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雲誰之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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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鄘風·桑中》的曲調在大堂裏響起,思堯村的三個年輕人情不自禁隨著樂聲打起拍子,不一會兒人人都打起了拍子。這首曲子是錫城最受歡迎的曲子之一,顯然在韶華城也是。漸漸地,有客人開始伴唱,唱得還不錯。
爰采唐矣?沫之鄉矣。雲誰之思?美孟薑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宮,送我乎淇之上矣。
爰采麥矣?沫之北矣。雲誰之思?美孟弋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宮,送我乎淇之上矣。
爰采葑矣?沫之東矣。雲誰之思?美孟庸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宮,送我乎淇之上矣。
第二首歌卻是《召南·草蟲》,不但不傷感,而且相當明快,這大概是說書有意而為。人們手忙腳亂地把桌椅都推到周圍,清出一片空地,翩翩起舞,地板被鞋子踩得震天響。第一隻舞在一片大笑聲中結束了,舞者個個笑得捧著肚子離開舞場,新的舞者立刻補上。
然後謝鐵嘴彈起了《鄭風·溱洧》的前奏,這是一首這是描寫從前鄭國三月上巳節青年男女在溱水和洧水岸邊遊春的詩歌,詩意明朗,歡快,清新,通常伴以旋轉舞曲,他稍停了一會兒,好讓舞者們做好準備。
“我也想跳一個,”令公鬼站起來。子恒也一躍而起,馬鳴最後一個反應,結果不得不呆在原位負責看守披風、劍和斧子。
“別忘了我也想跳啊。”馬鳴衝著兩人背影大喊。
舞者麵對麵分男女排成兩列。鼓聲響起,接著加入揚琴的叮咚叮咚脆響,所有舞者隨著節奏屈膝行禮。令公鬼對麵的女孩把一頭黑發編成辮子,不禁令他想起家鄉。
女孩朝令公鬼羞澀一笑,又大方地眨眨眼睛。謝鐵嘴的笛聲跳入曲中,令公鬼隨之邁開舞步向前迎接黑發女孩,拉起她的手臂帶著她旋轉一圈,再把她交給下一個人,她一路都仰著頭開心地大笑。
他的下一個舞伴是客棧裏的一個女仆,圍裙隨著她的舞步飄揚。他歡快地圍著她轉,視線所及的每一個人都在笑,卻有一個男人例外。那個人蜷縮在地窩爐前,臉上有一道觸目驚心的刀疤,從一側太陽穴一直劃到另一側的下巴,把他的鼻子推到一邊,把他的嘴角往下拉去。他發現令公鬼在看他,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令公鬼尷尬地移開了目光,心想,這個人大概因為這道刀疤所以沒法笑吧。
下一個女孩蹦蹦跳跳地來到他跟前,他拉住她轉了一個大圈,才把她交給下一個人。又換了三個舞伴後,舞曲的節奏加快了,大家飛快地換了換位置,把原來的隊列完全打散重組,令公鬼又遇到了第一個黑發女孩,她還是笑著,又朝他眨了眨眼。
那個刀疤漢子一直朝著他怒目而視。令公鬼的舞步越發流暢,臉上卻開始發熱我又不是故意要讓他難堪的,剛才我真的沒有盯著他看啊。他轉了個身,迎上下一個舞伴,刀疤漢子立刻被他丟到九霄雲外是湘兒。
他的舞步立刻亂了,差點被自己絆倒,也差點踩在她的腳上。她微笑著,優美地轉著圈,把他的笨拙掩飾過去了。
“我還以為你挺會跳舞哪。”她笑道,向下一個舞伴跳去。
他剛來得及站穩,就換了舞伴,這次竟然是純熙夫人。要說剛才跟禁魘婆跳舞時他是磕磕碰碰,現在跟鬼子母們跳的時候真不知道算是什麽。她像滑翔一般地舞動,長袍隨之飛旋。他有兩次差點摔倒。她同情地笑了笑,卻不知這比幫忙更糟糕。雖然下一個舞伴是半夏,令公鬼總算鬆了一口氣。
至少他找回了自己的平衡,必竟他們兩人一起跳過許多年的舞了。她的頭發仍然沒有編起來,但是用一條紅絲帶綁在了一起。他酸溜溜地想,大概她最後還是沒法決定到底該討好純熙夫人還是湘兒吧。半夏的嘴唇微啟,想說什麽,卻說不出來。而他也不肯先開口,既然上次她那樣拒絕他,為什麽現在還要再試。他們倆靜靜地對視,又靜靜地分開。
一曲終了,令公鬼忙不迭地逃回到座位上,還沒坐下,另一支曲子已經響起,是八寶銅鈴舞。八寶銅鈴舞,是土老司祭祀、祭奠亡靈、解錢時所跳。舞者著八幅羅裙,戴鳳冠,右手持牛角號,左手持銅鈴,邊舞邊吹,邊舞邊唱,還不時與圍觀者對唱。八寶銅鈴舞有兩種坐堂與行堂。坐堂時土老司坐在凳上用手來完成動作,動作較少。行堂則要求舞者不停地行走舞蹈,動作繁多。唱詞多為固定的唱詞,有喂馬、逗馬、上馬、跨鞍、奔馬、下馬、跳水坑、跑馬搖鈴、過門坎、打神堂、蓮花跳等程序。
當然在這裏跳的沒有這麽複雜,是簡化的舞步。一旁的馬鳴趕緊衝進舞場。子恒也回來了。
“你看到她了嗎?”子恒還沒坐下就問道,“看到沒?”
“你慢慢說,哪一個啊?”令公鬼回答,“禁魘婆?還是景天夫人?我跟她們兩個都跳過。”
“什麽?連景天夫人也跳了?”子恒驚訝地喊道,“我跟湘兒跳了。我都不知道她原來會跳舞,在家的時候從來沒見過她跳啊。要是被女事會發現,”令公鬼若有所思,“禁魘婆跳舞,她們會怎麽說?”
“也許這就是原因吧。”
這時樂聲、掌聲和歌聲同時響起,吵得沒法繼續聊天,於是令公鬼和子恒也加入拍掌的行列,為舞場裏轉圈的舞者拍打節奏。好幾次,令公鬼都發現那個刀疤漢子還在凶巴巴地瞪著他。那個人為了臉上刀疤的緣故確實有理由過度敏感,不過令公鬼現在也無計可施,隻好專心聽音樂,忽略掉他。
歌舞一直持續到夜幕降臨。女仆們終於記起自己的職責了,開始上菜。客人們或站或坐,都在開懷大嚼。令公鬼狸力吞虎咽地滅掉不少熱氣騰騰的鹵肉和餅子。他今天又跳了三隻舞,當他再次遇到湘兒或者純熙夫人時,總算穩住了腳步,她們倆都讚他跳得好,令他不禁局促起來。跟半夏也又跳了一次,她黑幽幽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總是欲言又止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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