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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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回到黑暗中,子恒一時間什麽也看不見。孔陽似乎再次消失了。

    “真的是你嗎?”半夏的聲音壓抑著抽噎。“我們都以為你死了。我們以為你們全都死了。”

    “那對不起了,還沒呢。”退魔師深沉的笑容略帶笑意。

    孔陽的手在子恒身上摸索,找出繩結位置。一把小刀輕輕一劃割斷繩子,他便自由了。子恒坐起來,全身的疼痛肌肉都在抗議。他揉著手腕,盯著地上南穀的一堆灰色影子。

    “你有沒有……?”子恒問道,“他是不是……?”

    “沒有。”黑暗中傳來退魔師平靜的聲音。“除非我想取他狗命,不然他死不了。不過短時間內他再也無法妨礙任何人。好了,好了,別再問這麽多的問題了,快去找兩件他們的白羽客的白袍穿上。我們時間不多。”

    子恒依言爬到南穀子躺著的地方。要他伸出手去碰這個人是件艱難的事,當他摸到白羽客的胸膛在起伏的時候幾乎立刻縮了手。他強迫自己解開那件白袍,把它剝了下來時,過程中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不論孔陽剛才怎麽說,他總覺得這個凶惡的漢子會忽然跳起來。他匆匆地在地上摸索,找回了自己的斧頭,又朝著一個守衛爬去。一開始,他覺得很奇怪,自己對於觸碰這個守衛沒有任何抗拒情緒,然後他明白了。所有的白羽客都恨他,但那必竟是一種人的感情。南穀子隻認定他該死,卻不帶任何怨恨,甚至任何感情。

    用手臂挽著兩件披風,子恒轉過身,這時恐慌緊緊攥住了他。一片漆黑之中他忽然失去了方向感,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回到孔陽和半夏的身邊了。子恒的腳生根一般紮在地上,完全不敢動。就連南穀子,脫去白羽客以後也隱沒在了黑夜之中。根本沒有任何東西能為他指出方向。不論他往哪個方向走,都有可能走出營地。

    “這邊。”

    子恒連忙朝著孔陽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走去,直到一隻手擋住了他。他隻能看見半夏隱約的身影,和孔陽模糊的臉龐,至於退魔師身體的其他部分似乎根本不存在。子恒感到他們在看自己,心想自己是否應該解釋一下。

    “別愣著,穿上披風,”孔陽輕聲說道,“快點。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好。不要發出聲音。現在可還不是掉以輕心的時候。”

    子恒慌忙把一件披風交給半夏,慶幸自己不用說出剛才的恐慌。他用自己的披風打成包袱以便攜帶,再把白袍披到身上。當袍子落在子恒的肩上時,他忽然覺得汗毛直豎,肩胛之間像被針刺一樣。難道自己竟然穿了南穀子的衣物嗎?他幾乎覺得自己聞到了那個瘦骨漢子的臭味。

    孔陽要他們互相拉著手。子恒便一手拉著半夏,另一手握著斧頭,希望退魔師可以立刻帶著他們離開,好讓自己的瘋狂的想象能停下來。可是,他們隻是站在原地,留在火傳居士的帳篷包圍之中。兩個身影穿著白袍,另一個身影感覺得到卻無法看見。

    “很快,”孔陽輕聲道,“來了。”閃電打碎了營地上方的夜空,如此靠近,以至於霹靂劃過空氣時子恒覺得手上、頭上的毛發都豎了起來。就在帳篷的另一邊,土地被擊打得泥石四濺,大地和天空的爆裂之聲混在一起。閃電尚未褪去,孔陽已經帶著他們向前走去。

    他們剛剛邁出一步,第二道霹靂撕開黑夜。閃電像冰雹一樣連續砸下,黑夜反而成了偶爾閃過的黑暗。雷聲瘋狂地咆哮著,一聲緊接著一聲,就像連綿不斷的怒濤,他們驚恐的馬匹尖嘶著,這樣的嘶鳴隻有雷聲稍弱的時候才能聽見。火傳居士產連滾帶爬地衝出帳篷,有些穿著白羽客,有些連衣服都還沒穿完;有些像無頭蒼蠅般亂轉,有些被驚呆在原地。

    孔陽帶著他們小跑著穿過這一團混亂,子恒走在最後。白羽客們睜著慌亂的眼睛看著他們經過。有幾個人朝他們大喊,但喊聲湮沒在混亂的各種嘈雜聲之中。不過,因為他們穿著白羽客,沒有人試圖阻止他們。他們就這樣穿過帳篷,跑出營地,消失在夜色之中,沒有人對他們伸出一隻手。

    子恒腳下的地麵開始變得不平坦,他任由自己被拉著向前,樹枝拍打在他的身上。閃電又斷斷續續地閃了幾下,然後就消失了。雷聲的餘響在空中滾動,漸漸也退去了。子恒回頭看了看。營裏有好幾處都著了火,有帳篷在燃燒。大概是被閃電擊中了,或者是人們慌亂時自己打翻了蓮花燈。呼喊聲仍然傳來,在黑夜裏顯得虛弱。火傳居士在試圖恢複秩序,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不過這些聲音漸漸遠去,帳篷、火焰和呼喊被留在了身後。

    孔陽忽然停下腳步,子恒幾乎踩到了半夏的腳跟。前麵的月光下,站著三匹馬。

    黑暗中的一個陰影動了,純熙夫人帶著惱怒的聲音傳來。“湘兒還沒回來。”她擔心那個年輕女人做了些傻事。孔陽立刻轉身朝著他們來的方向走回去,但是純熙夫人如響鞭般尖厲地喊了一個字“不!”

    孔陽停住腳步,側身看著她,隻有臉和手露在披風外形成兩個模糊的影子。鬼子母放緩了語氣,卻仍舊堅決。“現在有些事情更重要。你知道的。”可是,退魔師沒有動,她的語氣又強硬起來。“記住你的誓言,孔陽!別做蠢事,你改變不了上古神鏡的業力,放下我執。”

    子恒眨眨眼,他一時之間想不出孔陽會做什麽反應,他還是第一次見退魔師這樣?

    半夏咕噥了一句什麽,但是子恒的目光無法離開眼前戲劇般的場景孔陽站著,就像斑仔的族群裏的一匹年輕的狸力,一匹被個子小小的鬼子母逼得走投無路,徒然地搜尋逃脫宿命之路的大狸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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