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我已經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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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八點的醫院,正是人聲沸騰。

    兩名前台接待人員整裝守儀,正耐心地將魚貫而入的病人挨個兒疏散到不同的方位。

    有人搭扶梯直上二樓,遠遠望去,接診台排隊取號的人已經排成一條長龍。

    宋清河此時正坐在桌前,在一眾兒病人及家屬的圍圈內隻露出黑黑亮亮的頭發和一個光潔的額頭。

    正嘈雜間,忽聽曾琦小聲抱怨著什麽走了進來。

    小黃怕她影響宋清河接診,急忙將她拉到一旁。

    “怎麽回事?”

    “特級精神障礙病人,伴有狂躁和抑鬱,當初是婁主任接的初診,這病人後來複診找的劉主任,現在倆人都不接,怎麽辦?”

    小黃動動鼠標,看一眼宋清河今天掛號的病人,已經滿了,這還不包括臨時加進來的。

    “老宋今天的人特別多,要不,你找找別的主任?”

    “我要是能找……”

    曾琦剛大聲嚷出口,忽然瞟見宋清河遞過來的一個眼神,其餘的話,硬生生咽到嗓子眼兒裏緩緩吐出道:

    “要是能找其它人接,我還會抱怨嗎?”

    小黃看曾琦急的下眼袋都出來了,心裏自然是心疼,但是按醫院的規定,誰初診誰負責,又不好遊說宋清河接這個別人不願要的病人。

    正踟躕間,剛剛那撥兒病人已經看好病,出了門。

    趁下一位病人還在門口遞號,宋清河用手心搓了把臉,端正好坐姿,對小黃道:“給我吧。”

    曾琦聽了,緊繃的臉和後背瞬間鬆了下來,撲到宋清河桌前感激道:

    “老宋,從今天開始我幫簡安盯著你喝水,熱水給你打,午飯給你帶,絕不讓你遷就!”

    宋清河淡淡一笑,逗她道:“簡安叮囑的,我早就記心裏了,當醫囑來用,還需要你來盯著嗎?”

    曾琦被這又酸又刺的話紮得一個激靈,咧著嘴衝小黃求救。

    小黃自然也受不了宋清河這般做秀,後背涼嗖嗖地酸出一身冷汗。

    玩笑歸玩笑,宋清河最近連熬的這些天,睡眠減少,病人倒是一個都不少,使他時常在看病的空檔直接坐在椅子上閉目休息。

    他目前的身體狀況,還是值得他們擔憂的。

    曾琦忍不住勸道:“老宋,你這段時間忙著咱醫院論壇的事兒,兩天理論培訓,十天實操培訓,受得了嗎?”

    宋清河默默瞪她一眼,一邊對小黃道:“有什麽受不了的?讓病人進來。”

    今天跟往常一樣,又是一整天的兵荒馬亂,寫病曆,開藥,查房,住院,巡診特殊病人……

    終於結束了。

    難得診室沒旁人,宋清河拿起保溫杯,往喉嚨裏猛灌下一大杯熱水。

    小黃從食堂拎了幾個包子送過來,兩人邊吃邊聊。

    “我這兩天看曾琦進進出出的,精神狀態不一樣了,怎麽,你們要結婚了?”

    “沒,不過也快了,最近看房子呢,都交給曾大女神親自做主,我樂得自在!”

    小黃說著,嘿嘿一笑,似乎是在暗自慶幸,自己不用參與過多細節,也就不需要從工作中分心了。

    宋清河瞧著他那不自知的模樣,忍不住提醒道:“你真以為曾琦這幾天火氣大,是被病人和大夫們拱起來的啊?”

    小黃一臉不置可否的模樣,疑惑道:“不然呢?我凡事都讓她做主了,她還不得意啊?”

    宋清河搖頭道:“那可不好,你得參與,哪怕隻是在一邊參觀,出出餿主意也好。”

    小黃細想一會兒,嘴角的雪菜餡兒沾了許久,總算是慢慢反應過來,連連點頭。

    宋清河丟了張紙過去,道:“擦幹淨你的嘴巴再開口說話。”

    小黃匆匆吃完自己那份包子,趕著去接曾琦下班,一邊換外套,一邊不忘八卦一下宋清河自己的感情狀況。

    “簡安呢?許久不見她來看你。”

    “有了自己的新圈子,高興著呢,發了很多消息都沒有回複我,大概是覺得我太忙,沒時間陪她,生氣了吧。”

    “她這也太自由了,飛了怎麽辦?”

    宋清河聽罷低頭一笑,將手裏最後一口包子吃完,才緩緩回道:“飛累了就知道回來了。”

    小黃再次被酸得後背一抽,齜牙咧嘴地衝出了診室。

    宋清河拿出紙巾擦幹淨手指上的油漬,&nbp;掏出手機,此時,他的嘴角是一丁點笑意也無。

    上次簡安帶著葉揚闖入家中,他是事後看到客廳沒來得及收拾的若幹混亂物件,才後知後覺。

    他在書房對何叔坦誠過的、自己對安娜做過的事,簡安自然是全聽到了。

    因此,盡管這段時間簡安並未理會自己,他毫不意外。

    隻是他平時再忙,每周必會看望簡安兩次,這幾乎已經成了他日程表上固定的一項內容。

    最近一次,整整三天,簡安連一條信息都沒有回複過,一個電話都沒有接過。

    他深夜跑到葉揚工作的溜冰場去找人,卻被告知,葉揚和簡安兩人早已請了長假離開。

    “葉揚這姑娘,心野得很,人也癡,每隔幾年定期去紐約看男朋友,估計這次又去找男朋友了吧。”

    這是溜冰場的大廳經理告訴宋清河的一句話。

    聽到“紐約”這兩個字,宋清河這才恍然大悟。

    他在以前從未想過,自己的這位一向深居簡出的姑娘,會脫離任何人的監護,搞來簽證,偷偷訂機票,同時瞞過那麽多人,&nbp;一下子去到那麽遠的地方。

    更何況,她的身體和精神狀況一天天消沉下去,這期間的辛苦可想而知。

    宋清河立即用最快的時間聯係了何叔和二叔,尤其是二叔,他聽到這個消息,不出所料,暴跳如雷。

    第一個鎖定的可疑人物,自然是林立。

    二叔派出去打聽消息的人一波又一波地回來複命,&nbp;他們能用肉眼得出的結論自然是:林立除了一個月前去機場接自己的親弟弟外,並無任何可疑的行跡。

    然而,林立越乖覺,二叔就越覺得他可疑。

    他打電話給宋清河。

    “清河,你訂最近幾天的機票馬上來一趟!簡安沒有消息,林立也銷聲匿跡,簡安的那位新朋友葉揚,更是一點消息都沒有,十分可疑!”

    “叔,我已經過來了,正往您那邊去。”

    宋清河摁掉電話,站在紐約機場的出口,神色黯淡。

    劉隊和周嶺也聽說了這件事,但是鑒於跨國、跨海域,他們也是束手無策。

    宋清河知道於斯譚曾經的住處在哪裏,一下飛機,直奔那處位於郊區的幽靜小院。

    不管簡安有沒有被林立控製,這處小院,幾乎是簡安的必經之地:她自己來紐約的目的地就是這裏,而林立,如果他想要找月光石,那麽第一步就必須是找到於斯譚曾經的住處。

    院子裏的玫瑰花依舊開的如火如荼,緋紅如血。

    進屋,角落裏丟著數不清的一次性注射器。

    二叔從中撿起其中一支,看著尖細的針頭,即刻間汗如雨下。

    他對宋清河道:“我們是不是來晚了?我一早就知道林立這個畜生從不幹人事,我為什麽沒有早點過來找簡安?”

    宋清河按住二叔發顫的手,重新找出一支沒用幹淨的注射器,小心收好。

    “叔,簡安既然不在這裏,說明林立已經把她帶到更隱蔽的地方了。如果他想直接處理掉一個人,不會大費周章地帶著她四處躲藏。”

    “清河,你手裏拿的這個……”

    “這裏麵有殘存的藥劑,我會交給這邊的朋友送去化驗,這種注射用的藥,一定會有購買和開方證明,您放心,早晚能查到林立頭上。”

    “早晚……那要是晚一步……”

    二叔抽出口袋裏的帕子擦一把額頭的汗,回頭將胳膊撐在何叔手上,才得以繼續站著跟宋清河商量接下來的辦法。

    宋清河強行壓過內心劇烈動彈的壞念頭,反過來安慰二叔道:“不會晚的二叔,不會晚的。”

    他一轉臉,看到外麵院子裏開得轟轟烈烈的玫瑰花,眼睛被那片血紅刺得睜不開。

    以前想過,等有時間了,一定會帶著簡安來這裏了了她的夙願,如今這般情境,故地重遊,心裏真是五味雜陳。

    林今來在宋清河與二叔走後,晚一步來到了這處小院。

    他早就打聽到,林立因伊夫長時間的催眠失敗,已經對簡安起了殺心,以免留下活生生的罪證。

    林今來趁林立去海岸談生意的空檔兒,直接跳過家裏人的監視,&nbp;拿上簡安來時帶的背包過去找她,打算冒險送她去機場。

    誰知道,院子,裏屋,一片空空蕩蕩。

    他有些疑惑,急忙找到簡安平時收納吃食的窖洞:東西還在,甚至可以說是紋絲未動。

    林今來恍惚中感受到一絲不安,悄無聲息地折返回家。

    剛踏進家門口,迎麵正碰到剛談完生意回來的林立。他身材一向魁梧,常年在生意場談事情,讓他時刻不自覺地保持著挺拔的站姿,無形中給人一種緊張的壓迫感。

    此刻,林立看著林今來,一雙鷹眼如豆,似是早已把他的所作所為看穿了一般,倒也不戳穿,依舊如往常一樣愛他、護他。

    隻是這愛護中,難免夾雜著一些怒氣和恨意,恨自己的弟弟沒有堅定地站在自己這邊。

    林今來倒也不再避諱,即便心急如焚,仍舊強忍著。

    “哥,你是不是把簡安帶走了?”

    林立並不正麵回答,隻是大踏步往屋裏走,一邊對弟弟道:“我訂了一家餐廳,晚上帶揚揚出去吃飯,你也一起吧?”

    這句話顯然讓林今來更加火大。

    他奪下林立擦手的毛巾,扔進汙濁的水池裏。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現在放了她,你最多隻是違法監禁,可是你如果傷害她,我……法律是不會放過你的!”

    “哦?是嗎?”

    林立聽罷,居然笑了。

    “我做生意從來都是打擦邊球,這才做到這般家大業大。凡是法律上沒有明令禁止的,哪些是我不能做的呢?”

    林今來呆在原地,半晌沒有回過神來。

    一旁拖完地的阿姨擔心地看了他一眼,低頭跟在林立後麵走了。

    這其中的變故,林今來不知,這個家裏其他人倒是從頭到尾都心知肚明。

    林立猜測,簡安對尋找月光石這件事,基本上沒有直接的用處了。

    臨到底,他決定借簡安來敲一敲簡家那個倔老頭,也就是簡家二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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