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我是一個講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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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保隊的頭子不滿,那準備要被問話的犯人自然是倒了八輩子血黴——被五個安保一起痛揍一頓,恐怕都隻是了結此事的最輕鬆方式了。
不過,其實刑訊的結果,那小隊長並不在意:無論結果如何,是什麽上有老下有小,還是什麽千古冤案,他都不在乎,隻要那犯人交代自己是怎麽做到的,然後夥計們讓他這輩子再也生不起半點逃跑的念頭,這就夠了。
他在意的是,這監控錄像,顯然是有些問題的;而有能力改動監控畫麵的,隻有他們帝域精神病院裏的“自己人”。
最大嫌疑的,還是早班的這五個安保,小隊長如此想道。
既然懷疑的種子已經在心底紮根,他自然得把所有人找個借口轟出去——在這宗案件真相大白前,他隻能相信自己。
因此,監控室裏麵,隻能有他一個人。
“誰是那個修改了監控的內鬼呢……?”小隊長挑起眉頭,開始查看更早以前的監控錄像。
他有預感,如果揪出了這個內鬼,很有可能,就能藉此找到那串失蹤的正門鑰匙。
……
這小隊長哪能想到,自己費盡心思推測,還在腦海中編製出了一個“內鬼”,結果整件事的始作俑者——姬霄,此時大搖大擺地走進了話療室。
那紙鶴就明晃晃地放在桌麵上,直接偷走顯然是不可能的了:他姬霄得手的一瞬間,座位上的醫生就會立刻察覺桌麵上的變化。
得想個什麽借口要來那紙鶴,最好是讓那醫生雙手奉送……但是又不能讓他知道紙鶴交易的事兒……
一旦內部的工作人員知道紙鶴對於某些犯人的重要性……想要弄來幾隻紙鶴,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兒?
到那時候,紙鶴再也不稀罕,就再也沒有請那些犯人出手的憑借了。
也就是說,寧可此次得不到紙鶴,也絕不能讓那紙鶴染上半點關注度!
既然已經做好了空手而歸的準備,姬霄也是抱著破罐子破摔的心態,大大咧咧地坐了下來,翹起了二郎腿。
莊風眼見此景,皺了皺眉,卻沒有說出任何和精神評估結果相關的,恐嚇的話語。
他很清楚:給人穿小鞋,改動精神評估結果,這種利用恐懼控製他人的把戲,隻在那些心存敬畏的家夥身上生效。
“我想,有必要給姬先生你做一次暴力傾向的評估測試……”莊風開門見山說道,話還沒說完,姬霄便不耐煩地打斷了他。
“真的有必要嗎?”他問道,語氣中盡是不屑,“要是我真有一絲半點的暴力傾向,被劫持的就不會是護士,而是某個醫生了……那時候,沒有人能把那個醫生救出來。”
他很是篤定,似乎認定這帝域精神病院中,沒有可以製服他姬霄的人物。
“你說的很對,”醫生沒有反駁,“不過……”
莊風話鋒一轉,指正道:“沒有劫持工作人員,隻能證明你到現在沒有犯罪的心思罷了。從一個醫生的角度看來,你的暴力傾向還是挺明顯的。”
“……更何況,需不需要做評估,是醫生,而不是病人說了算的。”莊風強調道,他的語氣到後麵愈發強硬,似乎是吃定了姬霄不會對他出手。
要是換做平時,姬霄就算不破口大罵,至少也要轉身離開,哪能讓他莊風繼續得意下去;隻是今天,就算拿不到那紙鶴,他也得想辦法為以後偷走這紙鶴做個鋪墊,好叫那醫生無法發覺。
說到底,他又不知道我是來偷紙鶴的,哪裏來的底氣?姬霄打量四周,愣是找不出半點足以稱道的物事。
這到底是武力壓製,還是利益往來上的底氣?如果是後者,他又想要什麽?有什麽是隻有我這個病人才能獲得的?
想到後麵,姬霄已是暈頭轉向,心中暗道要是於萬裏在,這種人心方麵的東西三兩下就推測出來了,那還用得上他在這裏絞盡腦汁,毫無頭緒地瞎想。
那莊風見姬霄沉默,會錯了意,以為後者已經暫時妥協,便繼續開口說道:“既然你已經想通了,準備開始測試吧——測試後,你自然會明白這次精神評估的意義何在。”
姬霄這才回過神來,接過紙筆時,不知有意還是無意,碰灑了桌麵的水杯。
茶杯一倒,杯中的茶水立刻呈扇形向著桌麵的更遠處湧去。
就當那水快要蔓延到紙鶴旁邊時,姬霄左手伸出食指中指一勾,勾起了杯子,右手則是食指拇指並用,有如摘花一般,撚起了紙鶴。
拿到紙鶴之後,他似乎沒有立刻動手去擦拭茶水的意思,而是站起身來,走到醫生的書架旁邊,將這紙鶴放到了書櫃最上層的空檔處。
“紙鶴我放在這裏了。”姬霄如此說道。
“在書架最上麵。”他補充道。
醫生對這場小意外似乎不以為意,從抽屜中取出抹布擦起了桌子:事實上,就算姬霄當著他麵將那紙鶴拿走了,他也毫不在意——他此次將姬霄喚來,是為了另一件事。
“不管怎麽說,先開始測試吧,”莊風放好抹布,坐了下來,“第一個問題,你是一個容易發脾氣的人嗎?”
“這算什麽問題?”姬霄在心底不屑地想道,“難道還有人會答‘是’嗎?要是被測試那人一直矢口否認,這種問答又能測出個什麽東西來?”
“當然不是。”
“你能堅持一份工作多長時間?”醫生拋出了第二個問題。
這題問的是耐心?這麽看來,肯定是越長越好……
“三年!”想到這點,姬霄隨口說道。
醫生又舉起手,在紙上匆匆寫了幾筆,不知道記錄了些什麽。
“你覺得自己做事效率高嗎?”
“高。”
開玩笑,這麽快就答了三題,能不高嗎?
……
“你會不會對親朋好友發脾氣?”
“不會。”
……
“你在親朋好友的眼裏是一個怎麽樣的人?”
“講理……非常講理。”姬霄沉默一陣,似乎找不到其他暴力的相反詞,重複道。
……
“如果別人不小心損壞了你的私人物品,你會怎麽做?”
“我會……跟他講道理,照價賠償。”姬霄撓撓頭,似乎是為了前後呼應,再次用出了講理一詞。
……
“你是一個表裏如一的人嗎?”
“是……”姬霄的尾音拉的很長,顯然,他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你覺得什麽樣的生活……”莊風用手指刷到了下一個問題,正問到一半時,姬霄打斷了他。
“是這樣的,其實我是一個溫柔、善良,又很講理的人……”他厚顏自誇道,“所以在我看來,這測試是完全沒有必要的——隻要我在這裏多待幾天你們就能完全明白,我是一個很講理很向往和平的人。”他重複強調道。
“哈哈哈……”莊風失聲笑道,似乎早就料到這個結果。
講理?問問那幾個被揍得掛彩的保安,再問問那個進了醫院的富家子弟,真有人會相信這套說辭麽?
不過,既然對方已經順著這個說法走,就說明他一定很在意此次心理測試的結果……
一切,都在我的掌握當中,莊風想道。
“別著急,來都來了,也就剩下最後兩三題,答完再走吧。”醫生勸道。
姬霄深呼吸一下,長出一口氣,然後靠在了椅背上,似乎暫時打消了離去的念頭。
“如果有一個可以賺十塊錢的機會,但是需要和他人合作,你會怎麽選擇?”這次的問題,顯然比先前的要具體的多了。
這一次,姬霄沒有不假思索地給出答案,而是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這是什麽意思?他在心底想道。
思考一陣,他點了點頭:“合作,為什麽不呢?有錢為什麽不賺?”他反問道。
莊風沒有回答姬霄的問題,也沒有他這個答案作出任何評價,而是不緊不慢地拋出了第二個問題。
“那如果,對方賺的是大頭,十塊裏的九塊,而你隻能拿到零頭,又如何呢?”
這和暴力傾向有什麽關係?雖然姬霄很想這麽問,但他還是強行將這個想法壓了下去。
曾經有一個人告訴他,對弈的時候永遠不要把想法寫在臉上。
“與智者下棋,你若是後手,便落後一步;按下棋的功力和水準來看,他應該又會領先你一步……要是讓他根據你的表情猜到了接下來的動作,那就落後三步了——沒讓對麵猜到你的棋路,倒是說不定可以瞎貓碰上死耗子,亂拳打死老師傅,嗬嗬。”記憶裏的聲音輕笑道。
他突然愣了一下,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
那是於萬裏說過的話……
他突然有些迷茫,一瞬之間,怎麽都想不起來到底是如何落到今天這番境地的。
我和這醫生虛與委蛇,能得到什麽好處?越獄嗎?
越獄之後,又要逃到哪裏?越獄了,就再也沒法堂堂正正地活下去了。
說到底,一開始不就是為了這麽個忠義兩全的名號,為了能保住奄奄一息的父親,才會選擇在監控下過日子麽……要是現在逃出去了,先前的一切又算什麽?
姬霄的眼珠子不斷打轉著,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也許是因為安逸的日子將危機感藏到了後頭,就如同溫水煮青蛙一般,讓他這麽久以來都察覺不到——自己最大的危機,不是被抓去做實驗品;不是寄人籬下,在管控下生活;甚至不是被軟禁在精神病院當中,可能要和一群瘋瘋癲癲的老家夥共度餘生的命運……
最要命的是,他已經不知道自己人生的目標是什麽了。
他突然找不到前進的方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