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雛鳳清鳴 第二十章 傾蓋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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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遊書辦完了全套埋人工作花了將近兩個小時,日落前吃的晚飯經過了這麽長時間的交手和體力勞動已經被消化得幹幹淨淨。

    

    “劉姨,我要回去了,”李遊書指了指自己帳篷的方向,“這麽晚了,下了雨山裏也不好走,您不如就在我那邊將就一下吧。”

    

    劉姨見李遊書落落大方邀請自己,自然是滿口答應著跟李遊書走了。

    

    下了雨,樹枝就很難再點起火來,好在韓授送來的物資裏有便攜式煤氣灶,李遊書煎蛋時不由得感歎二叔思慮周全,要是換李廣成來負責物資派發,那他今晚勢必得吃冷飯了。

    

    劉姨坐在一邊看李遊書熟練地準備夥食,感到十分驚奇:“遊書,你還會做飯嗎?”

    

    “對啊,又不是什麽很了不起的事情。”李遊書將小平底鍋一翹,即熱即食的小餅很瀟灑地在空中翻了個麵落回鍋裏。

    

    “我認識的小孩裏可挑不出第二個跟你一樣的了。”

    

    “劉姨你非要誇我,那我就接受了吧。”

    

    “我是說真的,現在的孩子哪個不是養尊處優的,做飯?開玩笑呢,更不要說像你這樣自己一個人住在山裏了!”

    

    李遊書嘿嘿笑著,先前一直懸著的心終於完全踏實下來,心裏的疑問也就一個接著一個地蹦了出來。

    

    伴隨遞向劉姨的雞蛋卷餅,李遊書拋出了第一個問題:“劉姨,您是練什麽(功夫)的?”

    

    劉姨接過盤子,有些為難地笑了笑:“你知道了,可別害怕。”

    

    “我有什麽好害怕的。”李遊書說的是實話,各門各派李廣成從小給他講到大,本來聽起來怪可怕的幾個旁門左道如今說起來也不過就一笑了之罷了。

    

    見李遊書毫不在意,劉姨開口說道:“我是詭仙門的。”

    

    “哦!我說呢,我聽到那個‘無救爪’就一直在想了,您還真是詭仙門的人啊。”李遊書知道,這門派早年幹的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行當——一顆人頭、兩條胳膊,男女老幼、富貴貧賤,在詭仙門的業務裏都是明碼標價的。因為行蹤不定、武功陰毒、行事狠辣,所以詭仙門一直為其他門派所忌諱,很少被提及。有人說這門派近來銷聲匿跡,應該是攀附了什麽大勢力便不再接活了。

    

    劉姨見李遊書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不由得好奇:“你師父跟你講過詭仙門嗎?”

    

    “講過啊,”李遊書咬了一口自己那份卷餅,咀嚼著說,“不過我也不是很了解,隻知道你們的武功比較邪門,其他人不願意跟你們沾邊而已。”

    

    劉姨聽李遊書說的如此雲淡風輕,不由得笑了起來:“那你不怕我嗎?”

    

    李遊書搖了搖頭:“有啥好害怕的,武功邪門又不是人邪門,劉姨你對我很好啊,我為什麽要害怕。”

    

    “你說的對。沒想到你說話這麽有道理,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

    

    “嘿嘿,那劉姨,我還有個事得問你。你追那個怪人,我跟他無冤無仇的,為什麽他想要我的命啊?”

    

    劉姨一聽這話,臉上立刻露出了歉意來,對李遊書說道:“關於這事情,遊書,我得向你道歉——那個人沒見到你之前可能是窮途末路發起瘋來,所以才不分青紅皂白就拿槍捅你的帳篷,但他見到你之後……”

    

    說到這兒,劉姨忽然停了下來。李遊書好奇,便湊近了些,以為劉姨是要秘密地告訴他。

    

    但湊近後,他才發現劉姨似乎眼中微微含淚,好像是受過很大的委屈似的。她這樣一個沒有拘束的開朗人忽然要哭,把李遊書弄得為難起來。

    

    “劉姨?”

    

    “啊,”聽見李遊書叫,劉姨這才揩了揩眼角,不好意思地笑起來,“遊書,讓你看笑話了。其實我的孩子要是沒死,應該跟你差不多大的。”

    

    李遊書這明白過來:那個怪人吳忠義是打算抓住自己要挾劉姨,讓她看到自己便想起她的孩子,沒法下手。不過想想也明白,李遊書本應該是個孤兒,每次悼念自己生母的時候都覺得難過,更不要說劉姨是失去了孩子的母親,那種悲傷隻能是更勝自己百倍千倍的。

    

    於是李遊書學著林回雪安慰自己時候的動作,伸手摸了摸劉姨的頭:“劉姨不要難過,再生一個。”

    

    劉姨聽李遊書這麽說不由得破涕為笑,伸手捏住李遊書的臉:“遊書,有些事情說不明白的。”

    

    說完,劉姨似乎又有了精氣神,伸手在發髻上拽了一下。她頭發高高地盤起來,手一揪,綁帶就被鬆開了,一頭長發刷地披散了下來,又黑又長,還映著月光散發出水紋一樣的光澤,跟洗發水廣告裏演的不差分毫。

    

    見劉姨周圍氣氛突變,李遊書以“自在取”下意識地瞅向她的內氣,他發現劉姨儲藏內氣的丹田隨著周圍越發興盛的陰氣慢慢律動起來,被丹田裹覆的內氣也被影響著慢慢向陰寒低沉的方向轉化起來。

    

    見李遊書出神地瞅著自己,劉姨伸手彈了他一個腦瓜崩:“小子,你是不是在看我的氣?”

    

    李遊書被劉姨識破,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劉姨,你們詭仙門的武功邪門,修煉內氣的呼吸法也邪門,竟然要把本來溫軟的內氣往陰寒裏煉。”

    

    劉姨聞言又彈了一下:“你說我?我看你的呼吸法才是真邪門,我認識這麽多習武之人,還從來沒見過能透過血肉直接看清別人內氣的功夫。你能那麽容易識破吳忠義的‘鬼儺舞’,靠得也是那個呼吸法吧!”

    

    李遊書連忙擺手:“不是不是,我隻是天生比較敏銳而已,我自己的呼吸法是把自己身體裏多餘能量轉化成內氣的功夫。”他害怕劉姨再看下去就看出了“自在取”的端倪,所以趕緊將“自食”的特性暴露了出來。

    

    見他倉皇辯解,劉姨卻笑著搖了搖頭:“遊書,你別害怕,我不是那種對別人功夫心存覬覦的人,不過你真是個好孩子,連撒謊都撒不好。”

    

    李遊書不好意思地撅起嘴來,紅著臉看另外一邊去了。

    

    當晚李遊書就在被紮破了一邊的帳篷裏將就著睡下了,他才十五歲,雖然可以靠著打坐加上運行呼吸法來代替睡眠,可俗話說“好吃不如餃子,舒服不如躺著”,這世上哪有比困頓的時候睡上一大覺更舒服的事情了呢?劉姨怕李遊書著涼,所以把他攆到了沒有破洞的那一邊,自己借著山中的陰寒地氣練功,在李遊書身邊守了一夜。

    

    但李遊書第二天並不是在劉姨的呼喚下醒來的,也不是睡飽了自然醒來的。吵醒他的聲音來自內氣碰撞摩擦產生的爆鳴,這種聲音他隻在爸媽的切磋中聽見過,還有幾次在李廣成和朋友的試手中聽到過。

    

    不管聽多少遍,李遊書都覺得那是一種很凶險的聲音。

    

    於是他猛地從帳篷裏鑽了出來,心裏想著要是有人跟劉姨纏鬥,他就一個攔腰摔去把對方撲倒,占據騎乘優勢之後狠狠在他臉上捶上兩下。他練過一點點橫練,雖然隻是掌握了內部呼吸的竅門,並沒有進行過外部的抗擊打訓練,但脫身時挨上那麽一下兩下問題還是不大的。

    

    想到這兒,李遊書定睛看去,不看不要緊,李遊書一看與劉姨鬥在一起的人,卻頓時傻了眼。

    

    激鬥之間,隻見劉姨步法鬼魅虛幻,騰挪中以劍訣掐指使出陰毒招式,出手隱隱可見一絲毒功纏繞其中。而與劉姨相鬥那人趟步而行,步伐靈動優雅、方位變幻莫測;搬扣閃打之間,手法環環相扣、招招生生不息。劉姨的招式雖然刁鑽詭譎,卻總是差分毫而不能擊中對方,對方則忌憚於劉姨的毒功,也不敢貿然出手,兩人幾次碰撞都是以腳上步法互相抵抗,企圖將對方頂翻。

    

    而李遊書看著眼前這激烈景象,雖然一時間被雙方步法招式深深吸引,終於還是從傻愣中驚醒過來,高喊道:“媽!劉姨!別打了!”

    

    兩個女人聽見李遊書叫,都瞬間停了下來。

    

    這時候,帳篷後麵傳來了李廣成的聲音:“遊書,你認識她?”

    

    “啊?”李遊書回頭一看,見李廣成果然站在帳篷後麵,便連忙點頭不住說道,“認識!認識!你們別再打了!”

    

    林回雪還有話想問,劉姨卻忽然朝著林回雪推出一掌,林回雪眼疾手快連忙向後一退閃了過去。可劉姨原來隻是虛晃一招,並無偷襲之心,見林回雪急退,她也腳下一點向身後的林中退去,幾個騰挪跳上了樹梢。

    

    “遊書!”劉姨還是跟昨晚一樣靠在樹杈上,衝李遊書問道,“李廣成就是你師父,也是你爸爸,對不對?”

    

    李遊書扭頭看了眼老爹,朝她點了點頭。

    

    得到了答複,劉姨開心地笑了起來:“哈!我果然猜對了!”說著,她又指向李廣成和林回雪,戲謔道,“我是真沒想到,那麽剛硬的糙漢子和冒冒失失的女人也能生出這麽好的兒子來。”

    

    林回雪見李遊書安然無恙,氣衝衝地瞪著劉姨說道:“你既然沒害他,幹嘛要說謊騙我!”

    

    劉姨聳了聳肩,衝林回雪吐舌頭:“我想怎樣就怎樣,嚇唬嚇唬你咯!”說完,她笑嘻嘻地衝李遊書揮了揮手,“遊書,昨晚跟你聊得很開心,希望以後還能見到你啊!”

    

    說罷,她向後一仰,整個身子便沒入了蓊鬱的葉間,再難尋見蹤跡,隻有聲音還輕飄飄回蕩在原處。

    

    “如果去詭仙門找我,就說找劉文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