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四章 驕傲和義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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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抓緊時間,”白發婦人說,“我們必須抓緊時間,因為鬼笑猝已經與她的天賦對抗了那麽久,因為我們害怕突闋即使在這裏也會戴上麵紗,我們必須在他們反應過來之前將令公鬼送往昆莫。”

    

    “你相信他們要殺死他?”半夏問,“他是你們調兵遣將翻越龍牆要尋找的那個人,當來下生彌勒尊啊!”

    

    摩訶麗整理了一下法衣:“也許他是,但我們先要看看他能不能活著出來。”

    

    “他有著他母親的眼睛,”鬼納斯說,“他很像他的母親,也有著他父親的痕跡。但鬼足缺隻能看見他的衣服和他的馬,其它突闋部族的人也會這麽看,也許烏孫部族的人也是一樣。異族人不允許踏上這片土地,現在,荒漠中卻有五個異族人,不,四個,令公鬼不是異族人,無論是誰撫養他長大,他都是厭火族人。但我們已經允許一名異族人進入昆莫,這也是被禁止的,改變如同沙暴一般到來,無論我們是否能接受。”

    

    “該來的一定會來,”摩訶麗說,但她的聲音裏並沒有愉悅,“因緣以它的意願安排我們。”

    

    “你認識令公鬼的父母?”半夏小心地問。無論她們剛才是怎麽說的,她仍然認為令老典和他老婆才是令公鬼的父母。

    

    “這是他的故事,”鬼納斯說,“如果他想聽的話。”看著她堅毅的麵容,半夏知道,她不會再對這個話題多說一個字了。

    

    “來吧!”摩訶麗說,“現在,我們不需要繼續緊張了,來吧!讓我們將清水和陰涼給你們。”

    

    聽到“陰涼”這個詞,半夏差點要跪了下來。那塊圍在前額的濕方巾差不多已經幹了,她感覺頭頂像是被烘烤一樣,全身其它地方也好受不到哪兒去。在跟隨智者們朝山上那一小片矮帳篷走去的時候,純熙夫人看起來和她一樣很是高興。

    

    一名穿著涼鞋和附兜帽的白色長袍的高個兒男子接過了她們的馬韁,他的樓蘭麵孔被軟兜帽的陰影遮住,顯得很奇怪,半夏能看見他低垂的眼睛。

    

    “給牲口飲水。”摩訶麗在俯身鑽進沒有側圍的矮帳篷前這樣吩咐道。那名男人向她的後背作了個揖,用手碰了一下額頭。

    

    半夏在那名男子牽走薄霧時猶豫了一下。他看起來很有信心,但厭火族人對馬匹有什麽樣的了解?不過,她不認為他會傷害它們,而且帳篷裏看上去真的比外麵要陰暗許多。事實的確如此,而且與外麵相比,裏麵非常涼快。

    

    錐形的帳篷頂在應該是尖頂的地方開了一個洞,但即使是在那裏,人們也隻不過剛好能站起身而已。仿佛是要補償樓蘭服裝單調的色彩,帳篷裏散布著許多綴著金穗子的紅色軟墊,地上鋪了一層顏色鮮豔的厚地毯,半夏踩在上麵,完全感覺不出地毯下堅硬的山岩。

    

    半夏和純熙夫人效仿智者們的動作,倒臥在柔軟的地毯裏,將一隻臂肘支在軟墊上。帳篷中所有的女子以同樣的姿勢圍成了一個環形,彼此接近得幾乎會碰觸到身旁的人。

    

    摩訶麗對一隻小銅鑼敲了一下,兩名身穿白色長袍的年輕女子捧著銀盤,溫順地躬身走進了帳篷,和那名幫她們照顧馬匹的男子一樣,她們也戴著深深的兜帽,低垂著眼睛。

    

    兩名女子跪到帳篷中心,其中一人為倒臥的女人們各倒了一小杯酒,另一人則各倒了一大杯水。她們一言不發地躬身退出帳篷,隻留下閃亮的銀盤和表麵冷凝著水珠的大水壺。

    

    “這裏有清水和陰涼,”摩訶麗說著,舉起她的水杯,“可以隨意取用,讓我們之間不要有任何拘束,這裏歡迎你們,就像歡迎日和姐妹一樣。”

    

    “願這裏不要有拘束存在。”鬼納斯和另外兩名智者低聲附和著摩訶麗的祝辭。

    

    喝過一口水之後,樓蘭女子們向純熙夫人和半夏正式介紹了自己。摩訶麗————屬於焉耆樓蘭的且末氏族,鬼納斯————屬於烏孫樓蘭的深穀氏族,鬼斯蘭————屬於於闐樓蘭的尉犁氏族,莎赫爾————屬於鳳翔樓蘭的黑崖氏族。

    

    半夏和純熙夫人在智者之後也做了自我介紹,隻是當半夏自稱為鼉龍派鬼子母時,純熙夫人抿緊了嘴唇。

    

    分享清水和彼此介紹的過程仿佛是打破了一堵牆,帳篷中的氣氛發生了明顯的改變。樓蘭女子們露出微笑,那種肅穆的氣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微妙的、令人放鬆的感覺。

    

    清涼的水比酒更讓半夏感到高興,這裏也許比帳篷外麵更涼爽,但仍然僅僅是呼吸就會讓她感到口幹舌燥。

    

    鬼納斯友善地向她打了個手勢,她急切地又倒了一杯水。那些穿白袍的人讓半夏感到有些驚訝。半夏發現,自己一直以為厭火族人除了智者之外,全都是像鬼玄元和鬼笑猝那樣的戰士,這種想法確實很愚蠢。

    

    當然,厭火族人裏肯定有鐵匠、裁縫和其它工匠。所以,為什麽不能有仆人?隻是鬼笑猝對海門通裏的仆人非常輕蔑,隻要有可能,她就不會讓仆人為她做任何事。這些行事謙卑的人根本不像是樓蘭,半夏不記得在那兩座大營地裏看見過任何穿白袍的人。

    

    “隻有智者擁有仆人嗎?”她問。

    

    鬼斯蘭被酒嗆了一下。

    

    “仆人?”智者喘著氣說,“他們是屈從者,不是仆人。”智者的語氣仿佛是已經清楚地解釋了一切。

    

    純熙夫人端著酒杯,微微皺起眉:“屈從者?這是什麽意思?‘在戰場上發誓和平的人’?”

    

    “他們就是屈從者,”鬼納斯說。她似乎認識到她們並不知道,“原諒我,你們知道‘節義’嗎?”

    

    “驕傲和義務,”純熙夫人回答得很迅速,“或者也許是驕傲和責任的意思。”

    

    “是的,是這樣翻譯的,但不完全是它的意思,我們依循節義而活,鬼子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