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三章 他長出了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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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總是什麽都說,完全不知道應該有所顧忌。

    

    巫鹹坐到盡量遠離她們的地方,但還是在火光裏,他正竭力想把自己埋到書本裏。那些姑娘大約根本沒意識到她們讓黃巾力士感到很難堪,大約她們以為她們說話的聲音已經很低了,巫鹹不會聽到她們在說什麽才對。

    

    不高興地低聲嘟囔了幾句,子恒坐到營火旁,屍棄的對麵。厭火族人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寒冷的天氣。

    

    “你知道什麽有趣的故事嗎?”

    

    “有趣的故事?我一下子還想不到。”屍棄的眼睛半轉向不停發出笑聲的那堆營火,“如果我能講,我就會講的,那個太陽,還記得嗎?”

    

    子恒放聲大笑,故意提高聲音,好讓另一堆營火邊的人也能聽見。“記得。女人嘛!”另一堆營火邊的說笑聲停頓了一會兒,但很快又重新響了起來。這應該就夠了,讓她們知道別人也是可以笑的。子恒鬱悶地盯著麵前的營火堆,他的傷口又開始痛了。

    

    過了一會兒,屍棄說:“這個地方看起來更像是三絕之地,而不是那些濕地,但水還是太多了,樹木還是太大、太密,不過這裏畢竟不像那些被稱為森林的地方那麽奇怪。”

    

    因為錫城亡於火焰,所以土地很貧瘠,分散在荒野中的樹木矮小而長滿了孔洞,被風吹成了彎倒的怪異形狀,沒有一棵樹超過三十尺高。子恒覺得這裏是他見過最荒涼的地方。

    

    “我希望有一天能見見你們的三絕之地,屍棄。”

    

    “等我們結束了這裏的事情之後,大約你會有機會。”

    

    “大約。”當然,這樣的機會不大,實際上,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子恒應該把這件事告訴厭火族人,但他現在不想談論這個話題,也不想去思考它。

    

    “這就是錫城曾經屹立的地方?你是錫城的血脈?”

    

    “對的,這裏曾是錫城,”子恒回答,“我覺得,我擁有錫城的血脈。”其實任何人都很難相信,紅河流域這樣一個小村莊,這些靜謐的農田中,保留著錫城最後的血脈。但純熙夫人是這樣說的,她說古老的血脈在錫城人的血液中仍舊濃烈。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屍棄,這裏不是偉大的國家,我們是農夫和放羊的普通人過著最普通的日子,不是偉大的武士。”

    

    屍棄微微笑了笑:“盡管你這麽說,但我見過你的槍矛之舞,還有令公鬼,和那個叫做馬鳴的。隨便你怎樣說吧!”

    

    子恒不安地動了一下身體,自從離開家鄉之後,他已經有了多大的改變?他、令公鬼,還有馬鳴?不是指他的眼睛,那些狸力,或者是令公鬼的導引真氣。他想到的不是這些。他們的內心還有多少沒有改變?馬鳴是惟一一個看起來還像是他自己的人,盡管他也不像原來那麽單純了。

    

    “你知道錫城?”

    

    “我們對你們世界的了解得比你們想象的要多,但比我們相信的要少。在我越過龍牆之前很久,我就閱讀過賣貨郎帶來的書籍,我知道‘船’、‘河’和‘森林’,或者我以為我知道。”屍棄說出這些詞的時候,語音顯得很生硬,“這就是我覺得象書中的‘森林’。”他指著那些零散的矮樹說,“相信一件事並不能讓它變成真的。夜跑者和枯葉者要幹什麽?你會相信它們出現在道門附近隻是出於偶然嗎?”

    

    “不,”子恒歎息了一聲,“我看見了烏鴉,就在下方的山穀中。大約它們隻是普通的烏鴉,但我不想心存僥幸,特別是在看到那些黑水修羅之後。”

    

    屍棄點點頭:“它們可能是暗影的眼睛。如果你做了最壞的打算,所有的出乎預料就都是值得高興的事了。”

    

    “我能應付一個驚喜。”子恒再次伸展思緒去感覺狸力,再次毫無收獲。“今晚,我大約能找出一些線索,大約。如果這裏發生什麽事情,你可能要踢我才能叫醒我。”

    

    子恒意識到自己這麽說會讓別人感到奇怪,但屍棄隻是點了點頭。

    

    “屍棄,你從沒提到過我的眼睛,甚至沒有多看過它們一眼,任何厭火族人都沒有這樣做過。”子恒知道,在火光的照耀下,現在自己的這雙眼睛已經變成了閃爍的金黃色。

    

    “因為,世界正在改變。”屍棄平靜地說,“鬼玄元,和我自己的部族首領哲朗,還有智者,他們在派遣我們越過龍牆尋找當來下生彌勒尊時顯得很不安,雖然他們試圖掩飾這一點。我覺得,大約這種改變和我們一直相信的並不一樣,我不知道那會有什麽不同,但一定是有所不同的。造物主將我們放在三絕之地,為了懲罰我們的罪行,也為了塑造我們,但塑造我們的目的又是什麽?”

    

    說到這裏,他突然悲傷地搖了搖頭,“熱泉堡的智者沙輕揚告訴我,以死海眾的身份而言,我覺得得太多了,而焉耆樓蘭最年長的智者摩訶麗威脅我,要在哲朗死後派我去昆莫,無論我是不是想去。子恒,出了這麽多事情,一個人眼睛是什麽顏色又有什麽關係?”

    

    “你說得對,我真希望所有的人都會這樣想。”

    

    另一堆營火邊的嬉笑聲終於停下了,一個樓蘭姑娘開始值第一班夜哨,子恒不知道是哪一個,因為她背對著火光。其它人都躺下睡覺了。這是令人疲倦的一天,入睡應該是很輕易的事,而他需要夢。

    

    子恒在火邊伸展開肢體,用披風裹住身子:“記住。如果有需要的話,踢醒我。”屍棄還在點頭的時候,睡眠已經抱住了子恒,夢立刻就來了。

    

    夢裏的時間是白天,子恒一個人站在道門旁邊,道門看起來就像一道刻滿優美浮雕的牆壁,與荒蕪的山壁格格不入。除此之外,這片山坡上再沒有凡人涉足的痕跡了。天空明亮而清淨,從山穀中吹來一陣輕風,為他帶來鹿、兔子的氣味,鵪鶉和鴿子的氣味,水、土地、樹的氣味,上千種獨特的氣味。

    

    這是狸力夢。

    

    片刻之間,成為一匹狸力的感覺湧遍子恒的全身。他長出了爪子,然後……不!他用雙手在身上拚命地摸索,直到確認身體並沒有變化才鬆了一口氣。

    

    子恒還穿著外衣和披風,腰上仍然圍著那條寬腰帶,隻不過原來係住斧頭的皮環裏插進的是鐵錘的錘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