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逃出生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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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昨天的一場變動,這艘船上的警衛森嚴了許多。但,到底是多年相安無事,每一個人心裏難免心存僥幸,隻是走個形式而已。
伊萬的傷口慢慢好轉,已經能大口吃飯、稍稍飲酒了,領頭兒見他反思態度極好,便又派他去守著於斯譚。
傑森跟伊萬是老搭檔,自然也跟了過去。
一切又恢複到以往的平靜。
從第一批消息遞出去之後,已經過了一月有餘,外麵仍沒有任何消息。
簡安不放心,在重新開放甲板放風日之後,又陸陸續續地將零散的求救信號挨個兒遞出,眼看私下準備的那些紙條已經所剩無幾,仍不見消息。
“斯譚,是不是我二叔以為,我已經不在了,他再也不來找我了?”
“不會。我消失的這五年,偶爾還能聽到他們這些人用家鄉的俚語偷偷議論,說在某個海灣,又碰到一批出來找我的人。於家也就是因此才放棄了手裏的生意,白白浪費五年的好光陰。”
於斯譚嘴上說的輕快,若無其事的樣子,眼睛卻不由得黯淡了片刻。
大概是擔心簡安失落,他接著道:“簡安,營救一個人,不是像電影裏那樣大張旗鼓。對於受過訓練的人來說,救人並不需要太大的陣仗,越風平浪靜,就越有問題。”
簡安聽了這話,驀地想起周嶺跟何叔曾經交待過的一些話,也是此意。
還有宋清河說過的:當一個人的視野過分聚焦,有了關注點,也就有了盲點。
簡安心裏混亂的情緒慢慢平定下來,開始清點手頭備用的韁繩,釣魚線,以及有鈍力的工具。
這天夜裏,簡安正睡得安穩,忽然在夢中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
等猛然驚醒,才發現這不是夢,而是有人在她身側輕輕拆動隔板的聲音。
簡安緩緩坐起,想叫醒於斯譚,忽見他已經醒來,正專注地聽著船下的動靜。
於斯譚沒有說話,隻是衝簡安打個手勢。
簡安會意,將提前準備好的一包東西背在身上。
幾分鍾後,隔板被打開,來人一邊將隔板擱置身側擋住入口,以免被人發覺,一邊將麵罩摘下,攤開手心。
那寬大的手掌中央,分明刻著一個清晰的“j”。
簡安點點頭,讓出一部分空間讓那人進到屋內。
“我該怎麽稱呼你?”
“海鳥。”
簡安在心裏記下這個代號,同時輕輕拉過於斯譚腳邊的鐵鏈。
“這個,有辦法拿掉嗎?”
海鳥放下背包,拾起鐵鏈研究一會兒,從包裏拿出一隻巨大的管鉗。
“我試過,這個夾不開的。”於斯譚低聲提醒道。
海鳥沒有搭話,隻是低頭想了片刻,將於斯譚腳踝邊的幾顆鏈扣鉗夾幾下,鏈扣之間的空間騰出了一些。
然後,他拿出一個專業的工具來回打結,緊接著一繞,鐵鏈完整地落在一邊。
簡安大喜,手指在於斯譚腳踝邊按摩一會兒,示意他起身試試。
於斯譚那隻腳踝常年被鐵鏈鉗製,早就習慣了,走路時一側用力,另一側緊跟著拖上去。
如今猛地去掉鐵鏈,反而不適應,走路時常趔趄,很難維持平衡。
海鳥從背包裏拿出一台gp定位器,蹲下身固定在於斯譚腳踝的位置,這樣一來,平衡感保持住了,還可以隨時找到於斯譚跟簡安的位置。
簡安不禁暗自佩服海鳥的專業能力,急忙趴在已拆下的隔板內往外察看。
“沒人,你們倆跟我來!”
海鳥的聲音低沉而克製。
他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在隔板內側敲了幾下,似乎是在通知著什麽。
隔了一會兒,果然有人來移開了隔板。
於斯譚跟簡安相互攙扶著來到甲板上,才發現船下已經準備好了快艇。
那艇上有一隻巨大的鐵鉤,像利爪一樣牢牢抓在大貨船上。
海鳥他們正是用這個東西在船下潛伏了好久,直到等來今天的時機。
於斯譚小心囑咐海鳥道:“每隔十分鍾,這艘船上二層以上的人會換一批把守,但是今晚總值班的人是那個胖子,他總在晚上喝酒,通常會磨蹭五分鍾左右才上去通知換班;二層以下,主要是傑森和伊萬,他們倆今晚喝了我屋裏的酒,估計還要睡很久。”
海鳥認真聽完,一一記下,接著打出手勢,吩咐另外兩人將於斯譚跟簡安帶到快艇上去。
簡安不解地對於斯譚道:“你提前在酒裏動了手腳?你怎麽知道,今晚海鳥他們一定會來?”
於斯譚裹好她身上的毯子道:“昨天下午出來的時候,我就知道船底有人了。我每天看著這艘船,對它的吃水很熟悉。唯獨昨天船重了不少,發動機也有響動,伊萬他們還以為是這船長時間沒靠岸,船底腐了。”
簡安恍然大悟,突然發現快艇正被人解開。
“先別走,海鳥他們還沒回來。”她提醒道。
“來不及等他們了,對方二十七人,人人持槍,如果被他們發現,咱們一個都走不了。”
船首的那位保鏢一邊解釋著,一邊發動快艇。
“大船那側還有一艘快艇,是留給海鳥撤退用的。”另一位保鏢看簡安猶疑的神情,急忙解釋道。
快艇發動後的引擎聲馬上引來了船上守夜人的注視,當他們看到人質已經離開,來不及整頓隊伍,即刻拿出槍支一通亂打。
於斯譚按住簡安的肩膀俯身下去,仔細聽著彈孔落在快艇上的聲音。
對方反應極快,打不到人,便一窩蜂兒地集中往一處打。
“往左邊的方位打,他們在攻發動機!”於斯譚高聲喊道。
簡安擔心海鳥等人的安危,掙開於斯譚的手心回頭一看,大船一片光亮,與漆黑的天空對比極其明顯。
二層以下的人已被海鳥清理掉,通體昏黑,沒有一點燈光,也沒有一處人聲。
二層往上,黑著的屋子是安全死角,被海鳥等人提前占據;有亮光和叫喊聲的屋子是那些守夜人的寢舍,跟海鳥等人打的正歡。
此時,大船如同一隻露出水麵、抖落頭頂水珠的鯨魚,頃刻之間,兩側已有十餘人紛紛落入水中,激起一片水花。
簡安認不出哪些是簡家的人,哪些是船上的守夜人,隻得往快艇的尾部看,不知會不會有人跟上來。
於斯譚擔心簡安被密不透風的槍林彈雨掃到,重又將她按回艇上。
過了一會兒,隻聽大貨船上有人正往水裏胡亂掃射,口中罵罵咧咧地喊著什麽。
簡安沒聽懂,於斯譚倒是一字不漏地聽完了。
他麵色凝重,不說話,也不回頭,示意艇上其中一人看好簡安,自己則悄無聲息地俯身躍入水中。
“你要做什麽?”
簡安望向水麵,於斯譚早已遊開幾米的距離,根本聽不到她說話。
“他要做什麽?”簡安隻好問身邊的保鏢。
“他……回去取一樣東西。”
這個回答模棱兩可,極其敷衍。
大約是擔心簡安再隨著於斯譚跳進海裏,這名保鏢伸手一擋,是為一個天然屏障。
簡安拿出包裏準備好的繩索,對這名保鏢道:“放心,我不會水,跳下去沒什麽好處。現在先調頭,我們去接人。”
開快艇的那人聽了,猶豫片刻,便調頭回去了。
海鳥是他們的組長,組長此時生死不明,他們兩個人心裏自然是比簡安更擔憂。
快艇在一個安全距離內停下來,三人坐在艇上觀望局勢。
簡家的人剩的不多,仍在船上拚死抵抗,於斯譚肩上馱了受傷的海鳥慢慢遊過來。
簡安急忙把繩索扔到海裏,艇上兩人同時跳下水,幫忙先把海鳥送到艇上。
於斯譚喘著粗氣將自己的急救包扔上來。
他這個習慣跟宋清河一樣,不管走到哪裏,身上總隨身帶著一個急救包。
於斯譚這隻急救包看上去依舊嶄新,隻是邊角磨破了,想必是那些人囚禁他時,把他所有的東西都收繳了,唯獨這隻急救包,留在船上對大家都有用處,便臨時留了下來。
簡安伸手抓住於斯譚,剛一用力,手臂突然一疼,指尖的神經似乎瞬間斷掉,酸麻無力,於斯譚被迫落入水中。
那兩名保鏢見狀,急忙將簡安拉回艇內,跟海鳥放在一起,然後同時去拉於斯譚。
簡安看一眼手臂,才知道是一枚子彈此時正嵌在肉裏,血止都止不住。
她往貨船上看去,僅剩的一名守夜人正掙紮著爬起來,左手坐了一個上膛的動作。
簡安爬到快艇尾部,用身體牢牢擋住那人的視線。
對方倒是很有執念,一門心思隻顧著解決於斯譚,並未對簡安直接出手。
即便如此,仍陸續有幾名子彈貼著簡安的左肋擦傷而過,幸而沒有落到於斯譚身上。
簡安回頭,親眼看到於斯譚已經在快艇上坐穩,這才放下雙臂,大口喘了幾聲,從快艇尾部緩緩挪回來。
於斯譚跑過來找她。
“你沒事就好。”
簡安笑道,一邊低頭去看手臂上的槍傷。
這時候,她後背猛地一震。
於斯譚的神情立刻慌亂起來,手指在她後背上一摸,一片血紅。
他的手臂牢牢托住簡安的身體,一邊示意身邊的人快把急救包拿來。
不遠處,另一艘快艇加大了馬力,正往這邊駛來,由於距離太遠,對方好像有些遲疑,不知道該不該靠近。
海鳥虛弱地靠在快艇上,衝對麵那艘快艇打了個手勢,意思是:自己人。
對方不再猶豫,兩艘快艇迅速接近了。
“何叔!”
於斯譚看到對麵那人,情不自禁地喊了一聲。
何叔眼眶一熱,急急地衝過來,先是仔細捧著於斯譚的臉端詳片刻,直到此時都不敢相信,他居然還活在這世上。
“斯譚……斯譚……如果於家的人知道你還在,不知道該有多高興!”何叔落淚道。
於斯譚低下頭,兩行清淚順勢滑落至下巴,他迅速抬起手背擦幹淨,不敢讓何叔看到。
“叔,簡安她……我們要快點靠岸了!”
何叔點頭,一把將簡安抱起,放到另一艘快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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