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四十章 幽默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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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想著,馬鳴用指尖輕輕撫過那些銘文。記憶永無消退。那些門框另一側的家夥們一定有著樓蘭式的幽默感。

    “你每次都能做到嗎?”

    馬鳴猛轉過頭,盯著坐在他身邊的槍姬眾。這個女人在樓蘭女子中也算是高個子,大約比馬鳴還要高,頭發如同赤銅打成的絲線,眼睛的顏色如同早晨清澈的綠水。

    這女人的年紀比馬鳴要大,大約要比他大上十歲,不過馬鳴並不在意這個。讓他感到些許沮喪的是,這個女人又是一名女武神的信徒。

    “我叫鬼怛化,”她說,“祖矛氏族的。你每次都能做到嗎?”

    馬鳴意識到女人說的是剛才扔飛刀的那件事。她說了她的氏族,卻沒有說自己屬於哪個部族。厭火族人絕不會這樣做,除非是……她一定是一名前來投奔令公鬼的突闋樓蘭。

    馬鳴對這些戰士團並沒有什麽真正的了解,他隻記得突闋樓蘭曾經迫不及待地想用利矛戳穿他。鬼足缺不喜歡任何跟令公鬼扯上關係的人,而鬼足缺痛恨的,突闋也就痛恨。

    然而,鬼怛化畢竟主動來到了昆莫。她隻是一名槍姬眾,但她帶著微笑望著他,眼裏閃爍著一種動人的光彩。

    “通常都可以。”馬鳴沒有說謊。

    其實馬鳴的幸運是件好事,雖然他常常不這麽想;但當他真的為自己的幸運感到高興時,一切都變得完美無比。女人突然發出一陣清脆的笑聲,仿佛覺得馬鳴正在吹牛。

    馬鳴不禁想,女人似乎從來都無視於顯而易見的證據,隻是憑她們的想象就認定你是不是在說謊。然而,如果她們喜歡你,無論你的話多麽匪夷所思,她們都會睜一眼閉一眼,或幹脆認為你是誠實的。

    任何部族的槍姬眾都是危險的,實際上,根據自己的經驗,馬鳴知道任何女人都是危險的。不過現在鬼怛化的眼睛絕對不止是在看著他。

    馬鳴從自己贏來的財寶中找了找,拉出一條螺旋形的黃金項鏈,項鏈的每一個螺旋節上都嵌著一顆深藍色的寶石,其中最大的一塊有他的拇指節那麽大。

    馬鳴還記得,他確定自己記得的這些記憶是真的,就在不久之前,這些紫龍晶中最小的一塊也會讓他出一身冷汗。

    “它們和你的眼睛很相配。”馬將這串沉甸甸的金鏈放在她手裏。馬鳴從沒見過槍姬眾佩戴首飾,但在他的經驗裏,任何女人都是喜歡珠寶的。

    最讓馬鳴感到奇怪的是,她們也幾乎同樣喜歡鮮花,他不知道這是為什麽。不過話說回來,他很願意承認,女人比他的好運或扭曲門框裏麵發生的事更讓他感到難以理解。

    “確實很精致,”鬼怛化提起那串項鏈,“我接受你的獻與。”項鏈消失在她腰間的口袋裏,她伸出另一隻手將馬鳴的帽子推到他腦後。“你的眼睛很漂亮,就像黑色的精琢黑曜石。”

    鬼怛化轉身蹲坐在噴泉池邊上,用雙臂環繞住膝蓋,專注地端詳著馬鳴。“我的槍之姐妹對我提起過你。”

    馬鳴將帽子拉回原來的位置上,從帽簷下麵警覺地看著她。她們是怎樣對她說自己的?“獻與”又是什麽意思?那隻是一串項鏈而已。剛才那種挑逗的意味已經從眼裏消失了,她現在就像是一隻盯著老鼠的貓。這就是槍姬眾可怕的地方,你很難分清她們是要和你跳舞、親吻你,還是要殺死你。

    街道上已經空曠一片,黑夜的影子愈來愈深,但馬鳴發現令公鬼正走過這條大街,牙齒間叼著銅煙鍋。

    令公鬼是昆莫中惟一可能帶著一群槍姬眾走來走去的男人。她們總是跟在他身邊,馬鳴心想,像一群母狼一樣守衛著他,撲向他指出的任何一個目標。

    有些男人大約會嫉妒令公鬼,但那其中並不包括馬鳴,大多數時候不包括,除非那是一群像鐵勒娜一樣的姑娘……

    “請容我失陪一下。”馬鳴匆匆地對鬼怛化說了一句,將鉤鐮槍靠在噴泉上,隨後就跳下噴泉,朝令公鬼飛奔過去。他的腦子裏仍然在嗡嗡作響,但已經不像剛才那麽明顯了。他的腳步也還算利落。

    馬鳴並不擔心水池裏的錢財。樓蘭對於個人財產有著非常確切的看法,在襲擊中劫掠財富是一回事,偷竊就是另一回事了。

    沙陀信的手下在被捉到一次盜竊之後,已經懂得了要將雙手好好地收在口袋裏。那個小偷從肩頭到腳踝都印滿了鞭痕,然後就被剝光衣服轟走了,讓他帶走的一袋水,根本遠遠不夠他走到龍牆。現在沙陀信的手下連地上的一塊銅子都不敢撿了。

    “令公鬼?”那家夥仍然在他的護衛中向前走著。“令公鬼?”令公鬼就在不到十步遠的地方,但他仿佛根本沒聽見一樣。一些槍姬眾回頭望過來,隻有令公鬼仍然若無其事地繼續邁步。

    馬鳴突然感到一陣寒意,這與漸深的黑夜並沒有關係。他舔了舔嘴唇,用正常的聲音說:“真龍。”令公鬼轉過頭,馬鳴幾乎希望他沒聽到自己的話。

    很長一段時間裏,他們隻是在暮色中彼此對望著。馬鳴猶豫著是否要走過去。馬鳴這時候想告訴自己,這種猶豫隻是因為那些槍姬眾。沙風淩曾經教過他那個名叫“槍之吻”的遊戲,而他永遠也不會忘記這個遊戲,也永遠不想再玩一次了。

    馬鳴能感覺到沙木香的目光像螺絲一樣正鑽入他的腦殼。有誰能想到,一個女人會因為你說她是你見過的最美麗的小花而大發雷霆?

    現在的令公鬼,曾經是和他一起長大的男孩。

    他們,還有子恒,思堯村那個鐵匠鋪的學徒,他們一同狩獵,一同釣魚,一同走過沙礫丘,直到迷霧山脈的邊緣,在星光下宿營。令公鬼是他的朋友。

    隻是現在,令公鬼成了那種可能在無意間就會讓你掉腦袋的朋友。子恒可能已經死了,就可能是因為令公鬼。

    馬鳴讓自己走到令公鬼伸手可及之處。令公鬼幾乎要比他高上一個頭,在朦朧的夜色中,他顯得更高,也比往常顯得更加冰冷。

    “令公鬼,我一直在想,”馬鳴希望自己的聲音不會顯得太沙啞,也希望令公鬼這一次能記得自己原先的名字,“我已經離開家很長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