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七章 偷笑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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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巫鹹依照子恒的要求和姑娘們走在一起,但這種狀況顯然給他帶來了許多困擾。黃巾力士的耳朵總是不停地抖動著,仿佛寧願從沒有聽到過凡人說話。屍棄似乎覺得這種情況非常有趣,無論子恒什麽時候看他,他都是一副偷笑的模樣。

    

    但子恒卻一直憂心忡忡,上弦的長弓就放在馬鞍的鞍橋上。那個被稱為殺戮之人的人,真的是隻在狸力夢中來到了紅河嗎?還是他在醒來的世界中也到了這裏?

    

    子恒懷疑第二種猜測才是真的。應該就是那個殺戮之人射下了那隻鷹,雖然他毫無理由如此。他和拜火教徒同時出現在紅河,讓狀況變得更加複雜,而他對此卻無能為力。

    

    他的家人住在距離思堯村半天多路程的一座農莊裏,非常靠近水林,那裏有他的父母親和妹妹們,還有他的小兄弟。

    

    他弟弟今年應該九歲了,肯定會更努力地反對別人叫他小孩子。圓胖的盼兒十二歲,清兒十六歲,大約已經在準備結辮子了。那座農莊裏還住著父親的弟弟君瑞叔叔、芬鶯嬸嬸和他們的孩子,這對夫婦矮壯的身體看起來幾乎一模一樣。芬鴛嬸嬸一個人帶著她和珙林叔叔的孩子,每天早晨她都要去珙林叔叔的墓地。

    

    麗華姑婆一輩子都沒有成親,她有著尖利的鼻子和更加尖利的眼睛,幾裏地內每一個人要幹什麽她都能看見。成為歐陽師傅的學徒之後,他就隻能在節日時才能見到他們了。

    

    那處農莊距離思堯村太遠,子恒回去一趟並不容易,而且總是有許多幹活要做。如果白袍眾要追捕叫楚江的人,他們會很容易地找到他的家人。

    

    現在,白袍眾才是他的責任,而不是殺戮之人。他隻能做這麽多了,保護他的家人,還有小丹,這是最重要的;然後才是村莊和那些狸力;殺戮之人要放在最後。一個人不可能做完所有的事情。

    

    西林是一片生長在多石土地上的森林,其中有許多覆蓋著荊棘的岩塊,是一片難以穿行的茂密森林,其中幾乎沒有什麽農莊和道路。

    

    子恒在孩提時,曾經與令公鬼和馬鳴一起到這裏來冒險,他們用弓和投石索打獵,設立陷阱捉兔子,或者隻是到這裏來閑逛。樹枝上,尾巴蓬鬆的鬆鼠發出啾啾的叫聲,滿身斑點的畫眉在枝葉間婉轉地鳴唱,黑翅膀的模仿鳥在惟妙惟肖地模仿畫眉的叫聲,藍背鵪鶉從馬前的灌木叢裏突然跳出來。所有這一切都在告訴子恒,他到家了。馬蹄翻起的泥土氣息讓他不由得感到心情舒暢。

    

    子恒本來可以直接朝思堯村前進,但他進入森林之後,將路線向北轉了一些。最後,當太陽靠近樹頂的時候,他們走上了一條被稱為采石大道的粗糙小路。

    

    為什麽被稱為“采石大道”,紅河沒有人知道,而它看起來根本不像一條大道,隻是一條雜草叢生的小路,如果不是許多世代以來積累的貨車和推車的車輪痕跡,一般人根本看不到這條林間小路。有時候,路麵上還能看見古代鋪路石板的碎片,大約這條路確實曾經通向錫城的一座采石場。

    

    子恒要尋找的農莊就在距離這條大道不遠的地方,在一排排已經結果的桃樹和梨樹後麵。但他還沒看到農莊,就已經聞到了一股氣味,那是燒焦的氣味,而且已經陳舊了,即使是整整一年時間也無法讓這股氣味完全消散。

    

    子恒在森林邊上勒住韁繩,在馬鞍上坐直身體,然後全速衝向那個曾經是真龍家農莊的地方。馱馬也被他牽著,緊跟在深褐色的快步後麵。

    

    隻有羊圈的石牆仍然站立著,羊圈的大門隻靠著一根鉸鏈掛在門框上。在被燒焦的農舍殘跡上,被煙熏黑的煙囪投下了一道歪歪斜斜的影子,穀倉和曬煙棚子隻剩下了一片灰燼。煙草田和菜田上雜草叢生,花園裏也是一片狼藉,除了鋸齒葉和羽尖草之外,幾乎所有的植物都變得殘斷、枯黃。

    

    子恒甚至沒想過要扣上一枝箭。這場大火是在幾十天以前燒的,被燒焦的木頭因為經過了幾場雨,已經變成了光滑的暗灰色。窒息藤需要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才能長到這麽高,現在它們甚至已經把田邊的犁和耙子都纏在了一起,蒼白、狹窄的葉片之間露出腐黃色的鏽跡。

    

    但厭火族人已經開始對這片廢墟進行仔細地搜檢。他們握著短矛,眼神警戒,不停地用矛尖翻動地麵,戳插灰燼。鬼斷怨從房子的廢墟中爬出來,向子恒搖了搖頭,至少,令老典沒有死在這裏。

    

    他們知道,他們當然知道,令公鬼,你應該回來的。子恒很努力才抑製住自己全速朝家人的農莊奔去的衝動。他想這麽做,即使快步會在中途跑死也在所不惜。大約這是黑水修的,如果真的是黑水修羅,大約他的家人還在農莊幹活,還是平安的。

    

    他深吸了一口氣,但燒焦的氣味掩蓋了其它所有的氣味。屍棄停在他身邊:“無論是誰幹的,時間距離現在已經很久了。他們殺死了一些羊,嚇跑了剩下的,之後有人過來聚攏了剩下的羊群,將它們趕到北邊去了。我覺得,是兩個男人,但足跡太陳舊了,我不能確定。”

    

    “有什麽線索能看出是誰燒的房子嗎?”屍棄搖了搖頭。很有可能是黑水修的。子恒發覺自己竟然會希望黑水修羅出現在這裏,真是奇怪而又愚蠢的念頭。白袍眾知道他的名字,很可能同樣也知道令公鬼的。

    

    子恒想,他們知道我的名字。

    

    他看著令公鬼家的廢墟,快步不停地移動著腳步,因為握住它韁繩的手一直在顫抖。

    

    巫鹹已經下了馬,走到果子樹林的邊上,腦袋一直伸進了果樹的枝葉裏。

    

    小丹催馬走向子恒,仔細端詳著他的麵孔,燕子步態優雅地停在了子恒身邊。“這裏……你認識住在這裏的人?”

    

    “令公鬼和他的父親。”

    

    “哦,我以為這裏是……”姑娘的語氣中同時包含著放鬆和同情的情緒,“你的家人也住在附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