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誰人鍾城 第一〇七章 狩獵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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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挑撥離間好不好,本來關係挺好,讓你這一說也先有了三分膈應了。”歐陽知見菲利克斯對李遊書做出忠告,卻並非是她愛聽的話,便嗔怪著用叉子指了他一下。
菲利克斯將刀叉舉過頭頂做投降狀:“是是是,我多嘴了。你別介意,我跟你們又沒有利益糾葛,說這些完全是為你們好。其實我跟歐陽思也沒什麽利益糾紛,他給我錢、不給我錢,我都不在乎,我隻是看他似乎還有要把這個城市往更好方向發展的意圖,所以幫幫他而已。”
說罷,菲利克斯看向櫥窗之外,夜色深沉,霓虹亂光閃爍不定,發動機的嘶吼和不似人聲的笑罵從遠方傳來,頭戴兜帽的男人手持提包鬼鬼祟祟鑽入黑暗,衣著暴露的女人站在街邊巷口,一邊抽煙一邊向路過的男人拋去媚眼。
“不過現在看來,他讓鍾城更加美好的那份心似乎變質了,這半年來從他那裏領的訂單,殺人越來越多,殺別的越來越少。”
歐陽知聞言沒回話,因為菲利克斯說的並無不妥,她也確實在這半年來感覺到哥哥似乎在做著一些她並不支持的事情,雖然他會以慈善、公益、捐贈等等活動來加以掩蓋,但歐陽知那洞悉的雙眼以及敏銳的直覺卻已經漸漸地察覺到了哥哥有著並不希望自己知道的秘密。放在過去,這是從來不會出現的情況,至少在過去兄妹共同生活的十餘年裏,歐陽思對妹妹都是知無不言,毫無掩飾的。
這時,李遊書開口問道:“我說老哥,你前天晚上跟我說你是個賞金獵人,你到底是殺什麽的?”
菲利克斯笑了一下,將烤香腸送進嘴裏慢慢咀嚼,細細品味肉汁醇香後再以啤酒送下,讓這淺色的液體衝刷口腔中的油脂甘美,並代之以啤酒花香以及淡淡的微苦,為下一次迎接濃鬱肉香做好準備。
做完這一套仿佛應當被恪守的程序後,菲利克斯終於回答了李遊書的問題:“具體的不好解釋,一言以蔽之,一切不被自然意誌所接受的東西,都被納入我的獵殺目標之中,不過也要視賞金而定,比如裂口女,實力菜、賞金低、幹活的時候還常常容易被目擊,我很少接那種單子。”
李遊書一愣,繼而問道:“聽你的意思,鍾城也……”
話音一落,窗外忽然傳來一陣刺耳的警報聲,街道上的人一聽見那聲音,都紛紛加快了腳步,而酒館裏的那些人聽見警報聲也不由得都有些慌亂地抬頭去看表,是否現在離場的討論聲被警報給壓了下去。
21:30。
李遊書看了眼表,又扭頭看向菲利克斯,等待他的回複。上一次在劉衡家留宿,他似乎也聽見了這樣的響聲,他以為是某處出現了火災,所以也沒有在意。
菲利克斯看著李遊書和歐陽知詫異的神色,示意他們不必理會,繼續吃便可。
很快,警報以漸弱的音量止息下去,而本來座無虛席的酒館,出現了第一桌離席的客人。
“老爹,我們走啦!”
“好,路上小心。”
沒過多久,第二桌、第三桌、第四桌,越來越多的客人起身離開,縱使他們的桌子上明明還擺著沒有享用完的食物和酒水,但他們都似乎被什麽急事給催促著,紛紛起身離開了酒館。
過了一會兒,光頭大斌那一桌也離席了。
“醫生,你還不快回去啊?”見菲利克斯還穩坐釣魚台,大斌摸著自己的光光腦門對他說道,“診所再近,也難防轉角遇到愛啊。”
菲利克斯聞言一笑,抬頭對大斌說道:“馬上就回了,你快走吧。”
於是大斌點點頭,跟菲利克斯以及李遊書歐陽知告別,隨後便與朋友結伴逃也似的跑出酒館,跨上摩托絕塵而去。
老爹手下的那兩個小夥子走出吧台,挨個桌子收拾餐具,老爹則借著這個時間在吧台後坐下來,為自己打了一杯啤酒享受即將打烊的悠閑。
菲利克斯對老人說道:“老爹,我們再坐一會兒,十點之前就走。”
老爹點了點頭:“我沒所謂,不過你回去的時候小心一點,我可不希望這街區唯一的好醫生死於非命啊。”
菲利克斯笑著點了下頭,隨後對二人說道:“你們猜得沒錯,這鍾城的外城區,確實有我的獵物存在。剛剛的警報,也是他們即將出沒的預警,再過半個小時,它們就會開始襲擊還出現在街道上的人,以及還亮著燈光的商鋪。”
李遊書聞言咽了口唾沫,趕緊去喝了口啤酒壓住自己亂跳的心髒。而歐陽知則緊皺眉頭向菲利克斯問道:“為什麽我從來不知道這件事情?”
“因為你是大小姐啊,”菲利克斯將最後一節香腸塞進嘴裏,像先前一樣咀嚼細碎吞咽而下,以最後一口啤酒作為這餐的結束後繼續說道,“關於這點,你哥哥做的完全正確——這不是你知道就管得了的事情,而且跟整個鍾城的發展比起來,這件事情完全可以看作不存在。畢竟這裏是外城區,更是‘下城區’,總是鬧事還無法創造更多價值的下等人被怪物吃掉,相比於管理,反而是不管更加經濟實惠,不是麽。”
“太無情了……”
“你說得對,太無情了,”菲利克斯說著鼓了鼓掌,“但是作為管理者,往往無情勝有情。而且你也不用擔心,正是因為有太多的人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無法傳達他們的絕望與悲苦,所以才誕生了我這位冷酷無情又充滿人情味的愛的戰士。”
歐陽知聞言吐出舌頭:“如果你是在模仿子供向特攝片的出場宣言,那我建議你再斟酌斟酌。”
“有那麽爛麽,”菲利克斯笑著看了眼表,又扭頭看已經被他們三人吃空的盤子,“你們吃好了麽?”
聞言,二人都點了點頭。
“那就走吧,”菲利克斯說著站起身來,“在白天我是愛的醫生,到了晚上我就要化身愛的獵人了。這次是準許觀摩的表演狩獵,如果遊書你感興趣,可以跟來看一看。歐陽知的話,為你的安危著想,請乖乖待在我的診所裏不要亂跑,就這樣。”
說罷,他走到吧台邊,掏出五張紙幣放到了桌上:“老爹,我們三個的飯錢都在這裏了。”
老爹聞言咽下啤酒,對菲利克斯說道:“不是說了你的飯錢免了嗎。”
“瞧您說的,您有這個心,我難不成還真就腆著臉吃白食?”
李遊書也與老人揮別:“老爹,肉和啤酒都好得很!可惜我不懂規矩時間倉促,下次有機會我一定早來。”
老人點了點頭:“隨時歡迎,就是別再打架了。”
“一定不打架了。”
說完,三人便一起離開了酒館,老人笑著目送三人離去的身影,衝自己兩個孫子說道:“把燈關了吧,別把那些東西引過來。”
……
警報響後不到一刻鍾,整條街上已經不見人影。菲利克斯哼著曲子,雙手插袋走在前麵,李遊書和歐陽知在他的帶領下跟隨其後。
“不是說怪物很快就出沒麽,你怎麽一點不急?”見菲利克斯悠閑快哉,歐陽知反而被街上的漆黑靜謐給搞得心裏發毛,低聲向他問道。
“因為我比警報更了解它們的習性,除卻少數威脅低到可以忽略不計的小東西外,大多數的獵物都會選擇比現在更晚的時間出沒,所以我們完全不需要擔心。”
“那你所謂‘小東西’又是什麽?”
“腦食飛蟲。”
李遊書和歐陽知聞言都皺起眉頭:“什麽東西?”
“是混沌生物的一種,在夜晚非常常見,”菲利克斯說著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在其他生物睡著之後盜取他們腦中的極端情緒為食,聽說憤怒情緒多為辛辣,而歡快情緒為酸楚,情愛為甘甜,悲傷為苦澀。腦食飛蟲會根據自己的喜好進行挑選,並非所有都趨向於同一口味。藝術家應該感覺尤為強烈——如果為了創作而整夜不眠,情況反而會越來越糟糕,可有時隻是小睡一會兒,醒來後就會迸發新的靈感,那就是腦食飛蟲攝食了他們腦中苦悶後的結果。”
李遊書聽得來了興趣,便加快腳步跟上去防止遺漏,而歐陽知見李遊書加快腳步便也怕怕地跟上去,挎住了他的胳膊。
“不用害怕,大多數混沌生物都是無害的,而且你們也很難發現它們的身影。”說著,菲利克斯右拐鑽進了一個幽邃曲折的小巷。李遊書和歐陽知跟了上去,進入小巷後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個深紫色霓虹燈管環繞的診所招牌。
菲利克斯從口袋裏掏出鑰匙,敞開了診所的門:“請進吧。”
李遊書觀望了一下,發現這小小的門內竟別有洞天,內裏是十分寬敞的前廳和接待台,打卡器暗示了這家診所不知菲利克斯一個人在經營,至少應該還有兩位以上的護士。進門左拐是菲利克斯坐診的地方,再往裏是幾張病號床,床與床之間拉著淡藍色的消毒單子,整體看整潔而有序,與菲利克斯這失格的醫生形象形成鮮明對比。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液的氣味,李遊書對這氣味並不喜歡,他很少去醫院。
“這裏就是我的工作單位,”菲利克斯沒有打開診所的燈,而是繼續邁步往前走著並對歐陽知說道,“可別告訴歐陽思我還有這麽個診所啊,不然他就可以對我進行針對性的打擊報複了。”
“哦!”歐陽知沒好氣地回了一聲。
“一樓就是診所而已,沒什麽好看的,去二樓吧,我給你們泡點茶喝。”說著,菲利克斯往樓梯走去,鞋子踩在老舊的木質台階上,發出了吱嘎吱嘎的危險聲音。
一上二樓,整個環境的氛圍就變得完全不同了,任誰也不會想到菲利克斯這個看起來邋裏邋遢的家夥竟然會把自己的私人空間布置得如此井井有條而暖融溫馨——整個房間籠罩在一片橙黃色的暖光裏,被三麵書櫃環繞的長桌上堆著高高的一摞筆記和手稿,一張沙發擺放在距離書桌不遠的靠牆位置,沙發旁邊是一張不大不小的圓桌,正對沙發有一個寬屏電視,旁邊連著遊戲主機,線路被整整齊齊地固定在牆上,形成四麵八方向電視匯集的科技感,偏原木色的地磚回應著吊燈的暖光,整體看去非常舒適。
見狀,歐陽思和李遊書心裏不約而同地產生了這樣的想法——
以後家裏的裝潢一定要請菲利克斯予以參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