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反催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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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立的私人醫生喬扮成牙醫,每周固定來給簡安注射一針粉劑。
簡安認不出那到底是利a粉劑還是別的,隻知道林立暫時不會殺人,也不會放人,便每日安心地待著。
這藥物令人昏睡,除了昏昏沉沉連續的夢境之外,簡安偶爾也有清醒的時候,就坐在院子裏看那片玫瑰花,從第一朵看到最後一朵,然後起身澆花,從第一顆澆到最後一顆。
林立每周也會來一趟。
郊區一向安靜,深夜的郊區更是萬籟俱寂,不聞一絲人聲,唯有院子裏於斯譚親手綁上的鳥屋中,偶爾傳來幾聲幼鳥的啼鳴。
汽車發動機的聲音在院子裏響起,隨後慢慢落定。
有過往的鳥群敏銳地嗅到汽車尾氣難聞的味道,倏忽飛走了。
林立著一身黑色風衣,唇角陰鷙,一副墨鏡蓋住大半張臉,從車上下來,身後空無一人,施施然地走進院子。
“你這筆記……沒記下來?”
林立“啪”地一聲將一遝白紙扔到桌上,厲聲喝問。
眼下沒有旁人,尤其葉揚和林今來這兩位他最在乎的人不在跟前,他也就肆無忌憚了,暴斂貪婪的脾氣一發不可收拾。
“看來,是我對你太好了!從明天開始,水和食物都斷了,你若是還不把每天的夢境內容記下來,我下次斷的,可就是你這雙腿了!”
林立甩開衣服走出門去,一邊在腦中快速翻閱目前可以聯係到的催眠師。
簡安的倔強,他是有所領略的,一味強硬地杠下去,自然達不成自己的目的,隻是讓簡安吃些苦頭罷了。
有些事情,還是得交給專業的人來做。
簡安倒是早料到會有這麽一天。
她從每天的飲食中克扣一部分備用,也暗自在花園裏廢棄的酒甕中藏了半甕水,就這樣,也勉強度過了三四天。
這個時候,這周注射過的藥劑恰恰快要失掉作用,簡安覺得頭腦清醒了一點,拉起一張凳子慢慢走到院子裏。
玫瑰花依然開的旺盛,頭頂的葡萄架上有青色的小毛毛蟲扭來扭去尋找避身的涼蔭。
有幼鳥正學習捕食,黑豆似的一雙眼睛盯著葡萄架上的蟲子,腦袋時而歪向左邊,觀察片刻,腦袋又歪向右邊。
終究是下不去嘴,便扭動著圓滾滾的身體撲棱一聲飛走了。
牆邊有一塊土鬆動了,從牆頭“啪嗒”一聲掉下。
簡安擔心砸到鳥類,便隨手拾起一把鏟子,慢慢挪過去。
剛一鏟子拍實在牆頭上,忽見泥土鬆動的位置憑空多出一雙幹幹淨淨的手來。
隻聽“哎喲”&nbp;一聲,那人手背一疼,急忙鬆開手從牆頭倒下去。
簡安嚇了一跳,急忙拖來凳子,踮起腳尖趴在牆上往外看。
林今來忽然探出頭來,一雙眼睛笑意盈盈地望著簡安。
簡安檢查一下他的手背,紅了一大片,心裏頓時不安起來。
“對不起啊,我以為是這牆年久失修,土塊鬆動了……”
“不怪你!我沒有鑰匙,走不了正門,隻好翻牆了。”
說著,示意簡安離開凳子,好騰出一個空地讓自己進院。
林今來今天特地穿了帶帽子的衛衣,鬆鬆垮垮的,像擅長跳躍的猴子。
他大概是早做好了要跳牆的準備。
等林今來在院子裏站定,簡安這才注意到,他拎了大包小包的東西,都是便利店臨時買來的速食,還有幾大桶純淨水,甚至還帶來一隻毛茸茸的小玩偶。
“餓了吧?趕快吃,吃完我把東西收拾好再帶出去,我哥不會發現的。”&nbp;林今來笑道。
簡安看他笑得天真無邪的樣子,心裏雖然明白,林立根本不可能不知道林今來做了什麽,但還是沒有戳穿,隻希望林今來按著自己的想法便好。
林立到底還是比較愛這個弟弟的。
簡安沒有立刻打開食物,而是從屋裏找出一遝牛皮紙,將林今來帶的東西一一分開、包好,藏進花園裏的幾處窖洞裏。
看著林今來詫異的眼神,簡安解釋道:“你哥跟你姐綁人的方式如出一轍,我不早做準備,到時候連跑的力氣都沒有。”
林今來聽罷,再也笑不出來了,內心從看到簡安的喜悅,瞬間跌落進對自家兄姐所作所為的愧疚中。
他心裏一酸,忍不住將手放在簡安頭發上停留片刻,不料卻被簡安一手推開。
“你不用內疚,他們是他們,你是你,就算當時你接近我真的有目的,現在看來,我也不會對你有任何介懷。”
“我……我沒有!我當時在洗手,一眼看到你跌跌撞撞的走出來,剛服了藥,擰開水龍頭就開始喝,我自然想去幫忙……”林今來竭力地解釋道。
簡安看他真的急了,也相信他大概真不是有意為之,便安撫道:
“別說了,我相信你。你以後不用往這邊跑了,這些東西夠我用很長時間了。林立心思縝密,自然知道你會來,我猜你接下來會有很長一段時間出不了門。”
林今來垂下眼睛,點頭應下,然後從口袋裏摸出那隻毛茸茸的小玩偶遞給簡安道:
“這個……是便利店的人送的,希望你每天看著它,心裏能好受一些。”
“可愛!”簡安笑著接過,由衷讚歎道。
林今來也笑了。
又道:“你這邊還有哪些朋友?我可以幫忙聯係她們來救你。”
簡安想到二叔,當時他走之前就千般囑咐,不要來紐約,否則就是羊入虎口。
如今真的進了虎口,又怎麽忍心托人去找他。
又想到當年安娜被林佳妮帶走時留下的求救標記,那是簡家特殊的記號。
隻是……二叔的人看了這標記,不還是要通知給二叔麽?
簡安思索再三,不知道該不該遞消息出去,又擔心會連累到林今來。
林今來隻道是她在這裏舉目無親,便出口安撫道:“沒關係,我會好好找我哥談談,救你出來的。”
簡安感激地笑笑,沒有答話。
林今來今天來這一趟,林立自然是知道的。
當天夜裏,林立的汽車準時停在屋子外頭。
簡安聽著林立逐漸逼近的腳步聲,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這個偏執到近乎癲狂的人,為了那塊月光石,早就失去理智了。
林立衝進屋內,二話不說,直接拎起簡安背上的衣服,像拎小雞一樣丟到院子外頭。
桌上那遝潔淨的紙仍舊是一個字、一張圖也無,白白落了一層灰塵。
“我苦心安排你進入於斯譚曾經住過的這套房子,你居然一個字都不肯告訴我?!”
簡安抬起手背擦幹淨唇角的血跡,緩緩道:
“我的夢境都是連續的,就算我把這段時間的線索都畫給你,你也看不懂。”
林立幾個大跨步,從屋內直跨進院子,厲聲道:
“這麽說,你以前的夢境都做成了線索筆記?那東西在哪兒?有沒有在你身上?”
嘴裏說著,已經怒氣衝衝地來到簡安跟前,將她全身搜了個遍。
緊接著,又瘋了一樣的跑進屋裏四處翻找:床上,枕下,抽屜裏,書架上,桌底下……
簡安淡淡一笑,手指捏緊一隻杯子。
林立瞟了她一眼,看到杯子裏還有半杯淨水,便一手將水杯連同簡安一起推倒在地,玻璃馬上碎成尖利的薄片。
這是屋裏唯一可用的一個杯子,杯子裏,則是唯一可以喝的半杯水。
簡安蹲在地上默默著收拾那堆碎玻璃。
林立冷笑道:“聽說,人對食物和水的基本需求被切斷之後,就隻剩本能了。我倒要看看,你的本能是求生,還是求死!”
簡安不回頭,也不答話,隻等林立帶來的人將屋內摔碎的玻璃小心帶出去,以防她自殺。
從第二天開始,林立找來的催眠師正式登門,取代了每周來注射藥劑的牙醫。
這位催眠師頭發胡子均已花白,像是位退休返聘的老教授,叫伊夫。
簡安看他舉手投足間態勢老練,知道他經驗豐富,不知道何時開始受雇於林立。
顯然,伊夫早就習慣了各種各樣頑劣抵抗的小醜,也自信任何一位自詡意誌堅定的人,在他專業的催眠儀器和術語下,毫無抵抗之力。
簡安的頭上和胸前沾滿紅紅綠綠的線頭,閉上眼睛任人宰割。
林立此時正安安靜靜地等在外麵,內心荒度。
終於。
伊夫起身推開門,示意林立進屋來說話。
他看了一眼簡安,她仍在熟睡當中,身上的儀器也沒有關閉,輕聲道:
“沒用,她這段時間的夢境比較白化,都是無意義的片段。我剛剛探了幾個深度夢境,也隻是一些感受和無意識的東西,根本拚湊不來有用的象征片段。”
林立聽罷,狐疑地看一眼簡安,道:
“難道……她已經沒用了?”
伊夫不置可否地搖搖頭,道:“明天再試吧。”
待他們都走了,簡安蠕動了一下眼球,慢慢清醒過來。
她鬆開手心,將一塊碎玻璃小心收好,隨即用幹淨的布條纏住手心血肉模糊的傷口。
這個過程中,她不敢滴落一絲紅色的血漬,以防林立起疑心。
伊夫每天都來,已持續整整兩周。
簡安將玻璃碎片藏在手心已經不再安全,隻得隨機轉移到後背,小腿,或者腰部。
林今來得知消息後,再次翻牆進來,偷偷給簡安帶來一堆外塗的藥。
“天氣熱,傷口雖然小,但也有出血點,可別化膿了,我哥鼻子很尖的。”
簡安點頭,一邊撩起小腿,那上麵傷口遍布。
她取出藥膏抹完之後,又從院子裏摘下很多玫瑰花瓣裝進香囊裏係在腰間和腿上,想用來遮住藥味兒。
林今來失神道:“我該怎麽幫你呢?再這樣下去,你怎麽受得了?”
“林立隻要得不到消息,一定會想辦法帶我去更接近於斯譚的地方,我這樣做,也是值得的。”
“於斯譚到底是誰?很重要嗎?”
“對,很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