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弓弦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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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柳條筐都綁好在馱馬背上,所有垃圾和痕跡都被清理幹淨,所有人都上了馬。然後,鬼子母雙眼緊閉著站在坡頂中央一動不動,似乎連呼吸都停止了。
令公鬼看不出她到底在做什麽,隻看到湘兒和半夏在熾熱之中還打著冷戰使勁搓胳膊。半夏突然停了手,張大嘴驚訝地瞪著禁魘婆。可是她還沒來得及說話,湘兒已經停下自己的動作嚴厲地瞪了她一眼。兩個女人互相對視片刻,然後半夏點點頭咧嘴笑了,過了一會,湘兒也咧嘴笑了,隻是,禁魘婆的笑容顯得勉強。
令公鬼撓了撓腦殼,早上洗臉時他用水潑濕了頭發,可是此刻頭發裏更多的是汗水。他知道,那兩個女人之間的無言對視裏必定有某些他不會明白的含義,不過它就像羽毛輕輕掃過他的意識,在他來得及抓住之前已經消失。
“幹什麽呢?我們在等什麽呀?”馬鳴問道。他的頭上仍然低低地纏著蒙麵布,弓橫放在前鞍上,上麵已經架了一支箭,箭壺撥到身前以便取箭。
純熙夫人睜開雙眼,開始下坡“不要著急,等我把昨晚在這裏施展紫霄碧氣的最後一些痕跡消除。雖然這些痕跡會在一天之內自行消散,但我不願意冒這個險。這裏的黑暗力量太強,我們太靠近它了。孔陽?”
退魔師在她坐回馬鞍上之時已經動身帶領眾人向北出發,朝著立在遠處的毀滅山脈走去。那座山脈像一堵牆壁般向東西兩麵延伸至視野之外,盡管此刻是白天,它的山峰仍然漆黑一片了無生氣,就像殘破的尖齒。
“我們今天能到河陰鬼門嗎,純熙夫人?”半夏問道。
鬼子母斜斜看了巫鹹一眼“我希望可以吧。上一次,我是在山脈的另一邊找到它的,就在高山關口的腳下。”
“他說它的位置會變,”馬鳴朝巫鹹點點頭示意,“如果它不在您預期的地方如之奈何?”
“那我們就繼續找,直到找到為止。顓頊之子可以感應到希望,而此刻沒有任何人的希望能比我們的重要。我們的希望是天下的希望。”
眾人漸漸走近了山脈,也漸漸進入了真正的滅絕之境。在這裏,昨天還能看見樹枝上長著帶有黑色黃色斑點的葉子,今天隻能看著它們因為經受不住自己的腐壞而地掉落。樹木本身也忍受著折磨,殘破扭曲的枝椏朝著天空延伸,好像在向某種不肯傾聽的力量徒勞地哀求著憐憫。樹皮劈啪響著裂開,流出膿汁一般的軟泥。樹身就像失去了支柱一般,在馬匹經過時踩在地上造成的震動下顫抖。
“它們的樣子像是想抓我們一樣,像要抓向我們的一隻隻怪手,”馬鳴緊張地說道。湘兒惱怒又輕蔑地瞪了他一眼。他趕緊補充道,“啊,它們真的很像啊。”
“也許,其中一些確實有這個意圖。”鬼子母說道,她回頭看了眾人一眼,眼神比孔陽的還要嚴厲,“不過,它們不喜歡我們鬼子母,所以我的存在可以保護你們。”馬鳴不安地笑了,像是認為她的話是一個玩笑。
令公鬼可沒有純熙夫人這麽肯定。這裏畢竟是滅絕之境。他想不過,樹是不會動的。就算它真的能動,它抓人做什麽呢?我們在自己嚇自己而已,她也不過是想讓我們保持警惕罷了。
突然,令公鬼目瞪口呆地看著左邊的森林。那裏,不到二十步以外,有一棵樹剛才確實動了一下,那決不是他的幻覺。他無法認出那是一棵什麽樹,它的身上長滿節瘤就像承受著巨大的痛苦一般。就在他的眼前,那棵樹又前後搖擺了一下,然後彎下身狠狠地抽在地麵上。有什麽東西發出了尖利的叫聲。那棵樹又站直了,樹枝裏纏著一團尖叫著扭動掙紮的黑色物體。
令公鬼使勁咽了咽口水,扯動紅的韁繩躲開那棵樹,然而,四麵八方都是抖動著的樹木。紅棕小馬拚命轉著眼珠,眼白都翻出來了。人人都試圖躲開樹木,令公鬼發現大家緊緊地擠成了一團。
“繼續前進,”孔陽一邊命令,一邊抽出寶劍。退魔師已經戴上了金屬護手,穿上了覆蓋著灰綠鱗片的束腰外衣,靠近純熙夫人。他掉轉五花馬的馬頭,但不是朝著那棵抓著獵物的樹,而是相反方向。在變色披風的掩護下,他的身影在座下的黑馬離開視線以前就已經消失了。
“大家靠近我,”純熙夫人催促道。她沒有慢下白母馬的速度,隻是招手示意眾人圍到她身邊,“盡量靠在我身邊。”從退魔師離去的方向傳來一聲咆哮,空氣為之激蕩,樹木為之顫抖。咆哮久久地在林中回蕩,然後,又傳來了第二聲,這一次聲音裏帶著憤怒和死亡。
“孔陽”,湘兒輕呼道,退魔師可怕的聲音再次傳來,打斷了她的話,這一次聲音裏帶著新的情緒恐懼。然後,它突然消失了。
“別分心,孔陽可以照顧自己,”純熙夫人回答,“繼續走,禁魘婆。”
果然,退魔師從樹木之後出現了,手中的寶劍遠遠離開自己和坐騎的身體,劍刃上淌著的黑色血液冒著絲絲煙氣。他從鞍囊裏取出一塊布,小心翼翼地把血跡擦幹淨,又仔細檢查劍刃的每一寸確保沒有漏掉一滴血。當他把布往地上丟下時,布還沒碰到地麵就已經碎成幾片,就連碎片也在不斷消融。
這時,猛然間,一個巨大的軀體悄無聲息地從樹後躍出,朝他們撲來。退魔師立刻催馬轉向那怪影,不過,就在五花馬揚起前蹄打算用鐵蹄攻擊時,馬鳴的弓弦響了,利箭正中妖怪頭部的一隻眼睛。
那妖怪扭著布滿了嘴巴和牙齒的頭,尖叫著亂踢一通,在離他們還有一步距離的地方倒下了。眾人匆匆從它旁邊走過,令公鬼瞪大雙眼看了看它。它身上的毛發又硬又直像豬鬃一般,身軀大小跟熊相近。腳的數量多得離譜,以怪異的角度連接在軀體上,其中至少有一些腳,比如從它背後伸出來的那些,一定不是用於走路的。腳端長著像手指般長短的爪子,在它臨死的痛苦中,這些爪子把地麵都撕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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