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 不是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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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姝額頭上的血像小蛇般遊下來,纏上沈言誠青筋暴起的手,滑膩膩地藏進手掌與脖頸之間的間隙,血色暈開在雲姝原本姣美可人的麵龐。

    沈言誠手掌浸染了溫熱的血跡,向下滑了滑。

    沉浸於殺氣中的男人終於如夢初醒,他在幹什麽?

    沈言誠的手不知不覺鬆了幾分力。

    雲姝抓住機會猛擊其麻筋,趁其手臂麻木無力之際掙開,跌倒在地上嗆咳著大口大口的呼吸。她撐著地麵爬起身子,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往假山外麵衝。

    沈言誠是個瘋子,喪心病狂的瘋子。

    她真是搭錯了筋,吃錯了藥,居然要跑來給這個瘋子療傷。

    “對不起……”

    身後仿佛有人說了這麽一句。

    可此間除了沈言誠並無第三人,沈言誠會朝一個宮女說對不起?

    雲姝搖搖頭,一定是窒息久了出現了幻覺。

    “對不起。”

    又是一遍,這回聲音清晰可辨,絕非幻覺。

    雲姝回過頭看著沈言誠,半是恐懼半是驚疑。

    沈言誠脫力一般癱軟在角落,眼中似有水紋波動。

    雲姝躊躇片刻,還是重新走進了假山之中,卻實在不敢到他身邊去,保持著一定距離“四殿下,你的右手都爛了,出去洗洗吧,否則髒東西進了血液,會很危險。”

    沈言誠走到假山臨水之處,粗暴地將手整個伸進水中攪動,嚇得池中鯉魚四散。

    雲姝大跌眼鏡,上前從水裏扯出他的手,“好了好了,夠了,別洗了。”

    她把自己手上的血液洗幹淨,這才拿手帕為沈言誠包紮,纏了兩圈後打結,將手帕纏緊了,沈言誠的手也跟著縮了縮。

    雲姝心有餘悸,生怕弄疼了他又要發起瘋來,“疼嗎?”

    沈言誠沒有回答,反而盯著雲姝額頭的傷口,反問道“你疼嗎?”

    雲姝摸了摸,額頭頓時一陣刺痛,她“嘶”了一聲。

    沈言誠一改方才的暴戾之態,此刻反而顯得有些局促,“我剛才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對你一個弱女子做出這樣的舉動,是我一時糊塗。”

    沈言誠的古怪暴戾果然名不虛傳,前一刻還掐著脖子要人命,下一刻就能自責道歉。

    雲姝低頭清洗臉上幹涸板結的血跡,無言以對。

    沈言誠的手劇烈地散發著痛意,痛得他整個人都止不住發顫。

    雲姝見他的顫抖不正常,“四殿下?”

    “你回去吧,告訴母妃我沒事。”沈言誠咬牙撐著身子,眸中黯然,“我雖恨她,可說到底,滿宮裏也隻有她真心待我。”

    雲姝撫摩沈言誠的手臂,緩解他的情緒與痛楚。

    她明白沈言誠心裏苦楚無處釋放,想要寬慰他“皇後娘娘也記得您的生辰,她也是真的關心您。”

    沈言誠麵色一冷,背後一陣寒意抽身而過,顯然是觸到了心裏最為不能啟齒的密辛。

    雲姝的動作一滯,杏眸露出懼色,生怕沈言誠又要傷人性命,她看向池麵,甚至已經做好了跳水逃生的心理準備。

    沒想到沈言誠卻隻是苦笑,“是啊,母後確實……非常關心我。”

    雲姝脖子上逐漸出現紫紅色的淤痕,露出了五指的模糊輪廓。

    沈言誠愧然“剛才是我怒氣上頭失了神誌,雲姝,我不是故意要傷害你。”

    雲姝摸著脖子無奈地笑笑,“我沒大礙,四殿下也不必放在心上。”

    千鯉池的另一側,有宮人來來往往,身後帶著的都是三皇子壽辰皇帝賜下給各宮的賞賜,反觀備受冷眼的沈言誠,更為淒涼苦楚,雲姝看在眼中,心裏也不免生出幾分同情。

    難怪他要發瘋,自打出生二十餘年,苛待與偏見便常伴他左右,父親不疼,母親難愛。

    沈言誠默然低頭,不去看岸上熱鬧喜慶的景象。

    岸邊幾叢青草長得茂盛,雲姝拔下幾根,拿在手中穿梭纏繞。

    沈言誠不解“你在做什麽?”

    雲姝專注著手上的動作,含笑不語。

    不一會兒,一隻活靈活現的草編兔子便躍於人前,她攤開沈言誠受傷的右手,將草編兔子擱在他掌心。

    “在南越文化中,兔子是如意吉祥的象征。”雲姝有些緊張和不自在,“我知道這個東西不值錢,四殿下恐怕也看不上眼,可不論如何,我希望四殿下生辰能開心些,也希望四殿下萬事順遂,別再傷害自己。”

    她實在不太敢再跟沈言誠單獨相處下去,便起來福了個身,“時候不早了,含元殿還有差事,奴婢就先告退了。”

    雲姝快步離去,隻留下沈言誠,和他掌心裏那隻小小的草編兔子,留在湖心假山。

    沈言誠蜷起手指,將草兔子握住了。

    剛從假山穿出去,雲姝便見陶嚴疾步而來,神色凝重像是出了什麽大事。

    雲姝忙理一理鬢發,豎起衣領將脖子上的淤痕擋嚴實,故作疑惑之態,上前問“怎麽了,在查什麽要事嗎?”

    陶嚴指著地上,“我追尋血跡而來,到了此地深入假山之中,怕是有異。”

    雲姝將陶嚴拉走,她可不想沈言誠的狼狽樣被陶嚴看見,又鬧出什麽動靜,忙說“是我把頭磕了,流了不少血,好疼。”

    陶嚴眉心擰起,仔細查看雲姝傷處,雖然已經不流血,但確實腫起了一塊。

    “你如今長本事了,受傷的次數倒是比我打仗時還要多。”

    雲姝苦笑,“所以說好丟人,我這才躲到假山裏清洗傷口,省得給人看見了丟我禦前宮女的臉麵,你就別嚷嚷了,給人知道了我多沒臉麵。”

    “知道丟人,為何不當心些?”陶嚴斥責的話裏帶了幾分關切,反過來拉住雲姝往禁衛殿去,“跟我去上藥包紮,頭上頂個血窟窿,還禦前的人呢,像什麽樣子?”

    雲姝靜默地跟在陶嚴後麵,因著撒謊理虧,便是連拒絕也沒拒絕。

    將要轉入小路之時,她回頭看了一眼,見沈言誠背著手站在千鯉池邊,像是在目送自己離開。

    禁衛殿裏最不缺的便是跌打損傷的藥,雲姝的額頭上好藥,見裏頭還擺放了一堆包好的傷藥,便問“是誰傷筋動骨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