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人間困 第十三章.擅取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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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有器三人終於登頂,都趕緊坐下調息打理,不願意再花費力氣去多想。

    

    三人先是被那個舊民早早甩在身後,致使心氣頹喪,然後又被那長青老兄不知用了什麽法子再一次甩在身後。三人心氣一喪再喪之時,又碰到了那個舊民下山回來,各自還被贈予了幾枚青紅的果子。

    

    三人登山已久,各自苦不堪言,一看到果子青紅口中生津,都接下了那賣相不好的不知名野果。

    

    餘有興隻感覺自己身心疲憊、頭昏腦脹,哪裏還管得了是何人所贈,徑往口中喂去,入口之後,酸澀難當,登時頭腦清醒,渾身疲憊稍緩,心中鬱氣漸紓,咽下之後,渾身有說不出的舒服,不知不覺,自己竟然破入了靈台境中期,登時喜不自勝。

    

    成布二人見狀,方知手中不見絲毫靈氣的果子絕非凡品,各自吃下之後,果然精力恢複,雖然沒有像餘有興一樣立馬就破鏡,但各自大道精進不少。

    

    更難得的是這果子吃下之後,渾身說不出的舒服,三人吃完果子一番盤坐,立時心生寧靜,氣定神閑。

    

    三人都想現下再去想爭什麽先後已經毫無意義了,於是專心致誌各自腳下大道,爭取能以己身擔負更多,以求磨礪己身,明悟己道。三人發現,靜心凝神之後再來登山居然輕鬆地多,於是三人也漸至登頂。

    

    一番調息後,天色漸晚,三人起身想去觀外拜見,忽然有個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木然地道:“已經不早了,趕緊下山去吧,告訴山道上的人晚上有雨,趕緊離去。”

    

    不曾想一登山便去了大半天的時間,三人這才想起晚上有雨這檔子事,便向著飛仙觀大殿處遙遙拜謝,然後才一起下山去。

    

    亭外,聲音又道:“現在倒還是幾個好娃兒,可是眼中就隻有山上高處的風景,卻不顧腳下一路上走過的人心,這樣高一腳低一腳可走不長遠,隻怕長著長著就長歪了呀!”武老頭一邊說一邊揉搓著袖子上的斑斑淚痕。

    

    亭階下,林古道若有所思,說道:“真的任由他仗劍入觀麽?要不要我去把他帶過來?”

    

    白九靈道:“無妨,千年之後,難得再見故人風采,他不至於為難小輩。這少年倒是真的有趣,不過他這個脾氣怕是要吃一些苦頭了。”

    

    林古道又說道:“這些小仙門和各州散修良莠不齊,又不明了鎮上大小事宜,晚輩恐怕他們魯莽行事,要不要再告誡一下他們?”

    

    “哼,依我看,真正要告誡那也是去告誡那些自詡正統的人。這些散亂各州的山野修士,雖然消息閉塞,姍姍來遲,看似不成規矩,但從入鎮來卻都是小心行事,與人為善,除了一個小兒輕受挑唆,倒也沒有哪個就真正的壞了規矩。

    

    “可某些自詡清高之輩,明明對鎮上事宜知之甚詳,卻網羅消息,多方打探,竟然把主意都打到我那幾個不成氣候的小孫兒身上了,陰謀行事,妄圖試探底線,當真可惡。”武老頭越說越氣憤,夕陽朗照之下,一張大黑臉泛出紅光。

    

    黃老頭眼中微紅,看著山下說道:“我看也是,這些散修向來善於見風使舵,本事是有的,可闖禍的膽子卻要小很多,如今來到此處,大多是趁機來見一見世麵,順便碰碰運氣罷了。

    

    “真正棘手的,是那早早就進鎮來的幾十號人,他們為了等這一天,有的恐怕已經準備了上千年,他們雖然不曾來到鎮上,可對鎮上的了解倒不見得就比我們少,如今他們又勾連行事,雖然暫時看起來還規規矩矩,但就怕他們在規矩之下行鬼祟之事,我們也不好奈何他們。”

    

    林古道又說道:“我心中亦有此憂,剛才挑撥薛羽的那人善使人心,行跡可疑,卻又瞧不出什麽名堂,不像是混在人群中打探消息的,也不知是從何處混進來的。”

    

    亭內,白發道人依然望著棋麵在苦苦思索,聽完眾人的話說道:“天地有道,自行有常,世事終有完結的終點,人人都有自己的歸處。既然我敢開門迎客,就不怕惡客登門。勿自擔憂。”

    

    林古道說道:“那我讓朱貞多留心此人。”

    

    妙靈輕輕頷首說道:“如今他們知道了這果子的妙用,隻怕有人用心於他!”言下之意,是怕成布餘三人會為了果子為難趙牧靈。

    

    白發道人笑道:“哈哈…這嘛!就更不用擔心了,我想這些人膽子再大,也不敢忘了那六個字。他們如若真的貪求這北山的靈果,有膽子自己去摘取麽?到如今他們也隻能多求於趙牧靈了!”

    

    眾人心中皆同時想到六個字“勿自擅取者死”,此處最大的規矩,乃是長明歸天之前親口言定。

    

    一丈觀內。

    

    趙牧靈見那二人久久不動身形,一番苦思冥想,也不知該怎樣勸兩人收手,或者是說勸那個少年收手,因為那個身形高大的漢子從始至終一動不動。

    

    正在十分為難的檔口,忽然聽見右邊池塘處傳來破水聲,轉頭望去,有十二個少年少女渾身濕透,此刻正站在岸上,為首的是一名道袍束束的年輕道姑,明眸皓齒,手中一塊方巾上托著一朵蓮花。

    

    突然,女子身側的一名男子挺劍擊出,劍尖所指正對那麻衣少年後背。

    

    事出突然,居中的年輕道姑急忙喝道:“趕快停手,否則你命休矣!”

    

    聽道姑這樣說,那男子去意更決,劍勢更快,說道:“中州王門,為先生除此魯莽子。”話語間手中劍尖已臨那少年後背不過一臂之間。

    

    那年輕道姑雖然瞧著不過十五六歲,但見情勢危急,毫不遲疑取下頭上唯一用來收束長發的一根玉簪,順手激射而出,正對王門劍尖去處,一頭長發隨之飄然四散,垂至腰間。

    

    趙牧靈見那男子挺劍而出,正欲出聲提醒那赤腳的麻衣少年,卻沒料到那個男子身若鬼魅,眨眼之間便從池塘邊疾刺到少年背後。

    

    眼見已經阻止不及,人命關天盡在頃刻之間,趙牧靈立時全身一緊,四肢歸束,神清氣寧,心中鬼使神差地默念一個“喚”字,一步向前,右手一拳向那麻衣少年擊出,而後麵色蒼白,搖搖欲墜。

    

    殿前,那千姓漢子終於睜眼。

    

    殿前中庭之上,千鈞一發之際,那個麻衣少年忽自直身道:“這一劍,劍氣無邊。”

    

    隻見他雖然手中無劍,但雙手作持劍之姿指天,再一劍向前,止身處在那漢子立身處三步外,少年冷聲道:“還差一點!”

    

    與此同時,那麻衣少年先前立身虛空處突地轟然炸響。

    

    不料突生變故,王門已經來不及收勢,手中長劍轟然折斷,劍尖直撲麵門飛來,王門心中悔道:“今日此命休矣!”

    

    忽得眼中一陣亮光閃過,耳聽一聲鏘鳴,一抹幽光擊飛劍尖,所幸劍尖尚未脫身飛出。

    

    王門登時欣喜,卻又見自己雙手癱軟如同腐泥一般,握著斷劍直直朝著自己胸口插來,雖然心中焦急地想要擲出斷劍,可是雙手哪裏有半分聽自己使喚,原來皮下早已經骨碎肉爛。

    

    昏去前,王門尚自心喜:“終是留得命在”。

    

    池邊,一個男子挺身接住王門飛出的身子,可是二人去勢未減絲毫,又有一個身形魁梧的男子挺身而出,一步踏出雙腳深陷泥中緊緊抱住了二人,三人胸背相撞皆是一口鮮血噴出,可憐那王門尚在昏迷之中,一口血嗆得滿口滿鼻都是,卻不自知。

    

    千姓漢子哼笑道:“劍氣無邊可還不夠,離無敵可還遠,隔著一把‘古今絕’呢!”彷如聲入鳴澗,那漢子的話趙牧靈和池邊眾人皆聽若未聞。

    

    那麻衣少年聞言羞愧難當,因為教自己練劍之人便是姓古今,名絕,雖然那人說自己的師傅另有其人,他隻是代為收徒,可少年心中一直將其視為自己的師傅。

    

    今日因為自己練劍不勤,讓師傅被外人取笑,少年自責不已。

    

    聽那漢子又哼道:“便隻如此就想拿我磨劍,你這師傅到底懂不懂劍?”言語中盡是譏笑之意。

    

    聞聲,少年猛地抬頭,長發後揚,露出半張白淨的麵皮,少年雙目怒視,伸出右臂,以身為劍,左手持右臂,不似持劍,更似抓著一杆長槍,然後一臂劈出。

    

    那漢子不讓不避,庭前無事發生。

    

    池中,一朵蓮花應勢折枝,落入水中。

    

    千姓漢子笑道:“這一劍,劍氣無敵,有點樣子了。”

    

    少年悟得第一劍,一劍,劍氣無敵。

    

    少年轉身,已經七竅流血,池邊眾人紛紛讓開。少年走到池中,左手撈起那朵蓮花便往觀外走去,與趙牧靈擦肩時顫著聲音小聲說道:“多謝…指路!”

    

    年輕道姑從腰間香囊裏取出一個半灰半白的小瓶,倒出來三粒粟米大小的藥丸交給那個魁梧的男子,兩人各自吞下,又撬開王門的牙齒,往他口中放了一粒。

    

    年輕道姑向庭前一拜,誠然道:“多謝前輩恩賜,代謝前輩饒恕王門的性命。”

    

    千姓漢子道:“未曾出手,何談饒他性命。”

    

    道姑又是一拜道:“前輩不出手便已經是饒他一命。”

    

    漢子一笑,道:“尹關令是你師祖?”

    

    道姑再一拜道:“正是家師,此次前來,家師讓我代他向您問好。”

    

    見那人久久沒有說話,道姑便又拜了兩拜說道:“前輩若無要事,晚輩這便走了。”

    

    正欲起身,又聽聞那漢子道:“你師傅倒真知我心,知道我不打女人便把你派了來,還這麽多禮,他倒真是教的好徒兒。”

    

    年輕道姑一拜又道:“師傅說了,見了前輩需得這般有禮,前輩一見我是女子,就不會和我計較,如今看來,前輩和師傅真是心心相印。”

    

    千姓漢子一聲冷笑,道:“哼,心心相印倒不至於,不過他能在此陪我一百年,時時切磋倒不寂寞。今日,你可以離去。”

    

    聽著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池邊眾人俱是滿頭大汗,緊捏氣門,隨著年輕道姑一次次朝著那個漢子伏拜,隨著抱著王門的那個男子伏拜間,已經暈厥的王門麵門上也呈現出陣陣痛苦神色。

    

    年輕道姑拜了三拜,其後眾人也拜了三拜,各人才走出了觀外。

    

    可憐那薛羽現下還尚自躺在地上人事不省。趙牧靈不知為什麽剛才自己突然一拳打出,觀中之事接二連三,變故頻出,也不知該從何問起,這時看著那個千姓漢子更又覺得陌生三分,再一看這一丈觀小小的天地當真是容不下這個漢子。

    

    在這一陣呼吸之間,趙牧靈四肢漸漸恢複了六七分力氣,撿起地上一個斷成兩截,散發著幽光的東西,兩截合起來長三四寸,觸手生溫,不知是何人丟棄。

    

    “我這小小的道觀是不是很熱鬧?”漢子雙目緊閉立在簷下。

    

    趙牧靈慢慢走過去,這才發現天地殿另一扇破了個大洞處的門板前,門檻上堆著十幾個顏色各異,華美異常的小袋子,都是鼓鼓囊囊,其中一個&sp;&sp;金線穿織、明珠點綴,和地上躺著的少年所穿的服飾相得益彰,看來其他的應該就是那道姑為首十二人的無疑了。

    

    趙牧靈道:“這樣的熱鬧,是真的熱鬧嗎?我隻是覺得他們吵鬧。那個…炎姑娘她讓我來看看你。”

    

    千姓漢子答道:“看過了就回去吧,我這裏沒什麽事,讓她不用擔心。”說完,漢子轉身背對過去。

    

    趙牧靈隻得一拜向著觀外退去,走到躺在地上的那個少年身邊,趙牧靈正準備說話便聽見身後男人的聲音:“你把他弄出去吧!膽子這麽小還敢進來!”

    

    趙牧靈便把薛羽扛在肩上,心想著:“身上穿這麽多膈人的東西真的舒服嗎?”暈去的少年身重如山,趙牧靈體力尚未恢複,搖搖晃晃走出了觀外。

    

    一出觀外,一個身著素衣的老頭兒便急切的叫著便跑了過來:“哎喲,不是都告訴你讓你不要亂跑了嗎,我的小寶兒喲。”

    

    趙牧靈趕緊放下身上的少年,那個老頭兒將薛羽上上下下仔細檢查了一遍,這才鬆了一口氣,將地上的少年抱在懷裏,對趙牧靈說道:“在下薛車子,多謝道…多謝公子救了我這不成器的小徒兒,公子若有差遣,但憑吩咐。”

    

    老人一看發現趙牧靈隻是凡人之軀,修行無望,即使有所求,最大也無非就是治病延壽,這才如此說道。

    

    趙牧靈一看,這老頭一身老舊素衣,沒有絲毫粉飾,再一看他懷中的少年,珠光寶氣,若非是親眼所見,任誰也不會想到這對老小竟然會是一對師徒。

    

    見麵前的老人花發須白,語氣懇切有禮,趙牧靈一拜說道:“我隻是把他背出來而已,您不用客氣,您叫我趙牧靈就好。”

    

    眼下徒兒尚未醒來,老人心中急切,便說道:“趙公子請見諒,改日我們師徒二人再登門拜訪。”趙牧靈再一拜,老人抱著懷中的薛羽便向遠處一個人身邊走去,是一個身形挺拔的男子,趙牧靈認得,乃是青龍街林陽的長兄林朝暮,好像與自己姐姐同歲,不過麵容俊朗,已經沒有半分稚氣。

    

    隻看見薛車子走到林朝暮麵前連連見禮,言語之間一直低著頭,趙牧靈聽不真切,隻是隱隱約約聽見說什麽“感謝援手,肝腦塗地”的話,林朝暮始終不發一言,看了兩眼趙牧靈,之後便向青龍街北走去,薛車子也向朱雀街東麵走去。

    

    夕陽泣血,趙牧靈環顧四周,才發現觀外眾人不知何時已經散去,本以為出來後還是那副眾人圍觀的場麵,可現在隻剩下了十數人還在觀外,大多都在觀摩那環立觀外的九尊大鼎。

    

    趙牧靈又才想起來還有六個小家夥,趕緊去看,發現隻剩下了小姑娘朱清兒一個人還在等著自己,現下一個人站在稻草把子下,雖然臉上毫無表情,但一雙眼中精光有神。

    

    趙牧靈問道:“他們人呢?怎麽隻剩下你一個人了?”再一看旁邊的稻草把子已經光禿禿,上麵沒有一個糖果串兒了。

    

    朱清兒聽到趙牧靈的聲音,臉上頓時有了光彩,聲喜道:“喔,剛才街上突然過來了好多人,把好多圍觀的人都叫走了,然後其他人也都走了。”

    

    趙牧靈本來是想問武冥他們幾個,小姑娘卻是在說圍觀的人,於是又耐心道:“武冥武衝他們呢?”

    

    朱清兒一聽卻興奮地說道:“囉,你看!”

    

    趙牧靈打開布裹子,其中一半裝著後土街買來的貨,另一半滿滿裝著光澤耀目的明珠,和那日炎姑娘拿出來的珠子質地差不多,不過就是小了一些。

    

    趙牧靈臉色劇變,不知六個小家夥到底怎麽得來這麽多明晃晃的珠子,心中立時便道不好:“這才一會兒不在自己麵前,就闖出這樣的禍來,這些小家夥當真不讓人省心,不知這是偷騙了什麽人,千萬不能讓武爺爺和朱清兒她姐知道了。”

    

    環顧四周,趙牧靈小聲說道:“這是怎麽回事,要說實話,不許騙我。”

    

    朱清兒指著光禿禿的稻草把子,哈哈笑道:“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