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一十七章 可以再浪費

字數:2883   加入書籤

A+A-




    半夏急忙換上最冰冷的麵容,竭力模仿出鬼營室的嚴厲,又想象自己是披著七明四照玄光丹裙的丹景玉座。
    那名男子停下腳步,看上去顯得很是驚訝,當他轉過身的時候,半夏依稀聽到他抱怨著:“他娘的樓蘭人。”半夏不禁又笑了。盡管人聲鼎沸,但那名男子一定聽到了半夏的笑聲。他停住腳步,搖了搖頭,但他並沒有再回頭。
    一名女子驅趕著她棗紅色的母馬穿過人群擁擠的街道,經過半夏身邊時,轉過頭好奇地看著半夏。那匹馬在它的長鬃毛和尾巴上拴著小銀鈴,而那名女子垂到背後的黑發上係了更多的銀鈴。
    半夏從他們麵前轉過身,帶著輕鬆的心情穿過人群。熔金般的太陽已經升到了天頂,灼熱的石板地麵隔著軟靴底炙烤著她的雙腳,汗水從她的鼻子上流下來,她覺得懸垂在臂肘的披巾仿佛是條沉重的毯子。
    她很漂亮,看年紀不會比半夏大多少,但麵容中包含著一種剛硬,而且有一雙銳利的眼睛。在她的腰帶上插著不止六把匕首,其中一把幾乎像樓蘭的重匕首一樣長大。毫無疑問,她是一名彎月夔牛角探寶者。
    一名高大俊美的男人穿著綠色的長衫,兩把劍綁在背後,一雙眼睛看著那名騎馬而過的女子。他大約是另一名彎月夔牛角探寶者,他們似乎到處都是。
    街角的兩名樂手,一個是正在吹著竹笛、滿臉汗水的女子,另一個是彈奏著一張九弦箏的紅臉男子。
    半夏停在一名骨瘦如柴、滿臉頹喪的光明使身邊。半夏很容易看出他的身份,或者隻是他以前的身份。
    那個人濃密的胡子並不能被駱駝城人經常會戴著的透明麵紗遮住,他的褲子鬆垂在兩條腿上,在褲腿部位有繡花,同樣寬鬆的中衣在胸口也有繡花,這些都顯示出了他的身份。他正在販賣關在粗糙籠子裏的鳥雀,因為禮堂被突闋樓蘭燒毀,有許多光明使都在竭力想辦法回駱駝城去。
    有些厭火族人還開玩笑地討論是繩子會勒斷芒金的脖子,還是芒金的脖子會切斷繩子。半夏聽見有幾個厭火族人重複過這個笑話,但沒有人評論那場絞刑,令公鬼喜歡芒金,半夏相信這一點。
    夜嬌靡將判決告訴了智者們,那種樣子仿佛是在告訴她們,明天她們的洗浴已經準備好了,智者們也以同樣的態度聽取了夜嬌靡的通知。
    半夏不認為自己能夠理解樓蘭人,她也非常害怕自己沒辦法再理解令公鬼了。至於夜嬌靡,半夏對她很清楚,那個女人隻對活著的男人感興趣。
    鬼營室特別不理解為什麽半夏想把時間花在那一群群濕地人中間,特別是在那一圈狹窄的城牆裏。而更讓半夏感到高興的是,她們告訴她,既然她曾經讓她們深感困惑的頭痛已經完全消失了,她沒辦法向她們假裝她已經好了,她很快就可以回到夜摩自在天之中了。
    她還不能參加三天後的下一次會麵,但她能在再下一次會麵之前進入夢的世界。這讓半夏在很多事情上都鬆了一口氣。她不必再偷偷摸摸地進入夢的世界;不必害怕智者們會逮住她,拒絕繼續教導她;也不必繼續勞累地自己去探察一切;更不必繼續說謊了。
    半夏沒時間可以再浪費,有太多東西要學,而她不能相信自己有時間學到所有她想學的。這些她們永遠也不會懂,她隻能對她們說謊。
    街上的人群中偶爾能看見厭火族人,他們或者穿著聖保衣,或者穿著屈從者的白袍。屈從者們因為有命令要完成而顯得行色匆匆,而其它厭火族人都用好奇的眼光看著一切,顯然是第一次走進城市,很可能也是他們最後一次走進城市。
    厭火族人似乎並不喜歡城市,有許多厭火族人都在六天前走進過這圈城牆,來看芒金被吊死,據說芒金是自己把繩圈套在脖子上的。
    半夏有兩個好心情的原因,其中一個是智者們終於同意讓她在城市裏走動,以鍛煉她的體力。
    當那名女子隱沒在人群之中的時候,那個男人轉過身,發現半夏正在看他。微笑中露出突然而來的興趣,他挺起寬闊的肩膀,向半夏走了過來。
    因為心中出現了這些想法,半夏又費了些力氣才恢複好心情。這座城市肯定不比外麵更涼爽。即使有城牆包圍,街道上仍然飄揚著許多塵土。
    沒有風的人群裏,隻會比外麵更熱,但至少她一路上不會隻是看到首門的灰燼了。再過幾天,她就能重新開始學習,真正的學習,這讓微笑又回到她的臉上。
    滿口粗話的馬車夫和趕大車的人堵塞了道路,讓黑漆轎椅和車門上鑲著貴族家徽的馬車無法通過。到處都有賣藝的樂師、百戲演員和變戲法的人。
    一小群皮膚白皙的女人穿著圓領袍,佩著劍,招搖過市,模仿著她們想象中男人的行為,用過於沙啞的聲音大笑著,不停地推開路人。
    街上飄揚的塵土讓她覺得非得好好洗個澡才行。但她還是在微笑。一些人會偷偷地斜眼瞥她,這讓她覺得很好笑,這就是他們看厭火族人的樣子。人們總是帶著自己的想法看待任何事物,他們看見一名女子穿著樓蘭服裝,卻從沒注意到她的眼睛和她的身高。
    小販和賣貨郎叫賣著他們的貨物,和屠夫、製燭匠比拚著誰的喊聲更大,各種嘈雜的噪音來自銀匠和製陶匠的店鋪,以及沒有塗油的車軸。
    如果她們是男人,她們在一百步之內就會引起十幾場鬥毆。一名鐵匠錘打著他的鐵砧。各種細碎的喧囂混雜在一起,充滿每個角落。半夏在厭火族人中住久了,幾乎忘記了這種城市的聲音,大約她甚至有些想念這種聲音。
    她確實是在笑,就在這擁擠的街道上,她第一次聽到都市的喧嘩時,差點驚訝得失去了神智。有時候,這個大眼睛的姑娘甚至會覺得自己已經不是原先那個半夏了。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