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八百六十八章 太仁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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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夏用手指撫著七色七明四照玄光丹裙,一語不發,不眨眼地看著樓煩。這是樓煩自己教她的辦法。但過了一會兒,她開始不安地在帆布床上動了動身體。
    當你知道自己犯了錯,寂靜就會像針一樣紮心,這根針會讓你徹底地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在很多情況下,沉默是種非常有用的工具。
    “既然我已經想不起有什麽需要我原諒,”最後,半夏平靜地說道,“請求原諒似乎是沒必要的。但,樓煩……不要讓這種事再發生了。”
    “謝謝您,尊主。”樓煩的嘴角微微扭曲,似乎是在苦笑,“請容我說一句,我似乎已經把您教得很好了,但我能否建議一下……”她等待著,直到半夏不耐煩地點點頭。“我們之中的一個應該將您的命令帶給華幽棲或沈悠悠,讓她們去問,而且我們應該表現出因為當這樣的信使而非常氣惱。比起我和桑揚,她們去做這件事更不容易引起人們的猜疑,所有人都知道您是她們的恩主。”
    半夏立刻就同意了樓煩的建議。直到現在,她還是沒辦法很清晰地思考問題,否則她自己就能預見到這一點了。那種頭痛的感覺又回來了。
    琪紗說這是因為半夏缺乏睡眠。但當你覺得自己像是一麵繃緊的鼓膜,想要好好睡一覺是非常困難的。半夏覺得自己應該有一個更大的腦子,才不會像現在這麽緊張,才有足夠的空間塞滿所有那些憂慮。
    嗯,至少現在她能拋掉那個窩藏燕癡的秘密,將那些技巧傳授出去:包括用上清之氣易容的方法,以及如何在其它能導引真氣的女人麵前隱藏自己導引真氣能力的技巧。在這之前,向鬼子母們透露從燕癡那裏榨取來的知識有太大的危險,因為這些可能導致她們發現燕癡的真實身份。
    換來的隻是幾聲讚揚而已。半夏諷刺地想。當她公布了久已失傳的穿行法術時,她得到了姐妹們的熱烈讚揚,至少那是她自己發現的。她在公布那些從燕癡身上榨取來的知識時,獲得了更多讚譽。每次從燕癡身上榨取知識,就像拔掉她的一顆臼齒那樣困難。但這些讚譽絲毫沒有改善她的狀況。任何人都會拍著一名天才兒童的腦袋稱讚她,同時也不會忘記她是個兒童。
    桑揚行了個叩拜禮之後離開了。臨走時,她又冷冷地說,如果某人會有一個失眠的夜晚,她是不會感到同情的。樓煩仍然等在帳篷裏,不能讓別人看見她和桑揚同時離開。
    一段時間裏,半夏隻是看著麵前這名女子,兩個人都沒說話。樓煩似乎陷入了沉思。最後,她仿佛愣了一下,然後站起身,撫平裙擺,顯然是準備離開了。
    “樓煩。”半夏緩緩地張開嘴,卻發現自己並不知道該怎麽說。
    樓煩似乎是認為她知道半夏的意思。“您不僅是正確的,尊主,”她直視著半夏的眼睛,“您也是仁慈的,太仁慈了。我要說,您不該這樣,您是丹景玉座,不能有人冒犯、衝撞您。如果您讓我進行苦修,甚至讓羅花休來同情我,那也沒有超過我應得的。”
    “下次我會記住這點。”半夏說。樓煩低下頭,仿佛是接受了半夏的話。大約真的是這樣,但除非樓煩有更多的改變,否則就會有下一次,會有更多次————半夏覺得樓煩不太可能改變那麽多。“但我覺得問的是孫大人……”一切表情都從樓煩的臉上消失了。“你確定不讓我……介入調解一下?”
    “為什麽我會想要這樣,尊主?”樓煩的聲音比冷掉的魚湯更冰涼,“我唯一的職責就是教導您禮儀,以及將我從眼線那裏得到的報告交給浣花夫人。”樓煩仍然擁有她以前的一部分情報網,雖然現在那些眼線是否知道自己的情報會送到誰的手裏很值得懷疑。“為了不幹擾我的工作,孫希齡已經很少占用我的時間了。”樓煩幾乎總是直接叫孫希齡的名字,即使在他的名字上加一個頭銜,她也總是帶著忿恨的語氣。
    “樓煩,一座燒毀的畜欄和幾頭母牛不至於讓你付出這麽大的代價。”和雇傭並養活如此眾多的士兵相比,那肯定不是什麽大事。半夏以前也用這種話勸慰過樓煩,而這次她所得到的僵硬回答也是一樣的。
    “謝謝您,尊主,但我不會讓他說我違背了自己的誓言,我發過誓要用幹活清償我的債務。”忽然間,樓煩僵硬的神情融化在一陣笑聲裏。當樓煩提及孫大人時,很少會這樣,在這種時候,她的臉上往往隻會滿是怒容。“如果您要擔心某個人,那就擔心他吧!不必是我。要對付孫希齡,我不需要別人的幫助。”
    這才是奇怪的地方,現在樓煩導引真氣上清之氣的能力確實不強,但也還沒弱到需要為孫希齡當仆人的地步。樓煩經常要將雙手和手臂連續幾個時辰泡在熱澡豆泡水裏,為他清洗中衣和中衣褲。
    大約她這麽做是為了發泄自己對於某人的怒火,而不必將這些怒火鬱積在肚子裏,無論原因為何,樓煩的這種行為惹出不少議論,讓許多人都以奇怪的眼光看著樓煩畢竟,樓煩是鬼子母,即使在鬼子母中的位階並不算高。
    孫希齡對付樓煩脾氣的辦法總是會激怒樓煩,讓樓煩對他發出可怕的威脅,用盤子和靴子丟他。但雖然樓煩能夠用風之力將他捆住,讓他一根指頭都動不了,她現在卻從不會在孫希齡身邊碰觸太一,即使是為他忙碌家務,甚至要對他揮拳相向時,樓煩也隻會動用自己的體力。
    至今為止,樓煩還把這些當作秘密隱瞞著大多數人,但當她怒不可遏,或是當桑揚開玩笑時,還是會有一些內情被透露給半夏。半夏完全不知道這其中的奧妙。樓煩並不是一個軟弱或愚蠢的人,她也沒有向誰表示謙卑過,也沒害怕過誰,她不……
    “你該走了,樓煩。”很顯然,有些秘密仍然是半夏不會知道的,“已經很晚了,我知道你想睡了。”
    “是的,尊主。還有,謝謝您。”樓煩說道。半夏不知道她在感謝自己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