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八章 令公鬼沒有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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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整晚都要這樣留在外麵嗎?這個山穀很深,再過一、兩個時辰,這裏就全黑了,那時也許會涼快一些,但我不覺得在晚上去那裏探險是一件有意思的事。那裏也許有獅子,我聽說過,在荒漠裏有獅子出沒。”

    

    “你確定你想這麽做,馬鳴?你聽到那些智者的話了,你有可能死在裏麵,或者瘋掉。現在你還可以回帳篷去,你把水囊留在你的馬果仁的鞍子上了。”

    

    馬鳴希望令公鬼沒有提醒他,現在最好不要想到水。“怎麽這麽麻煩,不,我不想進去,但我一定要進去。你呢?成為他娘的轉生真龍還不夠嗎?難道你還想去做個他娘的樓蘭部族首領?為什麽你要來?”

    

    “因為我必須來,馬鳴,我必須來。”令公鬼那被烈日烤幹的聲音裏充滿了無奈,但還有些別的,一種潛藏的渴望。

    

    這個人真的瘋了,他想這麽做,馬鳴道:“令公鬼,也許他們對每個人都會給出這個答案,我是說,那些蛇一樣的人。去昆莫。也許我們根本不必來這裏。”馬鳴不相信自己的猜測,但這團霧氣仿佛直盯著他的臉……

    

    令公鬼轉頭看著他,沒有說話,過了許久,他才說道:“他們從沒有向我提起過昆莫,馬鳴。”

    

    “哦,一點也沒辦法省事!”馬鳴喃喃說道,他打算找個辦法再進入晉城的扭曲門框,不管用什麽方法。不經意間,他從外衣口袋裏掏出那枚嘉榮城的銅錢,將它在手背上翻轉了幾圈,又將它塞了回去。那些蛇人一定得再給他一些答案,不管他們願不願意,不管用什麽方法。

    

    沒有再說一個字,令公鬼站起身,眼睛直瞪著前方,邁著不穩定的步伐向那團濃霧走去。馬鳴急忙追了上去。真不讓人活,真不讓人活,我不想這麽做。

    

    令公鬼走進了厚重的迷霧,但馬鳴猶豫了一下才跟了過去。一定是上清之氣維持了這團霧氣,雖然它的邊緣翻滾不停,但它從沒有前進一寸,或是後退一寸。

    

    去他娘的上清之氣,去他娘的毫無選擇。但他邁出的這一步確實為他帶來了一陣愉悅的放鬆,冰冷而濕潤。馬鳴張開嘴,讓濃霧潤濕他的舌頭。又走了三步,他開始感到擔心,在他的鼻尖前麵隻有一片漫無邊際的灰色,他根本分辨不出任何可能代表著令公鬼的影子。

    

    “令公鬼?”這個聲音也不像是從他的嘴裏發出來的,黑暗似乎在聲音傳到他耳朵裏之前就已經將它吞沒了。他甚至沒辦法確定自己麵向何方,而他一直是很善於認路的。

    

    任何事物都有可能突然出現在他麵前,或是他的腳下。他看不見自己的雙腳,霧氣徹底淹沒了他腰以下的部分,他開始毫不在意地邁出步伐。突然間,他走進了一片沒有任何影子的光亮中,令公鬼就在他身邊。

    

    霧氣如同一座極為巨大的穹頂,阻絕了天空,它翻滾不停的內層表麵釋放出耀眼的藍白色光芒。昆莫並不像晉城和玄都那麽巨大,但馬鳴從沒見過如此寬闊而又空曠的街道,每條街道中心都有一條寬土帶,似乎那裏原先種植著一排排樹木,街道上還點綴著大型雕像噴泉。

    

    高大的建築物分布在街道兩側,邊角平直的古怪宮殿由大理石、楠木和琉璃瓦築成,以階梯或牆麵的形式一直高聳到幾百尺以上的空中。

    

    放眼望去,馬鳴找不到任何大小正常的建築,沒有客棧,沒有酒館,也沒有馬廄,隻有碩大無朋的宮殿。一根根閃閃發亮的大圓柱足有五十尺粗,三百尺高,呈現出紅、白、藍等不同的顏色。細長的螺旋形巨塔,其中有一些已經穿出了空中發光的雲層。

    

    盡管莊嚴宏大得令人目眩,但這卻是座尚未完工的城市,有許多巨型建築物還露著殘缺不全的口子就被荒棄了,五顏六色的彩石在巨大的窗口拚成了各種圖像:儀容安詳莊嚴的男人和女人的圖案超過了三十尺高,背景是日出時的晴空或布滿星星的夜空;也有些大窗戶隻是張著空洞的窗口,裏麵什麽也看不見。

    

    不僅從未竣工,而且早已荒廢,所有的噴泉都沒有水噴出來,寂靜像迷霧的圓頂般徹底覆蓋了這座城市。空氣比外麵的更加涼爽,但感覺卻同樣幹燥貧瘠,平滑的白色石板地麵上,灰塵中留下了一個又一個的足跡。

    

    但馬鳴還是小步跑向距離他最近的噴泉,想碰碰運氣。他靠在齊腰高的白色石欄邊上,向水池中望去。三個赤身的女人,足有馬鳴的兩倍高,各將一條形狀奇異的張嘴魚高舉過頭,向水池中探下身去,而滿是灰塵的寬水池並不比馬鳴的口腔更濕潤。

    

    “失誤了,”令公鬼在他背後說道,“我之前應該想到這個的。”

    

    馬鳴回頭看著他:“想到什麽?”

    

    令公鬼正盯著那座噴泉,帶著無聲的笑容,搖搖頭。

    

    “不要擺出這種模樣,令公鬼,你不會這時候突然瘋掉吧?你應該想到什麽?”

    

    一陣帶著回音的汩汩聲將馬鳴的目光猛地拉回到水池裏,一股和他的腿一樣粗的水流突然從張開的魚嘴裏噴湧出來。馬鳴爬進水池,跑到水流正下方,仰起頭,張開嘴。

    

    冰冷甜潤的水流,冷得讓他顫抖,甜得如同美酒,水流浸潤了他的頭發、衣服和褲子。馬鳴不停地喝著,直到覺得自己快淹死了,最後,他蹣跚地靠在女子雕像的腿上,大口喘著氣。

    

    令公鬼仍然站在原地,盯著噴泉,帶著幹紅的麵頰和龜裂的嘴唇,輕聲笑著:“沒有水,馬鳴,她們說,我們不能帶水過來,但她們沒有說這裏已經有了什麽。”

    

    “令公鬼,你不打算喝水嗎?”令公鬼回過神來,然後才走進水麵已經沒過腳踝的水池,一直走到馬鳴原先站立的地方,閉上眼,仰起麵孔,讓水流向全身傾灌。

    

    馬鳴擔憂地看著他。令公鬼沒有瘋,現在還沒有,但如果他沒有說話,令公鬼還會站在那裏,在幹渴將他的喉嚨變成石頭的時候傻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