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三十五章 頹敗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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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銀蟾女王在馬鞍上轉過身,想再看看那對年輕男女,但他們已經被白袍眾完全遮住了。這也不要緊,那些麵孔會常留在她的記憶裏,伴隨著她的承諾。
    片刻之間,令公鬼真希望能有那麽一段日子,可以單獨在這座宮殿的走廊中漫步。今天早晨陪伴他的是蘇琳和二十名槍姬眾;於闐樓蘭的首領沙達奇;六名沙汾奈————刀手眾,他們來自尉犁氏族,任務是維護沙達奇的驕傲;還有李氏和另外六名像他一樣有著鷹鉤鼻的滕州人。
    銀蟾女王的目光落在一對彼此環抱著手臂、看著隊伍通過的年輕男女身上,汗水在他們臉上留下一道道泥痕,灰塵布滿了樸素的衣衫。
    “不。”肖陵遊口氣粗魯,說話的時候甚至沒有瞥她一眼,隻是審視著道路兩側,仿佛會有人突然從路邊殺出來,將銀蟾女王救走。迄今為止,銀蟾女王都隻能得到這樣的響應,但她還是堅持著。“那他們是什麽人?肯定不是駱駝城人,你們把駱駝城人全都趕走了,這個任務你們完成得很好。”
    他們已經飽受饑餓的折磨————臉頰下陷,眼睛大得異常。錫城古國也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嗎?令公鬼在錫城古國也是這樣做的嗎?如果他是的,他就要付出代價。
    現在的問題是,療救錫城古國的結果會不會讓它比現在染病的狀況更加糟糕?即使是為了避免錫城古國陷入這種困境,而把它交給白袍眾……
    不管是不是白袍眾,銀蟾女王覺得他怎麽看都像是看管自己的獄卒,能稍稍動搖他也算是個小小勝利。“這些人是那名先知造成的流民嗎,肖陵遊?”他們不可能全都是逃避先知的難民,因為他們之中向北走的人並不比向南走的人少。
    是的,所有這些打恭和叩拜禮,這些驕傲衛兵,這些問題和負擔,這些需要給予滿足的人,他希望都拋掉,回到那種他要為了買一件長衫而擔憂的日子。
    當然,在那種日子裏,他是絕對不會被允許走進這些長廊的,即使他能走進來,也要在另一種衛兵的陪同下。那種衛兵的職責是看管他,以免他會從壁櫃裏偷走一隻金或銀的杯子,從鑲嵌青金石的桌子上順手拿走一件奇玉雕刻。
    至少真龍的聲音今天早晨沒有出現在他的腦海裏,至少他似乎已經掌握了蕭子良教給他的精神技巧。汗水從李義府的臉上滲了出來,但現在這種炎熱已經無法觸及令公鬼了。
    即使在不見陽光的走廊中,空氣仍然悶熱不堪,充滿了灰塵。一些仆人穿著銀蟾女王時代的紅白製服,但大多數仆人的衣服都是新的,實際上就是他們來應聘幹活時所穿的衣服————從農夫的粗布衣到商人的細黃麻衫,一應俱全。其中大多數都很深沉樸素,但偶爾也會有一些亮色衣衫,甚至是有一點刺繡或絹絲。
    令公鬼特別叮囑嬤嬤阿芙大媽要找到足夠的製服,這樣新來的人就不會覺得需要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才能幹活。畢竟宮廷製服比任何鄉下的日常服裝要好。
    現在的仆人數量比銀蟾女王時代要少,有許多穿紅白色製服的人都已經頭發花白,腰彎背駝了,這些人都來自退休者居住區。他們沒有像別的仆人那樣逃離王宮,對他們來說,即使要脫離退休生活,他們也不願意看見王宮有任何頹敗的跡象。
    令公鬼還叮囑阿芙大媽,嬤嬤確實不算很吸引人的名銜,但這座宮殿中的日常事務完全是由阿芙打理的。盡快多招收一些仆人進來,這些老人們就能重新享受他們的退休生活了。
    銀蟾女王死後,這些退休的人還能拿到津貼嗎?他早該考慮到這件事的。李瑞是這裏的職員總管,應該知道這件事。令公鬼有一種要被羽毛壓死的感覺,他想到的每一件事都會牽涉出更多的事來。不過,道的問題不是羽毛,他已經派遣士兵看守住玄都、晉城和雨師城附近的道門。但他不知道這些地區還有沒有另外的道門分布。
    他們擁擠在掛滿織錦的寬闊走廊裏。身穿聖保衣的女武神的信徒和沙汾奈,緊盯著每一名匆匆打恭或行叩拜禮後立刻跑走的仆人。年輕的滕州人都高傲地昂著頭,穿著短長衫,鬆腿褲的褲腳被塞進了靴子裏。
    她竭力想繼續這次的談話,但肖陵遊在說過那僅有的那幾句話之後,又回複到以單字作答的狀態。這不要緊,隻要能將肖陵遊的防線打破一次,就會有第二次。
    李義府將身上這件刺繡銀線的灰雲錦長衫的一直係到脖領,雖然感到了一點暖意,但到現在一滴汗都沒出過。蕭子良向他保證,再過一段時間,對於能讓其它人失去活動力的高熱和高寒他甚至也會感覺不到。
    肖陵遊的臉抽搐了一下。“不,”他終於說道,“他們是偽龍造成的難民。”
    “怎麽可能?他還在距離奇肱國幾百裏以外的地方啊!”
    銀蟾女王曾經看見過一隊駱駝城人,他們大約有五十個,其中既有男人,也有女人和小孩,全都肮髒不堪,幾乎因為疲倦而無力邁步。騎馬的白袍眾把他們像一群牲口般趕向西方。看著那種她完全無能為力的痛苦,銀蟾女王當時連話也說不出來。
    “奇肱國是一片富饒的土地,即使是這種幹旱,也不會在幾個月之內就把那麽多人從他們的農莊上趕走。”
    那名男子被太陽曬傷的臉上又顯露出掙紮的神情,仿佛他不知自己該不該說話,又該說些什麽。
    “他們相信他是真的轉生真龍。”最後他開口的時候,語氣裏充滿了厭惡,“他們說,他已經打破了一切束縛,預言裏就是這樣說的。男人拋棄他們的莊主,學徒拋棄他們的師傅,男人拋棄家庭,老婆拋棄男人。這是一場隨風傳播的瘟疫,而風就是從偽龍那兒吹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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