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河沒有立即答話，隻是低頭看了下時間，估摸著萊納所長的車應該馬上要停到院子裏了。

    這是他提前根據萊納所長周五的行動軌跡推算好的時間中午十二點半左右，從研究所來到第n大道，把所裏的一些東西暫時帶回來存放，這樣以便於他晚上下班後什麽東西都不帶，兩手空空，隻拿一個車鑰匙或一個薄薄的文件夾就可以輕鬆離開所裏了。

    而且，這不會讓任何人懷疑，他其實並不是去俱樂部參加什麽會議的。

    宋清河掐著時間，屏氣凝神地關注著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輛。

    當那輛熟悉的轎車低調地拐個彎兒，慢慢開進院子時，宋清河回頭對於斯潭和曦文道

    “萊納所長現在剛剛到家，屋裏的舊情人杜娜一定會直接迎上去寒暄，然後為他準備一份午餐。在這段時間裏，我們任何人都不要輕舉妄動，等他用完餐坐下來休息，這是他意識最薄弱，防備也最鬆懈的時候，到時候曦文先進去，我隨後緊跟著過去！”

    他說的這些話，於斯潭聽到一半就已經有些不解了，對宋清河道

    “我們在這裏坐了一個多小時，根本沒有看到杜娜出現過，也許她並不是常住呢？而且研究所裏提供的有餐食，如果萊納所長是用完餐回來的，現在正在屋裏休息，那曦文這個時候去不是最理想的時間嗎？而且周圍這些鄰居都在用午餐，即使聽到什麽出格的動靜，也懶得出來觀看。”

    宋清河伸手一指那處院子裏一個隱蔽空間內，赫然出現的一個小綠格子的窗戶。

    “看到那個位置了嗎？剛剛一個小時內，杜娜從那個窗戶往外看了兩次。於斯潭，你知道什麽叫作‘情人’嗎？”

    既然是舊情人，而且還是被一屆堂堂研究所所長金屋藏嬌的情人，怎麽會動不動就拋頭露麵呢？

    曦文將手罩在嘴巴上跟於斯潭講著悄悄話

    “人家宋主任的眼睛，根本就不是眼睛，是手術刀，專門剖析複雜人性的，我等凡人，還是不要再質疑他了……”

    宋清河沒有理會兩人的小動作，繼續伸手一指

    “看到院子裏那處托盤了嗎？那是烤牛肉之前先切下一塊黃油放在院子裏融化的，杜娜選擇在這個時間點融化黃油，自然是留在中午做飯用的，換做是你，如果你中午不用餐，會在這個時候融化黃油嗎？”

    於斯潭早已甘拜下風，在宋清河無比認真的分析下，垂下眼睛對曦文小聲嘟囔了一句

    “黃油難道就不能用灶上的高溫直接融化麽……”

    “個體差異，個體差異……”

    曦文一邊拍於斯潭的肩膀安撫他，一邊瞪一眼宋清河道

    “你對待我們能不能像對待你的病人一般溫柔？一張口就跟扔刀子似的，咄咄逼人……”

    宋清河對她這句評價頗感委屈，一臉正色道

    “我隻是在分析，分析！”

    曦文沒有理會，不經意間往那處隱蔽的綠色小窗口看了一眼。

    隻見萊納所長的臉在窗口短暫停留了一秒，隨即就消失了。

    之前，杜娜趴在窗口向外張望，是在等萊納所長，可萊納所長如今已經到了屋裏，他向外張望，是在注意什麽呢？

    短短一秒鍾的時間，宋清河也明顯察覺出不太對勁。

    “他是不是發現什麽了”

    “不，不對，老宋，是他的房間有人闖進去了！”

    曦文敏感地嗅到一絲危險的氣息，立刻快步穿過車流不息的公路，像一隻猛然穿過叢林的獵豹。

    她徑直進了院子，俯身在綠色小窗口的位置看了一眼。

    “萊絲！”

    三個人在外麵的小公園守株待兔那麽久，居然被萊絲給中途截殺了。

    這處窗戶直通廳內，此時，萊納所長已經躺倒在地，狀況不明，杜娜並不在廳內。

    而萊絲，她正將一根釣魚用的繩索纏在手腕上，忽然聽到曦文這一聲怒喝，猛然受驚，一時不知道該從哪裏逃出去。

    曦文推門進屋那一瞬間，萊絲想趁機魚死網破般地硬衝出去，好像被關在屋裏伺機等待鑽出門縫的麻雀。

    曦文眼疾手快，在萊絲即將衝出的那一刻伸手一攔，直接將她扔回了客廳。

    宋清河跟於斯潭兩人此時已經趕到。

    宋清河越過曦文和萊絲，率先伸手在萊納所長的鼻子下方和頸動脈處探了一探。

    “人已經死了！”

    於斯潭惋惜地看了看萊納所長，又看看萊絲。

    萊絲沒見到於斯潭之前，麵對著曦文，隻有驚恐和恐慌的情緒。此時一看於斯潭闖了進來，親眼見到了自己的所作所為，此時又羞又憤，臉上一丁點兒血色也無，手臂上的肌肉開始緊繃。

    而曦文的臉這個時候比萊絲臉上的表情更勝一籌，格外冰冷和硬朗，內心似是有千萬聲進擊的號召在默默翻湧。

    “你為何會出現在這裏？！”曦文壓低了嗓音，問萊絲道。

    “我……我……”

    宋清河知道此時曦文體內的標本正在發生變化，沒有急著去阻止，而是等待了片刻。

    曦文衝到萊絲跟前緊盯著她的雙眼，捏住她的脖子向上一提，萊絲整個人不得不踮起腳尖往地板上探著，希望能減輕頸部的窒息感。

    “你怎麽能濫用指令，濫殺掉眼前這個人？”

    “這……這是張慶陽給我的指令。我的指令，不是隻來自於你……”

    萊絲伸手掰開曦文的兩根手指，總算獲得一絲空氣進入肺裏，支撐她說完上麵那些話。

    曦文眼睛一怔看來，萊絲真的與張慶陽聯係上了，並且很有可能已經注射了新的標本。

    萊絲趁這個時候衝曦文胸前踢了一腳，力氣非常大，巨大的反作用使得兩人同時摔倒在地。

    萊絲爬起來咳嗽了一陣，跌跌撞撞地出門去了。

    曦文按了按胸口，早已淤青了一大片，宋清河蹲下身查看完她身上的傷口，將她放到沙發上修整。

    “斯潭，你先帶萊納所長去研究所，找上次給曦文看病的那幾個大夫。記住一定是回所裏，不要直接去醫院！”

    “他……他不是已經死了嗎？”

    “他還沒死，現在送回所裏還來得及！”

    於斯潭一個激靈，立刻背起萊納所長衝進車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發動車子向第二研究所飛快駛去。

    宋清河則在這房子裏轉了幾圈，始終沒有看到杜娜。

    原來，宋清河之前在綠色小窗口瞥見的身影，是萊絲的，她扮作杜娜的樣子，一直在無論等待著萊納所長。而萊納所長一回到屋裏，便被萊絲挾持了，不能喊叫，不能外出，因此，他才謹慎地徘徊在綠色的小窗口，往外看了一眼。

    曦文坐在沙發上捏緊了雙手，眼睛閉了一刻。

    “萊絲！”

    “萊絲！”

    這次召喚沒有任何作用。

    難道，是張慶陽現在已經研製出了對抗針劑嗎？

    宋清河似是看出了曦文的疑惑，去廚房轉了轉，撿到一支使用過的簡易注射針筒。

    跟安幼楠研製出的對抗針劑一模一樣。

    “曦文，不用再叫她了，她應該是早就跟張慶陽見過麵了，也許，這對抗針劑就是她偷偷拿給張慶陽的，以前，安老師在她身上注射過那麽多次對抗針劑，她自然是有機會藏起一支的。隻不過，這針劑在對抗你的同時，對張慶陽有沒有影響呢？”

    曦文思忖片刻，看了看那個針筒。

    “這種針劑，我也注射過，它的效用隻在一時。如果萊絲是在對萊納所長動手之後才注射的針劑，才能做到既能完整執行好張慶陽下達的指令，又能在我進屋之後，及時對抗我的指令。”

    宋清河點點頭，抱起曦文走到院子裏。

    “打一輛車吧，我們去醫院。這個時候，第二研究所裏的大夫們一定都在忙著搶救萊納所長，顧不上你的。”

    曦文沒有說話，將頭靠在宋清河肩膀上。

    這個時候，忽聽院內發出幾聲零零碎碎的窸窣聲，仿佛是誰的腳不小心踩到一個紙袋發出的聲音。

    “老宋，快把我放下來！”

    曦文捂住胸口慢慢靠近院子那處未完工的樹屋模型。

    一小片白底黃碎花的布料赫然露在樹屋外側，這布料的主人似乎是渾身發抖，使得這塊布料正一顫一顫地抖動著。

    “你是……杜娜？”曦文盡可能輕聲地問道，不想嚇到她。

    話音落地，一張年輕幹淨的臉從樹屋裏露出來。

    曦文大喜，急忙向她伸出手去，柔聲安撫道

    “萊納所長還活著，他被送去研究所急救了，傷害你們的那個人已經走了，現在不會來了，你快下來，我接著你……”

    杜娜戰戰兢兢地放下手裏的書，拉住曦文的手慢慢從樹屋裏探出大半個身子，然後縱身一躍。

    她比曦文想象中年輕許多，大概隻有二十五六歲的年紀，皮膚像凝脂的玉石一樣飽滿，眉眼十分有精神，尤其是那雙大眼，骨碌碌一轉，頗有眼波流轉的質感。

    她確認屋裏確實已經安全了之後，羞澀地笑著向曦文和宋清河道謝，接著垂下頭無措地攪  弄著手指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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