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揚鞭催馬運糧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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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成叔站起來時已經很晚了,他嗬嗬笑著,搓著手掌,“啊,這真是難得的歡樂,但是我們睡覺的時間早過了。你們行商遠客對時間沒什麽所謂,可是農家人一大早就要起身忙活。我跟你們說啊,像這樣的歡樂,在客棧裏花錢都不一定能享受到,那裏的水平比你們次多了。”
“娃子他爸,我覺得咱們該好好報答他們,”大成叔夫人抱起最小的男孩時說道,那娃子早就在爐火前睡著了。“穀倉不是睡覺的地方,讓他們今晚在巧姐的房間裏睡吧,巧姐跟我睡就好了。”
巧姐聞言懊惱地苦起了臉。雖然她小心地低著頭,但令公鬼還是看到了她的表情,而且覺得,她的娘應該也看到了。
大成叔卻一點也沒注意,隻是點頭道,“正是,正是,比睡穀倉好多了。除非你們介意兩個人擠一張床。”令公鬼臉紅了,大成叔老婆還在看他,“我真心希望能多聽幾首曲子,還有你的拋球表演。我很喜歡,真的。”
“明天早上也許還有些農活需要你們幫忙,還有我猜他們明天早上會希望盡早出發的,娃子他爸,”大成叔老婆插口道,“按照他們旅行的方向,下一個村子將會是徐家坡,但是到那裏要走整整一天的路。如果他們打算在那裏的客棧碰碰運氣的話,就得早早出發,才能在天黑前走到那裏。”
“好的,嬸,”令公鬼說道,“我們會去試試看。謝謝您。”婦人抿緊嘴唇朝他笑了笑,似乎非常明白他所說的謝謝不僅僅是指她的建議、或者晚飯、或者溫暖的床鋪。
馬鳴花了一整天拿巧姐來取笑令公鬼。令公鬼隻好不停地叉開話題,最順手的就是拿大成叔兩口子建議他們在客棧裏表演的事來說了。早上時,巧姐為了他離去的事把嘴撅得老高,而大成叔老婆則帶著防範於未然的決心在一旁嚴厲地盯著,像是生怕女兒一犯花癡就跟男人跑了。路上,令公鬼都拿表演的事來阻止馬鳴的調侃,晚上真的到了村裏時,再作打算吧。
黃昏漸臨時,他們走進了村裏唯一的客棧。令公鬼負責跟客棧掌櫃交涉,並且吹奏了一曲《牧民新歌》胖胖的客棧掌櫃稱之為《寬廣遼闊的大草原》和《揚鞭催馬運糧忙》一部分,馬鳴則演示了一下拋彩球,交換條件是過夜的床鋪和一頓烤白蘿卜加帶皮牛肉雜燴。
掌櫃給了他們一個房間,位於店的後方,靠近屋簷,肯定是這家店裏最小的房間,但是,必竟是一張屋簷底下的床。他們表演了一整晚的演奏和拋彩球,中間隻停了一次吃晚飯。不過,教令公鬼高興的是,這樣一來,白天的所有時間都可以用來趕路。而且客棧裏的客人似乎對馬鳴充滿懷疑的目光也不介意,有些人甚至互相之間也用戒備的目光斜視。時勢使得人們對陌生人都抱著戒心,而客棧裏,永遠都有陌生人。
那一晚,雖然跟馬鳴擠在一起,整晚聽著他的夢話,卻是令公鬼離開白橋鎮後睡的第一個好覺。那種重新回到床上的感覺,就像是回到了母親的肚子裏一樣安祥。早上時,客棧掌櫃還試圖說服他們多呆一兩個晚上。勸說失敗後,掌櫃就為他們找來了一個醉眼朦朧的農夫。那個農夫因為昨夜喝多了沒能趕著車回家,正好可以送他們倆一程。於是,兩個人舒服地躺在農夫的馬車後的幹草墊上,隻用半個時辰就已經往東走了五裏路。
從那次之後,他們就一直用這種方式趕路。靠著一些運氣,加上一兩程順風車,他們總是能在天黑前到達下一個村子。如果那個村裏有一家以上的客棧,店掌櫃們在聽了令公鬼的羌笛、看了馬鳴的拋彩球後,甚至會競相出不菲的價錢邀請他們。兩個人加起來雖然離謝鐵嘴從前的水平還差得遠,但是對於多數村子來說,已經是一年來難得見到的賣藝人。
村裏有兩三家客棧,就意味著他們能得到有兩張床鋪的較好的房間,以及更豐盛、更美味的食物,有時甚至還賺到幾個五銖錢。每天早上,總是會有前一晚喝得太多呆得太晚的農夫提供順風車,或者某個喜歡他們表演的生意人用自己的馬車送他們一程。令公鬼開始覺得,一路就這樣走到原壽也不錯呀。
然後,他們到了大碗屯。
村子名為大碗屯,規模也比一般村子要大,但它的風貌實在跟它的名字難以相稱。一如往常,原壽官道直接從村子中心穿過,不過,這裏多了一條從南方進入的繁忙商路。多數村子都是市集和農夫聚集的地方,然而這個村子,從村裏可以看到周圍的幾個莊子,連養活自己的村子都不夠。
所以,大碗屯主要是靠作為交通樞紐而繁榮,生意人的車隊在前往原壽或者韶華再過去葬玉群山的礦場途中,或者來往於附近村子時常常會在這裏停留修整,有時也做做生意。村裏的所有設施都圍繞著生意人和他們的車隊、腳夫和裝卸貨物的苦力而建。往南去的道路主要是為了方便候馬西部的礦產交易,候馬的生意人如果要前往原壽另有更直接的道路。
村裏到處是印滿車輪痕跡的空闊砂礫土地,有的空無一人,有的隻有幾個悶得發慌的團練。每一條街道都寬闊得足夠讓馬車通過,沿街都是馬廄和拴馬柱,地上也壓滿車轍。沒有青草地,娃子們就在街道上一邊玩耍,一邊躲避馬車和車夫的咒罵。村婦用頭帶搬運東西,低著頭腳步匆忙,有時還遭到車夫們汙言穢語的調戲,說出的話教令公鬼光是聽聽都會臉紅,有些連馬鳴都為之瞠目。
這裏沒有女人隔著籬牆跟鄰居聊天。土褐色的木房子一座挨著一座,相互之間隻隔著狹窄的巷子和牆壁沒什麽人肯花這心思去粉刷這些木牆,它們光禿禿地遭受著風雨侵蝕,即使有少數刷過白石灰,也已經褪色褪得不成樣子,大概很多年沒有翻新過了。屋裏的窗子上掛著厚重的土布簾子,常年不開,上麵都有一層重重的汙泥。這裏也很吵雜,修馬蹄鐵匠的敲擊聲,車夫發出的嘶喊聲,客棧傳出的沙啞笑聲,處處都充滿噪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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