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居然這麽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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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左次本人坐在書桌後,桌上堆滿地圖和一捆捆紙張,硯台裏插著狼毫。他一看到這一行人進門就立刻站了起來,繞過桌子。他的身上穿著衣領高而寬的藍色織金錦曳撒,腳上穿著柔軟的綢子靴。一眼看去,這樣的打扮跟房間的擺設相比真是太平和了。

    不過,再看仔細後,令公鬼才知道不是這樣的。跟這裏所有的武士一樣,師左次的頭也是剃得隻留下頂髻,頭發已經全白。他的臉龐跟孔陽一樣堅毅,眼角有皺紋,雙眼此刻雖然露出笑意,卻像褐色的石子。

    “久違了。見到你真高興啊,岱山,”海門通的這位節度使說道,“還有您,鬼子母純熙夫人,真是太高興了。您的存在暖我心窩,鬼子母們。”

    “祝無量之壽,師左次大人,”純熙夫人很正式地回答,但語氣透露出他們已經是老朋友了,“您的好客真是讓人感動,師左次大人。”

    “順請客安,尊貴的客人,這裏永遠歡迎鬼子母們。”他轉向巫鹹,“黃巾力士,您離隱者之鄉很遠啊。不過,您令海門通感到榮幸。永遠向建造者致敬。敬請福安。”

    “您太客氣了,”巫鹹鞠躬回答,“是您令我榮幸才對。”他瞥了瞥那些粗糙的石牆,似乎對自己聳了聳肩。令公鬼慶幸黃巾力士到底忍住了沒有補充任何評語。

    穿著黑金兩色直裰的仆人靜悄悄地出現了,他們穿的軟布鞋連腳步聲都沒有。有些用官窯白瓷盤送上疊好的抹布,濕潤溫暖,用來擦拭臉上和手上的灰塵。另一些送上溫過的酒以及用彩繪瓷碗裝著的蜜餞山楂和桔餅。師左次還給一些仆人下命令,要他們準備房間和沐浴。

    “從嘉榮遠道而來,”他說道,“您一定很累了。”

    “以我們所采取的路徑來說,路程不遠,”孔陽告訴他,“不過,比長途旅行更累。”

    退魔師沒有繼續說下去,這令師左次覺得迷惑,但他沒有細細追問,隻是說“隻要休息幾天,你們就能恢複得很好了。”

    “師左次大人,”純熙夫人說道,“我為我們和我們的坐騎請求一個晚上的庇護。如果您再開開恩的話,我還請求新鮮的補給品明天早上用。恐怕我們得一早就出發。”

    師左次皺起眉頭“可是我以為……純熙夫人,我沒有權力要求您,但是,如果您能參加龍川隘口的戰鬥,您一個人的力量能抵一千個矛手啊。還有你,岱山。隻要人們聽說妙音鳥旗幟再度飛揚,立刻就能召集起一千條好漢。”

    “七塔已經倒下,”孔陽生硬地說道,“甄洛文已經死去。她遺下的少許人民,四散在天下各地。我是個退魔師,師左次,我效忠於嘉榮之火,我的一生都將與滅絕之境戰鬥。”

    “當然,岱——孔陽。當然。可是隻是稍微推遲幾天——最多幾十天——沒有關係吧。我們需要你。你,和純熙夫人。”

    純熙夫人從一個仆人的手中取過一隻黃銅酒杯。“鄧禹似乎相信你們一定能像過去這些年贏得的許多次戰鬥一樣,擊退這次的敵人。”

    “鬼子母,”師左次無奈地說道,“就算鄧禹必須一個人朝龍川隘口出發,他也會一路衝去,宣稱黑水修羅會再次被擊退。他太自信了,就算隻有他一個人去,他也相信自己可以辦到的。”

    “這次,他並不像你認為的那麽自信,師左次。”退魔師也拿著一杯酒,但沒有喝,“所以情況究竟有多糟?”

    師左次猶豫了一下,從桌上的一堆地圖裏抽出一張。他看著地圖,卻視而不見地發了一會呆,又把它丟了回去。“我們朝隘口出發的同時,”他平靜地說道,“會派人前往南郡。也許都城還可以守得住。這份世事難測,它必須守住,總有一些東西可以守住的。”

    “居然這麽糟?”孔陽問道。師左次疲倦地點點頭。

    令公鬼跟馬鳴、子恒交換著擔憂的目光。不難想到,這些在滅絕之境聚集的黑水修羅是來追他、追他們的。師左次陰沉著臉繼續說。

    “坎都、萊蕪府、鍾吾城——整個冬天都在遭受黑水修羅的襲擾。自從黑水修羅戰爭之後,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從來沒有過如此猛烈、如此大規模、或者說如此威脅家園的襲擊。每一個國君和宮廷都認為滅絕之境正在醞釀一場大戰,邊塞的每一個人都相信這是衝著他們來的。可是,不論是他們的哨騎,還是退魔師,都沒有通報他們的邊境有跟我們這裏一樣大規模的黑水修羅集結,然而他們就是那樣相信,因此沒有人敢把自己的兵力外借。人們私下議論,這天下就要完蛋了,混沌妖皇已經重獲自由。鄧禹將會獨自前往龍川隘口,敵人的數量將是我們的十倍。至少十倍。這可能是我們最後一次的反擊了。”

    “孔陽——不——岱山,不論你怎麽說,你都是甄洛文的英雄。岱山,飄揚在隊伍前方的妙音鳥的旗幟對於那些明知道自己北上送死的將士們來說,是極大的鼓舞。消息會像野火一樣傳播開去。在萊蕪府、坎都、甚至鍾吾城,就算他們的國君命令他們呆在原地,將士們也會帶著長矛前來跟隨的。雖然他們來不及在龍川隘口支援我們,但他們也許可以挽救定陽。”

    孔陽看著自己的酒杯。他的表情沒有變,但是酒溢出來流到他的手上,黃銅酒杯被他捏成了一團,就像是廢紙一般。一個仆人接過變了形的酒杯,用抹布擦去退魔師手上的酒然後退下,另一個仆人送上另一杯酒。孔陽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些。

    “我不能!”孔陽嘶啞著喉嚨輕聲說道。當他抬起頭時,他的眼睛裏閃耀著可怕的光芒,但是他的聲音已經恢複平靜冷淡,“我是一個退魔師,師大人。”他銳利的目光掃過令公鬼、馬鳴和子恒,停在純熙夫人身上,“明天破曉之時,我向滅絕之境出發。”

    師左次沉重地歎了一口氣。“純熙夫人,至少,您能來嗎?一個鬼子母對我們來說是非常大的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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