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這兩年為什麽不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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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清河拍了拍金的肩膀以示安慰。

    盡管,以宋清河跟何叔之間的感情,此時慟哭的應該是宋清河才對,隻不過,宋清河在此事的表現上略顯隱忍,而金則略顯誇張。

    再加上金畢竟是女孩子,這個時候,宋清河不得不紳士地反轉彼此的角色,反過來去安慰金了。

    致敬儀式馬上要開始了,在金握著十字架上台主持之前,大廳裏的人一共分為了兩撥人:剛從門口進來的人排隊去了內堂,見見家屬以示安慰;從大廳出來的人徑直去大廳落座,人手一條白毛巾。

    在葬禮現場領取一條白毛巾係在手腕上,這是a市一直以來的傳統。

    宋清河隨著第一撥人走進內堂,大老遠就看到許多人圍著一個年輕的女孩子,那女孩子著一身黑色旗袍,滿頭青絲紋風不亂地挽在腦後,單單從背影來看,就十分清麗雅致。

    她似乎一直在哭,微微聳動著雙肩,手指摩挲在何叔的遺照上。

    宋清河是第一次見到何叔的女兒何曦文,不願意太唐突,隻默默地走近她,遞上一支何叔用過的打火機。

    “曦文,這是你爸爸以前留下的……”

    女孩子聞聲回過頭來,仍有兩行清淚掛在蒼白的臉蛋上。

    宋清河看見何曦文眉眼的那一刻,整個人如同被驚雷劈下一般,登時便頓住了!

    他的話說到一半,嘴裏卻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不可思議的模樣,像是看到遙遠的鬼怪。

    曦文沒想到宋清河會來到這裏,此時也已經呆住,在a市的那段過往如同倒帶一般在腦中飛快掠過。

    她慢慢站起身來,語無倫次。

    “清……清河……老宋……”

    跟曦文一樣,宋清河的腦中也正刷刷略過兩年前那些異常難忘的時刻,這個回憶的過程,讓他難受得蹙起眉頭,雙手緊緊按住胸口,以免心髒再次裂開。

    那個時候,簡安被林立挾持,獨自匍匐在一個近乎六七十度傾斜的木板上。林立手持尖刀,在簡安的小腿內側留下一條長長的血痕,鮮血順著簡安的腳踝,一路直滴落到海裏。

    沒等二叔和宋清河想出辦法施救,簡安默默爬到木板頂端,身體覆過幾枚尖利的鐵釘,滿身是傷地從那上頭一躍而下,&nbp;&nbp;瘦弱的身軀瞬間被海水湮沒……

    接下來的搜救和在醫院住院的那些日子,宋清河已經無法回憶起具體的細節。

    他在普華接受身心治療期間,每次在導師的推引下回想起這一幕,都感覺自己像站在一個無底黑洞的入口,無法踏進,不敢直視。

    因為知道,一踏進去就是萬丈深淵,再也爬不起來了。

    後來,導師想方設法讓宋清河跳過這段記憶,嚐試用黑箱子治療技術引導他把記憶封存到潛意識中的一個絕密的箱子裏,這才讓宋清河漸漸走出這段創傷。

    兩年了,整整兩年。

    這兩年來,他的意識好像已經停留在那個海邊,再也沒歸還到身體當中。好像在那一刻,他也已經死去了。

    可是眼前見到的這個人,何曦文,打破了他長久以來辛苦築成的防線。

    “你……你到底是誰?何曦文?簡安?”

    宋清河的聲調已然發生變化,似是承受著萬般刺心的痛苦。

    曦文放下何叔的遺照,慢慢走到宋清河麵前。

    “老宋,我……我是簡安,也是何曦文。”

    宋清河及時地伸出手,阻止她再往前一步靠近自己。

    “你是簡安……可是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兩年前……兩年前……”

    宋清河無法再說下去,迅速轉身離開內堂。

    他此時腦中一片混亂,根本無法思考或者說出一句有邏輯的話。

    於斯譚正在大廳給客人安排酒水,忽見宋清河出現在這裏,愣了一刻,瞬時便明白過來。

    於斯譚看一眼追出來的曦文,再看看宋清河,默不作聲地走過去,一手拉著一個,將兩人帶至一間空屋子。

    宋清河打開一瓶酒,順著喉嚨猛灌下去。

    於斯譚想搶過來,卻被宋清河一把推開。

    “何曦文,嗬嗬,何曦文……”

    宋清河笑得格外悲涼,不小心嗆了一下,白酒順著嘴唇淌出來,又被他用襯衣袖子悄無聲息地擦去了。

    “於斯譚,你一早就知道,你一直跟她待在這裏,然後你一個人回到a市去找我,你看著我變成現在這樣,看著我那麽痛苦,你就這樣看著……”

    “不,我……我……”

    於斯譚知道此時不管做何種解釋,都是無用,不由得雙眼一熱,避開宋清河迅速用手指抹去眼裏的淚。

    “還有你,何曦文……”

    宋清河伸出一根手指,顫抖地指向曦文。他的眼淚迅速滴落,尚有一絲水跡掛在臉上,已經開始幹涸了。

    “我無數次夢到你被冰冷的海水裹挾著上不了岸,我夢到我親眼看到你死在我麵前,那些場景,我至今想起來都無法承受,你居然在這兩年裏從來沒有找過我,你從來沒有找過我!”

    宋清河將手裏的酒瓶狠狠扔到門上,額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

    很多人都說,他宋清河這輩子都會是個溫柔沉實之人,誰也不曾料到,他有一天會發這麽大的火,還是在兩個最珍愛的人麵前。

    曦文看著宋清河這個樣子,整個身體僵硬地撐在那裏,除了眼淚一滴一滴地往下淌,什麽都做不了。

    從何叔走的那天,她經常保持在一個痛哭的狀態,本以為到今天主事,她的眼淚早就哭幹了,能勉強做一做笑臉,沒想到看見宋清河,仍然是在一秒之內退回到脆弱的狀態。

    如果是在a市,宋清河看見簡安哭,早就過來安撫了,但是現在這個時候,宋清河看著這些眼淚,隻覺得無盡的虛假和憤怒。

    宋清河站在滿地碎片上看著曦文,雙眼血紅,酒精中乙醇的成分更使得他情緒激動,神色極其異常。

    “你說啊!你為什麽不來找我?哪怕你當初給我一絲暗示,我也不會像今天這麽痛苦!”

    曦文不敢直視他的眼睛,隻好轉過臉去,慘白的一張臉已經毫無血色。

    她越要躲開,宋清河就偏要讓她看著自己的眼睛。

    他衝到她麵前,手在她雙肩上捏緊,連手指關節都發白了。

    “你說!”

    曦文搖搖頭。

    宋清河手指間的力道收得更緊了,淚水死死地含在眼裏。

    “你說!”

    曦文有些支撐不住,後背一軟,趕緊將手撐在椅子上。

    她本就因為何叔的事傷了神,吃的少,睡的少,此時被宋清河這樣質問,身體根本吃不消。

    於斯譚擔心再這樣下去場麵失控,俯下身強行拉開於斯譚。

    宋清河的力氣大得竟然,於斯譚費了天大的勁兒才將他從曦文身邊拖走。

    “清河,今天是何叔的葬禮,曦文這段時間已經深受打擊了,你們之間的事,緩一緩再說,可以嗎?”

    宋清河此時酒醒了大半,自覺失態,默默地垂下頭迫使自己安靜下來。

    曦文剛鬆下一口氣,忽然感到頭部一沉,渾身癱軟地倒在地上,一絲意識都沒有。

    宋清河踉踉蹌蹌地跑過去,一把抱起曦文,對於斯譚道:

    “快去拿幾瓶生理鹽水,再準備一包新的銀針!”

    於斯譚從懷裏掏出車鑰匙丟給他。

    “清河,你糊塗了,這裏不是普華,你快帶曦文到醫院去,車裏有司機,這裏交給我吧!”

    宋清河坐在車後座,對麵駛來一輛老舊的特斯拉。

    他不經意間看了一眼,正對上車輛後排一雙陰鷙的眼睛,眉宇間的涼意格外熟悉。

    宋清河突然想到了什麽,立刻戴上耳機給於斯譚打電話。

    “斯譚,快把大廳的門關上,馬上!你一邊關門,一邊聽我跟你說!”

    於斯譚聽到這些話,一頭霧水,但很快反應過來,照著宋清河說的話去做了。

    這處大廳非常寬敞,正門連同幾副偏門,大大小小一共六扇。

    接到於斯譚通知的人,手忙腳亂地勸服站在門外的賓客盡快到大廳裏邊去,一邊將門依次關好。

    “清河,你是不是碰到什麽人了?”

    “是林立,我看到他帶了人往裏麵去了,自然是知道了何叔的事,想借機過來尋事。”

    於斯譚本來還在擔心,宋清河碰到的是張家的人,沒想到聽他這麽一說,原來是林立,心裏的警惕鬆懈了一大半。

    “好,我知道了,你們……”

    話音未落,忽聽“砰砰”兩聲槍響,一扇還沒來得及關閉的偏門處瞬間有兩人倒下!

    大廳裏的人群先是一靜,緊接著像熱鍋上的螞蟻,迅速沸騰開來。

    於斯譚也嚇了一跳,奮力安撫躁動不安的人群,大喊著:

    “快蹲下!大家快蹲下!身邊有桌椅的,暫時先躲進桌椅下邊,身邊沒有桌椅的,安安靜靜就地蹲下,所有人,所有人,全部都蹲下!”

    有了這清晰的指令,人群穩定了很多,於斯譚快步走到正門口處蹲下來,一邊隔著門縫觀察外麵的動靜。

    他用手扶著耳機,對簡家的人道:

    “三人居左,三人居右,其餘的人,慢慢到我身後集合,帶好槍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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