似乎挺有興致,拉著她朝那邊走。
眼看就要進店,顏薰兒忙道:“陛下,這是姑娘們逛的地方。”
顧齊修並未覺得不妥,“你不是姑娘嗎?”
“我是。”
那不就對了,“走吧。”
顧齊修一進店,頓時吸引了一眾姑娘的目光,店老板是個豔麗的女人,立即放下正在極力推薦的胭脂迎上來。姑娘們結伴來買東西的都要比較半天,嘴皮子磨破了說一大堆也會猶豫不決,而男人隻要有錢又大方,女人就不用挑選,做生意的最會識人,第一眼看衣裝,第二眼看氣質,便能把人看的不離十,顯然新進店的這位客人十分闊綽,肯陪姑娘來的,也是會疼人又大方的。
“公子小姐裏麵請,小店麻雀雖小五髒俱全,想買什麽盡管看,因為鋪麵限製,還有沒擺出來的尖貨,您要是在我這買不到,整個和安街就沒有第二家了。”
姑娘用的化妝用品本就溢價嚴重,老板還刻意說還有尖貨,聽她這老練的話術,顯然是吃定了他們這塊肥肉,顏薰兒已經開始害怕了。
“我們隨便看一看就好了,你不用招待。”
從棋館出來顧齊修就沒鬆開顏薰兒的手,她的手心軟軟的,手指不長,很細,相反他的手很大,幾乎把她的手都包在手心裏,小動作捏捏她的手背,揉揉她的手心。
他說:“我不懂這些,你看什麽喜歡我們就買什麽。”
顏薰兒本來不打算買的,一來是她的錢不多了,二來是她怕買到不合適用的,但是被他這麽一說,又轉念想,打扮好看又不是為了照鏡子,到底是給人看的,她最在意的人就在麵前,若是他覺得好看,那就是合適。
老板在旁邊看著這一對都要笑開花了,公子俊朗,因身著黑衣格外帶些生人勿近的凜冽,姑娘則清秀小巧,深色的衣著和妝容也掩蓋不住她的可愛俏皮,性格軟軟的,笑著點點頭,有融化冰山的暖色,絕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