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薰兒是知道葉榮和同李大夫關係匪淺，沒想到竟好到如此地步，家事都留他在一旁聽著。

    既然他不反對，那她就更沒什麽意見了。

    一隻手握住添了茶的杯子，這裏的杯子上，也是畫著竹子，不過這套杯子上的竹葉，隨風晃動，栩栩如生，似是畫此竹子的人心情比著她先前見到的那一套被子上，更要不羈。

    顏薰兒一下心中了然，原來這竹子，全都出自一人之手……

    嘴唇闔動，“葉小姐的相公，及大人，近來得了一個美人，日漸與葉小姐離了心，說來也是有緣，這位美人曾是我沉香樓的人，竟尋得了機會偷偷跑出去，沒想到，和及大人廝混在了一起。”

    抬起手中的杯子，飲了口茶，繼續說道，“葉小姐敬愛夫君，來我處求得了一枚情蠱，以二十年壽命為代價，”顏薰兒看了一眼葉榮和，他的臉上沒有了表情，繼續說道，“情蠱未成，葉小姐便又來尋我，聽說她夫君那日得了絕症，把情蠱換作了一枚續命蠱。”

    顏薰兒說的，是那日得了絕症，李大夫聽及此處，看了一眼葉榮和，見葉榮和與自己對視一眼，想他心中定是有了定奪。

    依舊看向葉榮和，葉榮和開口問道，“這次的代價呢？”

    顏薰兒一字一句的說道，“我要了她餘下的壽命。”

    輕飄飄的說出了這麽一句話，似乎這世人的壽命談論起來，於顏薰兒眼中，不過就是今天的天氣如何，教人聽起來，涼意逼骨。

    葉榮和手握杯子，手臂上卻是青筋暴起，端著的杯子的手開始微微發抖。

    沉默了許久。

    一旁的李大夫，這才開口，想著顏薰兒說道，“顏薰兒姑娘，我有一事請問。”

    顏薰兒朝著李大夫輕輕點頭，“李大夫請講。”

    李大夫隨即緩緩開口，“可否請教顏薰兒姑娘，這續命蠱當如何做才為蠱成？”

    顏薰兒答，“種下蠱後，三日之內同房便可。”

    李大夫似是若有所思，“那蠱成之後又當如何？”

    目光注視著李大夫，餘光瞥向葉榮和，他依然是那個姿勢，手握杯盞，不過情緒看似較剛才，稍稍穩定了一些。

    “續命蠱，一蠱續三年。”顏薰兒頓了一下又緩緩開口，“種蠱之人會增長三年壽命。”

    李大夫直直的看著顏薰兒，接著詢問，“那請問姑娘，葉小姐交易了她餘下的壽命，離世前又會有何特征？”

    其實李大夫是知道一點蠱術的，隻是並不曾真正見到過人種蠱，也不相識種蠱人，對蠱術其實並不了解。

    顏薰兒輕輕答到，“蠱成之後，葉小姐會在幾日之內瞬間蒼老，然後死去。”

    幾日之內蒼老，葉榮香死是，已是滿頭白發蒼蒼，滿臉褶皺，正是符合，可是，總有哪些地方不太對……

    李大夫接著問，“那可是會有中毒而死的現象？”

    “並不是，如同自然死亡一般，人的壽命遲早會盡，隻不過是提早了罷了。”

    人的壽命，都是有定數的。

    交易了壽命，隻不過是把將來要發生的事提早了罷，略過了中間幾十年的是是非非，隻有了最後生命瀕臨盡頭的死亡，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李大夫問一句，顏薰兒便答一句。

    一問一答間，李大夫便是有了定奪。

    轉而謝過顏薰兒答疑，看向葉榮和，目光澄澈。

    都說心無雜念的人才會有澄澈的目光。

    一般的人，大多經曆的多，就變得世俗的很，眼睛上邪蒙上了一層塵，更不要說心上了。

    葉榮和放下手裏的杯子，拳頭緊握，出聲喚到，“鴻儒。”

    李大夫聽到葉榮和喚了聲自己，知他也是會意，隨即點點頭，開始分析道，“我前日為葉小姐診脈，葉小姐已是懷有一月身孕，那她與及大人便不曾同房，那麽，續命蠱便還不曾起作用。”

    說著，並看向顏薰兒。

    顏薰兒聽及，點頭道，“不錯，如若此，續命蠱便還未起作用，隻是……”

    顏薰兒停及，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麽。

    李大夫問，“隻是如何？”

    顏薰兒目光看向窗外的竹子，這才開口道，“葉小姐是得知了及大人得了絕症，這才來向我求來了及大人的續命蠱。可是若是，續命蠱未起作用，那麽這命數，便還不屬於及大人。”

    這不屬於及大人的命數，會附在有靈性的物件上。佛曰，萬物皆有靈性。

    既是有靈性，吸附命數，那麽，也會因著另些有靈性的物件，釋放命數。

    如此一來，隻怕是要有些麻煩了。

    李鴻儒倒是因著不知道，沒有想到這麽多，繼續想著葉榮香的事，“且葉小姐確是中毒而死，毒至五髒肺腑，並非是死後被人灌了毒藥。”

    說著，突然轉頭看向葉榮和。

    葉榮和似是也已想到，手指輕輕，有節奏的敲打著桌子。

    說起毒藥，顏薰兒但是忽略了一件事。

    若是因著續命蠱已成，葉榮香會因著餘下的壽命耗盡而死。

    可是若按照今日所說，葉榮香不曾與裴川同房，那便是沒有喚醒續命蠱，因著中毒而亡。

    可是，這毒發後的種種跡象，滿頭銀發，滿臉褶皺，皆與壽命耗盡一類並無兩樣。

    裴川，他必是不懂這蠱術，而趙小檀，她在沉香樓時，自是也不會懂。她若是懂，又何必以自由為代價求著顏薰兒一枚煥顏蠱。況且，她在沉香樓期間，並未曾聽顏薰兒說起過有關蠱術之事，斷然也不可能學來。

    又聯想到昨日去了慕府，想起了慕府的一幕，本是向她求的蠱，卻是被種下了噬骨蠱……

    想如今這姑蘇，怕是不止她一個懂蠱術的人了……

    裴川能知道葉榮香會如何死去，想必也是有人指點，還有這毒，又是何毒？

    葉榮香前幾日不止一次到過沉香樓，去時並不曾隱藏行蹤，隻消仔細查著便可得知，如此一來，倒是把葉榮香之死全推到了顏薰兒身上。

    細細想來，顏薰兒開口，“所以便查到了沉香樓，查到了我身上。”

    葉榮和定睛看了一眼顏薰兒，突然開口，“不僅於此，那日，裴川醉醺醺的來到葉府，不止他一人前來，與他一同前來的還有一人，姐姐生前的丫鬟——翠兒。”

    “裴川把翠兒帶回葉府，翠兒對著父親和母親說，她當時陪著姐姐一起去尋你，姐姐自打去了沉香樓後，回來便嚷著累，要歇息，隨後幾日，便慢慢顯出了老態，最後……”

    顏薰兒眉頭微微蹙起，翠兒，葉榮香每次到沉香樓必是帶著婢女，可是每每到她的三殿去時，總是獨身一人，她但是不曾見過這個翠兒。

    “那這個翠兒，如今何在？”顏薰兒問道。

    怪不得那麽快，葉太師便尋到了沉香樓去找顏薰兒。

    葉榮和繼續用手輕輕敲著桌麵，微垂眼眸，“翠兒本是被關起來了，但是今日早晨，我聽人說，卻是死了。”

    死了，竟是死了。

    用著計，還找了個人證來把種種巧合指向顏薰兒，大概是聽說昨夜顏薰兒住進了葉府來，怕顏薰兒和翠兒當麵對峙。

    如今人證已死，其他有全指著顏薰兒來。三人一時相對無言。

    還是葉榮和打破了沉默，“聽說今日午膳時辰，眉姨娘曾到你的院子裏去找過你？”

    “眉姨娘不請自來，這裏畢竟是葉府，我也不好驅趕她。”顏薰兒如是回答。

    她住在這裏，那她院子裏有個風吹草動，葉榮和自是知道，她並不詫異。

    葉榮和接著問，“她都與你說了些什麽？”

    輕抿了一嘴茶，顏薰兒說道，“不過是隨便聊聊，客套幾句罷了，她倒是想往我這院子裏塞人，不過被我搪塞過去了。”

    顏薰兒也不作虛，有什麽說什麽。她知道她住在這葉府裏，葉榮和自會護她周全，也會給她安寧。

    葉榮和聽後，蹙眉，“下次她再去找你，你隨便找了理由應付過去就可，不必陪著她閑嘮。”

    看來最近眉姨娘倒是閑的很，都跑到“世外桃源”想要往裏麵塞人了，他倒是要看看，眉姨娘接下來要耍什麽把戲。

    顏薰兒本話就不多，三人靜坐了一會，顏薰兒和李大夫便要準備相繼離開。

    下過一場雨後，天倒是一日比一日放暖。

    今日用過午膳，顏薰兒隻是簡單的小寐一下，並不似昨日做了個奇怪的夢。

    顏薰兒醒來時，已過了晌午，天不是正熱，已是微微吹起了風。

    “世外桃源”的院子裏，桃林中間，正好修築了一個石桌，石桌一圈幾個石凳。

    坐在石凳上，正好可以看的清晰院子裏的桃花。

    仿佛置身於桃林。顏薰兒心想，葉家的老夫人，倒是一個風雅的人。

    坐在石凳上，麵前的石桌上放著一壺茶，顏薰兒靜靜地飲著茶賞著眼前的美景。

    春風徐徐出來，吹的桃樹上的花瓣輕輕晃動，吹落了桃樹上的花瓣，吹到地上……

    吹到顏薰兒的腳邊，裙擺處，又隨著顏薰兒微微晃動的身體輕輕的滑落地上。

    顏薰兒一手撐麵，微閉著雙眼，春風吹到了她的鼻尖，她的眼前，吹起了她散落的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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