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慶陽呆呆地站在焚化池外，雙手撐在池沿，眼睜睜看著曦文胳膊上有無數個密密麻麻的微生物標本正破開皮膚表麵蜂擁而出。

    曦文慘白著一張臉咬緊牙關，身上的汗珠滲出厚厚的一層，幹掉之後，又重新從皮膚內部滲出來。

    她將那條因被千萬條微生物吞噬的手臂死死按住，好讓體內的17號標本順利爬出殆盡。

    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焚化池內的場麵終於穩定下來，曦文搖搖晃晃地從焚化池內站起身。

    “張慶陽，謝謝你。”

    曦文看著張慶陽說了這麽一句，早已沒有血色的臉色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格莉抱著雙臂冷冷地看了一會兒，扭頭走了。

    張慶陽伸手將曦文抱出焚化池，放到辦公室的椅子上。

    “曦文……”

    他蹲下身將一塊潔淨的帕子按在她鮮血直流的手臂上。

    “曦文，你現在感覺怎麽樣？我一直在研製微生物標本，隻知道讓它們如何跟人體黏合的更順利，可這焚化池，是我最近剛剛開始做的，也是才透露給格莉的，我實在沒有想到，她居然有這麽大的膽子，敢……”

    張慶陽說著，手指不由得緊緊捏住曦文的衣袖，恨不能立刻出門將格莉那個叛徒揪過來當場處理掉。

    曦文伸手握了握手指，又活動一下腿部，暫時還沒感覺到身體有任何的異樣。

    她對張慶陽道“我沒事，你先不要動格莉，她也算是幫了我的大忙。”

    之前在實驗室的時候，立文博士曾經對曦文體內的標本有過探究，知道她的17號標本想要徹底消除掉，大概需要更長的時間，而且不能像其它的標本一樣消除殆盡，終歸是有風險。

    如今有了張慶陽這焚化池，再加上格莉的自作主張，反倒是讓曦文徹底擺脫了這17號標本，就算以後有什麽或大或小的後遺症狀，也認了。

    可張慶陽自然不會這麽想。

    他將手指放在自己的嘴唇上，在辦公室內來回踱步，似乎是在想什麽補救的辦法。

    曦文擔心他臨時變卦，做出什麽衝動的事來，急忙趁他不注意，拉開辦公室的門跑了出去。

    實驗室的位置是在郊區，想臨時攔住一輛出租車並不容易，更何況，曦文的手臂此時仍在流血，張慶陽給的帕子盡管能一時止住表麵上的血跡，可微生物標本鑽出來的時候留下的印跡太多，區區一方帕子，根本來不及將所有細碎的傷口都堵上。

    曦文光著腳在路上跌跌撞撞地走著，時而左右張望，希望能遇到一輛去市內的車，時而回頭觀望張慶陽是否已經著人過來抓她了，模樣十分狼狽。

    正走神的時候沒有留意腳下，曦文不小心踩到一株帶刺的植物，整個人往前撲了一下，繼而摔倒在滿是灰塵的地麵上。

    正待爬起時，草叢裏突然出現了一隻人手，鮮血淋漓的模樣跟曦文此時的情況如出一轍。

    曦文像是遇到了同病相憐的人一般，急忙連爬帶滾地湊到那人跟前，扒開遮擋在她臉上的雜草。

    這是……

    曦文由於剛剛在焚化池受到過度的刺激，腦子十分混亂，一時記不起這個姑娘到底是誰。

    直到她將姑娘扶起來，目光落在她潔淨小巧的手指上時，腦中突然閃過一個畫麵在萊納所長的小院裏，曦文抬起頭，赫然發現未完工的樹屋裏藏著一個嬌俏可人的姑娘，一張臉可愛又迷人，看上去非常年輕，不過才二十四五歲左右……

    曦文眼神一怔，終於想起了這個姑娘是誰。

    她匆忙撥開姑娘臉上的碎發，將她可人的樣貌原原本本地展露出來。

    “杜娜，杜娜，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曦文將手放在杜娜鼻子下方以及頸部，試探下她的呼吸是否還算平穩。

    “杜娜，我是曦文，杜娜，你能聽到我聲音的話，稍微動一動手指，讓我知道，好嗎？”

    曦文一邊呼喊著杜娜的名字，一邊仔細觀察著杜娜的雙手。

    沒有任何反應。

    正灰心之際，曦文抬眼一看，杜娜的睫毛像春蠶一樣稍微顫動兩下，竟然緩緩睜開了，露出一雙虛弱而無神的雙眼。

    這可跟平時光彩照人的她大不一樣。

    “何曦文，我們是不是還在慶陽的實驗室外麵……”

    杜娜微微開啟紅唇，非常艱難地吐出了這幾個字。

    曦文看著她，認真地點了點頭。

    “你是因為想來見他，被人陷害了嗎？還是金夫人把你扔到這裏的？”

    杜娜聽了曦文的話，突然輕笑了一聲。

    “金夫人？這個老女人雖然陰險，可她暫時還找不到我。”

    “那是……”

    “是我自己。我聽說慶陽最近在做微生物分離人體的實驗，我就來了。我心裏想著，我是第一個認識他的人，他的第一個微生物標本，是注射在了我的身上，那麽他這第一個焚化池，也應該由我來第一個嚐試。”

    “所以你就親自跳了下去，就為了幫助張慶陽試試這個焚化池？”

    曦文看著杜娜一往情深的模樣，實在是心痛至極，不知道該怎麽去勸慰她。

    如果她知道張慶陽最近這段時間一直在跟格莉戀愛，不知道心裏會如何的翻江倒海般難受。

    杜娜看出了曦文的心思，垂下眼睛沒有說話。

    自從上次她被宋清河跟曦文救了之後，就知道她們都是自己可以信賴的人。恰逢在第二研究所時，金夫人帶著一眾兒守衛來堵她，又是曦文和於斯潭等人幫忙解救的，對於這些人的感激，已經不是她千恩萬謝能表達出來的。

    杜娜無意中看到曦文手臂上的傷口，還有那塊藍白條紋的帕子，苦笑一聲，問道

    “你這也是進了焚化池嗎？”

    曦文低頭看看傷口，血差不多幹淨了，便把帕子拿下來在手裏卷成一條，然後遞給杜娜，道

    “我是被人扔進去的，不是自願，但是這結果對我來說是意外之喜，我也沒有想到這焚化池竟然真的可以把我體內的17號標本也給完整的吸附出來。這條帕子，是張慶陽的，裏麵雖然有我的血跡，但外麵是幹淨的，你想要的話……”

    曦文知道杜娜對張慶陽念念不忘，剛剛目光落到這帕子上時，便閃過一絲柔亮的光線，於是決定試探著將帕子送給杜娜，沒想到，她沒有半分遲疑和嫌棄，立刻就接下了。

    “何曦文，你體內的17號標本非常霸道，又有引領的功能，恐怕是有人想奪了這個標本，所以才設計將你扔進了焚化池。”

    “無所謂了，以後這裏的一切，都跟我再沒有關係了。”

    曦文說著，扶起杜娜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兩人相互依靠著彼此虛弱的身體，倒也支撐著走了很久。

    “曦文！”

    兩人正在馬路上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忽然聽到背後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

    曦文回頭一看，是宋清河正下車往這邊跑過來。

    “老宋，你怎麽……”

    曦文看到宋清河十分欣喜，之前，她本以為宋清河仍在生自己的氣，說不定這會兒正在實驗室做新的項目呢，沒想到居然在這裏碰到他。

    宋清河沒有說話，隻張開有力的胳膊抱起杜娜放進車後座上，又將曦文抱到副駕駛的位置。

    他的手在方向盤上停了片刻，慢慢發動車子。

    “曦文，我最近幾天一直在這附近，想等等看，沒想到真的等到你……你們了。”

    宋清河看了看曦文，又透過後視鏡看一眼後座上沉默著的杜娜，突然發現杜娜的目光就沒有離開過張慶陽實驗室的那個方向。

    曦文衝宋清河聳了下肩膀，宋清河立刻會意了。

    “焚化池的事，導師已經聽說了，從你們倆胳膊上的傷口來看，應該是已經進去體驗過了吧？”

    宋清河一邊認真開著車，一邊騰出一隻手拉過曦文的手臂，看了一眼上麵支離破碎的微型傷口。

    “按照張慶陽的說法，這座焚化池才剛剛開始建造，具體的作用還不清楚，但目前來看，它對標本跟人體的解離還是非常有幫助的，我現在覺得身體很不一樣，好像回到了以前的那種狀態。”

    “沒有什麽不舒服就好。後續我也會再跟進張慶陽這邊的情況，好讓導師做到知己知彼，提前留個後手。”

    宋清河說著，又直勾勾地盯著曦文道

    “如果出現任何的不舒服，一定要找個本子記錄下來，不管是不是有遺留症狀，我們謹慎些總是好的。”

    曦文看著宋清河一臉嚴肅的表情，知道這是他的職業習慣，立刻像普通病人一樣對他頻頻點頭，然後承諾道

    “回家之後保證不喝酒，不抽煙，讓家裏人牢牢盯著，有不舒服的隨時複診！”

    宋清河自然知道曦文這話是刻意逗自己笑的，便生生將落到嘴邊的笑意憋了回去。

    “你說的回家，是回哪個家啊？”

    宋清河也開始逗曦文了。

    “自然是我二叔那裏，我現在正正常常的一個人，也該享受一下正常生活了，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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