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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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人哪能知道這段沉默當中蘊含的迷茫和悲意,至少在莊風的眼裏看來,就隻是一個人怔住了,在思考著些什麽罷了。

    這也正合了他的意:隻有深思熟慮後得出的答案,才是值得他去信任的。

    要是姬霄跟剛才一樣,不假思索,張口就來,隨意給出一個答案,那他莊風是絕不敢與此人合作的。

    合作,這正是他的底氣所在——這世上除了血緣親情,最牢固不過的,正是利益關係。

    有錢能使鬼推磨,他相信,自己能給出一個對方不會拒絕的條件。

    想到這裏,莊風也不急著去催促對麵的姬霄給出答案,雙手在胸前交叉,慵懶地靠在了椅背上。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他終於也是有點耐不住性子了,用手指敲了敲桌麵,驚醒了思考中的姬霄。

    “別想得太多了,”莊風解釋道,“這隻是一道普通的測試題罷了,需要的正是測試者心底想到的第一個答案。”

    糟!姬霄在心底暗道不好:雖然他一直以來都有注意控製自己的表情和篡改測試答案,讓答案總體看起來更為真實合理,好得到個“無害良民”的名號,可這一次心底的某些情緒莫名其妙就被觸動了,讓他一時間不注意出了神,都沒注意到過去了多久。

    問題是什麽來著……對了,賺多賺少……

    “我可以接受九一分成。”姬霄如此回答道。

    “很好!”莊風麵露喜色。

    雖然他大概能猜到姬霄思考許久的事情並不隻是這麽一個測試題的答案,但他要的隻是一個態度,一個回答——在此之後,就好辦事了。

    “壓軸大題……”說完這幾個字之後,莊風頓了頓,似乎是想留出一點時間,讓對麵的姬霄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分量,隨後才緩緩開口問道。

    “如果有人背叛了你,你會怎麽做?”他的目光有如利刃一般,向著姬霄的方向刺去,似乎是想要將這人徹徹底底地剖析開來,獲取最為真實可信的答案。

    看到這種眼神,姬霄不由自主地咽了一下:他很清楚,在這種注視麵前,即便隻是嘴角最為輕微的一下抽動,眼瞼最為輕微的一下顫抖,都會讓對方識破自己的假答案。

    既然如此,他也不再隱瞞,翹起了二郎腿,朗聲答道:“我會讓背叛我的人……”

    出乎他意料的是,自己的答案還沒說完,對麵的醫生便站了起來,出聲打斷了這句話。

    “你的答案,其實並不重要,我想說的是我的答案……”他沉默一陣,然後用誠摯無比的語氣說道,“如果有人背叛了我,我一定會用盡畢生所學,讓他後悔來到這世上。”

    姬霄沒有說話,拿起茶水抿了一大口:若不這麽做,他就要因為震撼而不自主地咽一下了。

    冥冥之中有一種預感告訴他,此時是最不能示弱的時候——即便是咽一下口水這種最不起眼的動作,都會讓自己在氣勢上被壓下一頭。

    “你到底想說什麽?”喝完茶水後,姬霄並不繼續回答,也不避開莊風銳利的目光,而是與他對視,反問道。

    “哈哈哈哈……好!好氣勢!”莊風聽到這個問題,沒有回答,反倒是轉過身去放聲大笑,似乎很是滿意。

    好一陣,他才拉開椅子,準備要坐下,商談詳細的事宜……包括他此次喚來姬霄的真正目的。

    “姬先生,你的決策,你的價值觀,即便全都是有意偽裝出來的,也都很符合我的人選需求……簡單來說,我想和你達成一宗交易——我在這帝域精神病院裏,需要一道眼線。”

    “一道可以混進病人之中的眼線。”他補充道。

    眼線?莫非這些病人身上,還藏有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嗎?

    要知道,今天可是剛有一個試圖越獄的“被冤枉的普通人”被抓了起來……

    這些病人過去有什麽故事,身上藏有什麽秘密,誰知道呢?

    正當莊風要繼續說些什麽時,一人匆匆推門而入,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醫生,來一趟負一層吧,給一個病人做精神狀態評估。”那個安保說道,雖然沒有喘氣,但額邊還是掛著幾滴晶瑩的汗珠,再加上微微被汗水浸濕的製服,很難不看出他這是在一番運動過後才到這話療室來的。

    莊風瞥見那人藏在身子側後方的雙拳上,有著一絲猩紅,鼻子抽了抽,揚手示意道:“你先去吧,我現在就下來。”

    將安保趕走後,他才轉身對姬霄說道:“這次就先談到這裏吧,雖然給個昏迷的人寫評估報告要不了多久,但後麵估計還要給他們擦屁股處理不少事情——看樣子,他們是想把正門鑰匙丟了的事情也賴在那倒黴蛋身上了。”

    姬霄讀懂了這道逐客令,向著門外走去,出門前,還若無其事地掃了一眼那書架頂端上立著的那隻紙鶴。

    “你就這麽有信心能說服我?過了這村可就沒有這地兒了。”姬霄調侃道。

    莊風順著姬霄的視線看向那紙鶴,似乎對著與“鶴立雞群”有著一定聯係的擺設頗為滿意,欣賞一番後,在手環上輕點幾下,鎖上了房門。

    爾後,他才不緊不慢,而又堅定不移地答道:“我會開出一個足以讓你滿意的條件。”

    姬霄剛想要打擊他的自信,一時間明麵上又找不到什麽太好的底牌——總不能說自己偷回了能駭入世界上所有電子設備的手環吧,最後也就咂咂嘴,沒有說話。

    莊風自以為鎮住了對方,正洋洋得意要繼續說些什麽時,卻是發現姬霄並沒有與他一起向著前方不遠處向下的階梯走去,而是走向了右邊的廁所。

    “也罷,”他自言自語道,“等到你在這裏住上三五年,三五十年,就知道和醫生搞好關係,有多麽重要了。”

    時間,自會磨去大多數人的桀驁不馴。

    ……

    等到手環投影中的醫生走到了負一層,姬霄才啟動了監控屏蔽,在廁所門口探頭探腦一番之後,躡手躡腳地溜進了話療室。

    事實上,他先前沒有出言嘲諷莊風也正是有著這一層原因——以為自己的門鎖在這手環麵前能夠奏效,就已經是他姬霄近些年來聽過最大的笑話了,別的笑話哪還能樂的出來呢?

    直到紙鶴到手,回到廁所單間解除監控屏蔽時,姬霄還是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這也太簡單了吧。

    現在,就差將這紙鶴交給散仙,完成交易了。

    “不過,這又不是什麽違禁品,隨便放在書架上,等他來拿就是了。”姬霄想道。

    手環顯示的時間是十一點十六分,這個時間點,應該是病人們的吃藥時間,過後就是飯點……總之,不到兩點過後的自由時間,兩人是很難找到單獨會麵的時間了。

    人多口雜,眾目睽睽之下可不適合交易。

    他把紙鶴隨手撚著,並沒有藏在褲兜裏,而是盡可能保持在監控看不到的角度,向著負一層的單間走去。

    雖然不知道被壓扁的紙鶴那老頭兒還認不認賬,他實在是沒有必要冒這個險。

    這個時候,似乎所有安保的精力都集中在如何將自己丟失鑰匙的過錯推到那觸了黴頭的持刀劫持者身上,無心巡邏亦或是關注其他地方,所以姬霄也是順利走回了單間,沒露出半點兒破綻。

    雖然說按照疑罪從無的道理,就算所有人都懷疑是那歹徒幹的,也隻能放他一馬;但這可是不知道什麽鬼地方的一座精神病院,周圍除了鳥鳴,連車輛的聲音都沒有聽到過,怎麽還會有人和他講道理?

    就這樣,那賊人被審完,便被丟進了一間廁所旁邊的單間牢房裏。

    最近世道太平,住“牢房”的不太多,也就他和姬霄兩人罷了,其他人即便曾經住過三兩天,也大多熬過了懲罰時間,回到了一樓的大房裏麵住。

    要問姬霄這個“半貴賓”為什麽不往上搬?在他看來,大房和下麵簡陋到近似牢房的單間,實際上除了鐵柵欄並沒有太大的差距——樓上的大房尚且還會有護士查房,有安保偶爾瞥一眼監控,他的房間卻沒有人會關上柵欄門,那為何還要去跟一群瘋瘋癲癲的人們擠一間大房?

    持刀的被隨意丟在單間內,鎖上門後,一行人在樓梯上走到一半,那小隊長卻突然停住了腳步,轉身指了指負一層浴室門前的“流水”,破口大罵一番之後,留下兩人,去負責那水管的修理工作。

    這一切,都被走廊斜對麵單間裏的姬霄,瞧了個一清二楚。

    一個計劃,在他的心底逐漸成型。

    他隨意撕下法典最前麵一道寫滿了廠家和版權者信息的紙張,在紙上寫下了幾個字,揉成一團,銜在嘴唇間。

    隨後,他走出房間,手懸在鼻子前麵,不停地擦拭著,故作一副鼻癢的狀態。

    背後遠處已經傳來安保的腳步聲,姬霄心底很清楚,沒有多少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