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三十二章 希望我從沒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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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純熙夫人和半夏在一起,鬼子母的臉被包覆在白色披風的深兜帽裏,她們身後是摩訶麗、鬼納斯、鬼斯蘭和莎赫爾。

    她們將頭裹在深色的外衣裏,四雙眼睛全都注視著他,目光如同夜色般平靜而寒冷,就連半夏也是一樣。她還沒有鬼子母那種看不出年紀的麵容,但已經有了鬼子母的眼神。

    令公鬼一開始沒注意到鬼笑猝,因為她跟在這群人之後。片刻之間,令公鬼覺得自己在她臉上看到了同情,但即使真的有過那樣的神色,當鬼笑猝發現令公鬼的目光時,也立刻將它抹去了。

    令公鬼覺得,那一定是他的想象,因為他實在太累了。

    “下次吧!”師衛古對令公鬼說,目光卻隨著他那種少有的側頭動作轉向了走過來的女人們,“我們下次再談。”他微微一打恭,躬身禮貌地離開了令公鬼。

    “未來讓你很惱火嗎,令公鬼?”等說書先生離開之後,純熙夫人對他說,“預言裏充滿了各種隱喻,它們所真實表達的和字麵上的意思有時並不一樣。”

    “上古神鏡按照它的意願編織業力,”令公鬼對純熙夫人說,“而我則會做我必須去做的。記住,純熙夫人,我會做我必須去做的。”純熙夫人似乎對這些話感到滿意,但身為鬼子母,令公鬼很難確定她真實的心情,等她知道所有事情之後,她就不會那麽滿意了。

    師衛古第二個晚上又過來了,然後是隨後的每一個晚上。他總是在談論那部他要完成的偉大故事,並顯示出一種幾乎是病態的熱情,一直追問令公鬼如何看待即將到來的瘋狂和死亡,看起來,他的故事一定是以悲劇收場。令公鬼絕不想將自己的恐懼展示給他人,它們應該永遠被埋在他的心中。

    最後,說書先生似乎厭倦了聽他說“我會做我必須去做的”,便不再來找他了。

    看起來,說書人大概隻是想在他的史詩中塞滿各種痛苦的哀嚎。當那個男人最後一次從令公鬼身邊離開的時候,他的表情顯得非常頹喪,荒漠中的大風吹得他的披風揚得老高。

    這個家夥很奇怪,但謝鐵嘴和其它所有說書先生大概也都是如此。師衛古的身上明顯能看出一名說書先生的特點,比如,他總是自信十足。令公鬼不在乎這個人稱呼他的時候有沒有帶著什麽稱號,但他在與鬼玄元和純熙夫人交談時仿佛也自認為是與他們平等的人, 謝鐵嘴同樣是如此。

    師衛古已經不再為金多部眾表演了,現在他每晚都會跑到突闋的營地裏去,這裏的突闋樓蘭人更多,他這麽對鬼玄元解釋,仿佛這是世界上最顯而易見的事情————一個更大的觀眾群體。金多人們對此都很不高興,但即使是鬼玄元對此也無能為力。

    在三絕之地,除了殺人以外,說書先生能隨心所欲地做任何事。

    鬼笑猝一直在智者那裏過夜,有時在白天她也會和她們共同走上一個多時辰。那時,她們全都會聚在她身邊,就連純熙夫人和半夏也是一樣。

    一開始,令公鬼以為她們一定是在建議她如何對付自己,如何將她們想知道的信息從自己的腦子裏拖出來。但有一天,當太陽還高掛在頭頂的時候,一個像水缸一樣巨大的火球突然爆湧在智者隊伍的前麵,然後又旋轉著翻跌出去,在幹枯的地麵上留下一道深溝,又在眨眼間就滅掉了。

    一些馬車夫勒緊了他們的韁繩,讓驚慌嘶鳴的馬匹停了下來,他們用混雜著恐懼、疑惑和粗鄙髒話的聲音互相詢問著。議論聲也不停地從金多人的隊伍裏發出來,像突闋樓蘭人一樣,他們都在望著火球發出的地方,但這兩支隊伍中沒有一個人停下腳步。

    真正爆發出明顯興奮情緒的是智者的隊伍,四位智者簇擁在鬼笑猝周圍,揮舞著雙手,搶著和她說話。純熙夫人和半夏拉著韁繩讓坐騎貼在她們身邊,也想插句話。即使聽不清楚她們在說什麽,令公鬼也能看見鬼納斯正警告般地對她們兩人搖著一根手指————不準靠近。

    又看了那個貫穿有半裏距離的筆直焦黑圓溝一眼,令公鬼坐回馬鞍上。當然,她們在教導鬼笑猝進行導引真氣。令公鬼用手背抹去額頭的汗水,那不是被太陽曬出來的,當那個火球爆出的時候,他憑著直覺碰觸了真源。他伸手去抓陽極之力,卻覺得自己隻是在空氣中抓了一把,就像是用破篩子去舀水。

    總有一天,這種情況會在他迫切需要上清之氣時發生,令公鬼必須學習,但他卻沒有老師。他必須學習,不僅僅是因為上清之氣有可能在他要為發瘋而擔憂之前就殺死他,更是因為他必須能使用它。學習使用它,在使用中學習。

    令公鬼大聲笑了起來,引來一些金多人不安的目光。

    在這十一個日夜裏,馬鳴在令公鬼身邊的時候,他都會很高興,但馬鳴每次總是在他身邊待不多一會兒就離開。他用那頂寬邊平頂帽遮住眼睛,將黑矛放在果仁馬鞍的鞍橋上,矛端就是那根有著古怪鬼鴞銘文、由上清之氣打製的矛尖,形狀就如同一把彎曲的短劍。

    “如果你的臉再被太陽曬黑一點,你就會變成一個厭火族人了。”

    馬鳴大約會對令公鬼這麽說:“我也許等會兒就會離開。”或者是笑著說“你想要在這裏度過你的餘生嗎?整個世界都在龍牆的那一邊,酒,女人,你還記得這些嗎?”

    但馬鳴臉上帶著明顯的不安,他甚至比那些智者更加不願意提到昆莫,以及他們在那裏遭遇的一切。說到那座被濃霧籠罩的城市時,他的手就會緊緊握住烏黑的矛杆,而且他總是說自己不記得在那件密煉法器裏發生的任何事了,但他又會自相矛盾地說“不要靠近那東西,令公鬼,它和海門通裏的那個完全不同,他們隻有欺騙和謊言。真不讓人活,希望我從沒見過它!”

    有一次,令公鬼提到了古語,馬鳴突然喊道“真是煩死人了,我不知道什麽他娘的古語!”接著他就催馬跑回賣貨郎的馬車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