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雛鳳清鳴 第六章 父慈子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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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施的家在慶儀市洪城區,是個帶院子的小別墅。韓施沒媽,跟父親韓授住在一起。但整個慶儀市教學質量最好的學校是市南區西興街濱北中學,向東與承蒙拳館隻有一街之隔,李廣成為了方便他們三個上學,把二層一個少兒搏擊訓練教室改成了兩間臥室給他們住。韓施平日裏跟李遊書、李清夢同住在承蒙拳館裏。

    

    “明天見啦!”一個平日裏不怎麽徒步回家的好友跟李清夢揮手告別。

    

    李清夢點了點頭,剛要走時卻忽然見朋友臉上露出了遲疑的神色,便問道:“依依,你怎麽了?”

    

    朋友指著李清夢即將進入的小巷,對她說:“你真的……要走這條巷子回家嗎……”這條巷子是一座老教堂和旁邊沿街房的夾縫,因為老教堂屬於受保護建築所以在商圈的擴展中幸免於難,巷子也得以一直靜靜守在教堂旁邊。巷子裏沒有燈,外麵的光也透不進去,透著一股陰森的氣息。

    

    李清夢滿不在乎地點了點頭:“嗯。”

    

    “可是我聽說,”朋友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說,“我聽我媽媽說,這條巷子裏死過人……”

    

    李清夢點了點頭:“是,死過人。”

    

    “啊?那你還走,你不害怕嗎?”

    

    李清夢聞言,扭頭看了一眼巷子,東邊巷口上,李遊書和韓施正站在那裏靜默不動,像是等她,又像是因他故而停留。

    

    “沒事,”於是李清夢扭過頭來對朋友笑了笑,“我哥哥在那等我。”

    

    說完,她便轉身走進了巷子。

    

    李遊書雙手合十,閉著眼睛站了一會兒,聽見李清夢腳步聲漸近,便放下手睜開眼睛,歎了口氣:“老媽,今天也給你祈禱了一下,希望你不管是去了天堂還是投了胎都別再受苦了。你可真會死,就背靠著教堂,倒是方便。”

    

    每每到這個時候,平日裏嘻嘻哈哈、神經大條的李遊書總是變得憂鬱起來,韓施和李清夢也從來不敢多說什麽。等李遊書拜完了,三人便一起上了清懷大街往承蒙拳館去了。

    

    雖然已經接到了班主任的通知,但李廣成還是在李遊書進門的瞬間擺出了“烏鴉坐飛機”的經典動作,企圖以金瓜擊頂的架勢狠狠給兒子一個致命警告。

    

    “你小子真是欠,我現在真後悔教你練武!”李廣成今年43歲,雖然頭上已經白發微生、眼角和額頭多了幾道皺紋,可不管是身材還是麵貌都沒有多大變化,更不要說脾氣了。自從當了爹,他就開始了自己大喜大悲的十五年——每每女兒李清夢冰雪聰明、光耀門楣,讓李廣成心花怒放的時候,兒子李遊書總會惹是生非、興風作浪,把足以泯滅那喜悅的悲愁帶給李廣成,好像他特別怕父親被自己妹妹活活高興死,非得加以平衡才放心似的。

    

    李遊書不示弱,雖然眼見著就要挨打,卻還是死咬著牙硬強嘴:“那我能怎麽辦,不是說‘蛇蠍纏身應還招’嘛!再說了,我打了那個小流氓,也是消滅了騷擾清夢的潛在威脅,您怎麽不誇我反倒怪我呢!”

    

    李廣成一聽火冒三丈,要不是韓授在旁邊怕是直接就要動真功夫了:“你小子再跟我狡辯?我這些年光因為你在學校打架讓老師叫去學校的次數,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你怎麽就是不記教訓!”

    

    “那我打也打了,還每次都打贏!這可是給咱們拳館揚名,免費做廣告!”

    

    “哎呀遊書!你別說了!”林回雪攔著丈夫,可也快攔不住了。說實在話,這些年她撫養李遊書和李清夢長大,雖然李遊書不是自己親生,可他總是這麽隨心所欲,不像妹妹李清夢讓人省心,她反而比起女兒更擔心這個兒子。

    

    韓授也已經四十歲,跟李廣成不同,他這些年老的厲害,要是兩個人站在一起,恐怕看上去比李廣成還要年長些似的,可見操持房產、運營公司是一件多麽勞心傷神的事情:“大哥大哥,你別動手。你要是動手,恐怕傷及無辜,我和遊書就都交代在這裏了。”

    

    “哎呀我這是養了個什麽兒子,他要是有韓施一半我就心滿意足了!”

    

    韓施也連忙從旁勸道:“大伯,遊書雖然總是惹禍,但成績這麽好,你就看在他讀書也算用功的份上饒了他吧。”

    

    “他用功個屁,”自己的兒子,李廣成最清楚,“他就是仗著自己腦袋好用,用功?不存在的!”

    

    眾人一時糾纏在一起,李遊書可以說是生死一線間。可就在這時,在李廣成心裏說話最有分量的那個人終於壓場開口了。

    

    “爸。”

    

    李清夢一聲,勝過其他人千言萬語,李廣成立刻收了火氣扭頭去看:“嗯嗯?怎麽了閨女?”

    

    李清夢看了李遊書一眼,開口道:“那個人……其實之前已經騷擾過我了,我跟哥哥說的。不然他也不會去打人。”

    

    李遊書聞言一愣,扭頭去看李清夢時,見她左眼衝著自己輕輕眨了一下,好像在說:這次我為了你可是撒了大謊,你好自為之吧!

    

    於是李遊書趕緊順坡下驢,高聲說道:“可不是怎麽的!爸,我可是清清楚楚記得您的教導:如非必要,切莫動手。可是清夢是我妹妹,我怎麽可能讓妹子受了外人的欺負,那我當然得揍他!”然後他又扭頭去看自己最親最親的親二叔韓授,眼裏全是求救的信號,“二叔,我說的對吧?!”

    

    韓授早就看穿了兄妹倆的演技,但現下情況危急,他連忙點頭不住:“對對對,大哥你看,遊書他也不是不講道理的孩子,快別揍他了。”

    

    李廣成見林回雪憂心忡忡、韓授韓施滿臉懇求,李清夢還站在李遊書旁邊護著,不由得歎了口氣,終於還是妥協了:“算啦!真是的,我早晚有一天被你給氣死!”

    

    李遊書倔強,但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趕緊湊到李廣成麵前賠罪:“爸您放心,我以後一定不隨隨便便就跟人動手了。”

    

    李廣成嘖聲不斷,估計是覺得李遊書在自我約束方麵的保證總像放狗屁,所以也沒當回事:“我不讓你動手,是怕你越來越大,下手力道越來越重,你自己又沒有分寸,出危險!”

    

    “我當然有分寸了,您瞧。”李遊書說著,手往李清夢麵前微微一擺,他手速飛快,纖長白皙的手指在李清夢麵前劃過一道白影,隻聽得“唰”一聲響,李清夢的辮子便披散了下來。定睛一看,她的頭繩竟然被李遊書捏在了手裏。

    

    林回雪一見欣喜不已,不由得脫口而出:“飛葉摘花!遊書,我隻用過一次,你就學會了?”

    

    李遊書用指尖轉著頭繩,頗為得意地笑道:“嘿嘿,媽,我別的不行,可是學功夫還是最下心思的。”

    

    李廣成在旁邊看著,因為剛剛責罵了李遊書所以也不好立刻就變臉去誇獎。但他看兒子出手迅速無聲無息,隻一刹那就將女兒頭繩摘了下來,還沒有傷到一根頭發,心裏自然也誇讚不住。

    

    李廣成雖然學生不少,但正經的徒弟卻是廖廖。李清夢對李廣成的武學沒多少興趣,隻學了一點龍文齋的身法和林回雪的八卦掌功夫;韓施悟性不高,勝在紮實苦練,把僅會的通背拳和劈掛拳練得精深,這才能在食堂爭執時把李遊書整個甩飛出去。

    

    三個人裏,反倒是最懶散最沒正形的李遊書悟性最高,也有練武的熱情。林回雪的八卦掌和探花手,李廣成教的龍文齋三大樣,加上各家正統拳法之基本,乃至一些退出明麵的門派功夫以及各種不知哪裏學來的雜手段,李遊書無一不會,雖說做不到全精,可這個年紀能到如此地步,也是個“小李廣成”了。

    

    “哼哼,小子,你可別狂,你媽誇你幾句可別就尾巴翹上天了,”李廣成說著低頭看了眼手機,已經22:03,平日裏拳館營業到21:00關門,李廣成夫妻直接開車回家,李遊書三人有拳館鑰匙,也不需要他們操心。因收到了班主任的通知,李廣成今天才特地留下來等李遊書回來好結結實實揍他一頓的,“時候不早了,韓施和清夢你們倆去休息吧。”

    

    李遊書聞言一愣,抗議道:“你怎麽不讓我也早休息?我犯了錯,就失去了慈父的關心?”

    

    李廣成“嘁”了一聲,撇著嘴指了指停在門外的車:“你不是被罰回家反省麽?你跟我回家。”

    

    “回家幹什麽?”

    

    李廣成故作神秘地湊近些,小聲對他說:“你不是喜歡練武麽?反正有一個月閑功夫,我教你新把式。”

    

    “真的?”

    

    “那還有假?上車吧你!”

    

    目送韓授和李廣成的車駛離拳館,韓施向李清夢問道:“你覺得大伯這次又要教遊書什麽功夫?”

    

    李清夢搖了搖頭,忽然又想到了什麽,輕輕笑了一下。她一笑,好像春冰消解,臉上有了些暖意。

    

    “我猜,爸是要好好整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