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求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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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七匆匆追出門去,那道人影已經消失不見了。

    台階下麵是空的,旁邊亦是空的,沒有人。

    又憑空消失了。

    又!是她!

    那個幾次三番憑空消失的人,陳七自然到死也不會忘。他曾經請了江湖上的高手排查過他身邊的人,甚至也曾請過號稱半仙的神棍來查看他身邊有沒有“髒東西”,最後的結果卻始終是一無所獲。

    沒想到時隔好幾個月,她居然又出現了。

    陳七站在台階旁邊茫然無措,不止是因為那個神出鬼沒的“她”,更是因為,他在追出來的時候沒想到是她。

    他想到的是,臨溪村,他的那位小妻子。

    真是奇哉怪也!兩個完全不同的女孩子,背影可以那麽相似嗎?

    “老七,你發什麽瘋?!”席間一個酒客追過來,沉著臉“大家好好的喝酒,你跑什麽?”

    陳七轉過身,麵上已隻剩下了憂慮“六哥,我剛才看見……那個刺客!先前我跟三殿下提過的那個神出鬼沒的女刺客又出現了!”

    席間幾位兄弟都站了起來。

    陳七指著台階,急得聲音都發顫“我剛才明明看見她站在這,一轉眼就不見了!”

    幾個侍酒的小廝聞言忙跑下台階四下查看一番,然後齊撲回來搖頭“這邊沒有人!也沒有可以藏人的地方!”

    “她又憑空消失了!”陳七轉身奔向唯一一個還沒有離席的男人,惶惶“大哥,她又憑空消失了!她從前幾次也是這樣……她是太子的人!咱們剛才的話有可能已經被她聽了去,那醫女的事……”

    醫女的事,就不能做了吧?太子那邊早就防備著了,咱們再送人過去,很被動啊!

    “就算真的有那麽個人,”陳大公子冷冷道,“她也不可能到近前來。你多慮了。”

    “大哥說得沒錯!”另一人接道,“說是有個女刺客,我們可都沒看見,就隻老七一個人看見了,誰知道是不是眼花、誰知道是不是有那麽個人呢?”

    陳大公子點了點頭“不錯。也可能是老七自己思慮過重,看錯了。不管怎麽,該試還是要試一試的。”

    意思是,那個醫女無論如何都要設法送到東宮去。若是太子已經有所察覺,大不了殺了她,總不會有更壞的結局了。

    說著話眾兄弟已重新落座,說笑著舉起了酒杯。

    陳七坐在角落裏看著他們的笑臉,聽著一陣一陣的笑語喧嘩,臉色愈來愈沉。

    ……

    丁了了睡醒時,天色已經大亮。

    佳佳早已經煮好了粥,鍋邊上貼了幾個熥得黃澄澄的餅子,蓖簾上還熱著一盤醬鴨,香氣四溢。

    過年啊。

    丁了了扶額坐了起來“什麽時辰了?”

    “管它什麽時辰呢!”佳佳把飯菜挪到桌上,笑嘻嘻“阿姐要是沒睡好,吃完飯再接著睡!今天大年初一,我看哪個沒臉的還敢上門求醫!”

    大新年看病的確忌諱,所以那些被狼咬傷的人若非萬不得已,應當不會過來煩她。但是這樣的事誰又說得準呢?

    又或者也許會有哪個嘴饞的吃了不該吃的東西,把好好的傷口又養壞了,到時候少不得還有一番周折。

    丁了了看著桌上的飯菜,覺得肚裏有些發脹,吃不下。

    佳佳早已吃得滿嘴流油,看他姐姐不吃,忙撕了一大塊鴨肉遞給她“阿姐你嚐嚐啊!這鴨子做得特別好吃!也不知道是用了什麽醬,肯定是金陵城的大廚做的吧?”

    山裏人的日子能省則省,雖然偶有新鮮的野味吃,卻也往往做得少油無鹽的,這實在是佳佳平生頭一次吃到如此有滋味的東西。

    丁了了不忍拂他的意,隻得接過來吃了幾口,喝了一碗粥,愁眉依舊未展。

    佳佳吃完飯抹了抹嘴,又勸道“新年頭一天,阿姐不要愁嘛!那些人本來就那麽壞,阿姐也不用怕得罪他們!昨天誰打過咱們、誰罵過咱們,我可都記得呢!今後咱們說什麽也不管他們家的事,病死了咱們也不管!”

    “我知道。”丁了了歎道,“他們的傷勢,隻要不故意折騰,應當都是死不了的了。或許有些人要多受一些罪,那都是他們自找的,我不心疼他們。”

    佳佳連連點頭“阿姐心裏知道就好,那咱們就沒有什麽好愁的了!”

    丁了了勉強笑了一笑,起身走到院外去看雪,不願被佳佳看到她的愁容。

    臨溪村的狼災已經過去了,她愁的當然不是這個。

    在遙遠的金陵城,有人已經在算計她的命了啊。

    醫女,東宮,太子……原本遠在天邊的一些人和事忽然被推到了眼前,就像萬裏晴空突然響起一聲霹靂。丁了了忽然意識到,這荒野山村裏即使沒有那些糟心事,也依舊不是她想象中的世外桃源。

    也許此刻金陵城派來“請”她的人已經在路上了。下一步她是不是就要被人當一件禮物獻進東宮,名義上為太子妃治病、暗地裏被太子欺辱,背人處還要偷偷摸摸替三皇子和陳家辦事……呸!

    她看上去是那麽好欺負的人嗎?

    陳家真是打得好如意的算盤,就不想想把一個女人送給太子,那個女人該是有多傻才會幫他們辦事、等著將來落個褒姒妲己一般的下場?

    她若真到了那一步,當二話不說抱緊太子的大腿,下毒使壞幫太子弄死三皇子那個混賬東西,說不定還能為自己博得一輩子的榮華富貴呢!

    當然,那樣的路能不走還是不走的好。

    丁了了在院子裏坐到兩腿都凍麻了,佳佳終於忍不住跟了出來“阿姐,還有什麽事啊?你是怕開了春沒有吃的?我看了裏正大人送來的東西,咱們省著點吃,能撐好幾個月的……”

    還有,今天過年啊,咱們不換新衣裳嗎?那包袱裏頭有幾件衣裳真好看,光閃閃的,怕就是傳說中的綢緞吧?摸上去可軟了!

    丁了了抬起頭來,看著他“我想,咱們搬到別處去住,怎麽樣?”

    “搬去金陵嗎?”佳佳瞪大了眼,“阿姐,昨天裏正大人跟你說什麽了?陳七要接咱們去金陵了嗎?”

    丁了了搖頭“不去金陵。去哪兒都行。”

    佳佳大惑不解。

    丁了了一時也說不清楚,隻得暫且把這個念頭擱下……偏偏這件事又十萬火急,不能不燒得她心焦。

    沒想到轉機很快就來了。

    初三上午四太爺去了鎮上一趟,剛回村就派了人來,說是有要事相請。

    來人的態度居然十分恭順,不但耐心地等著丁了了換了衣裳梳了頭發,而且連半句不耐煩的話也沒說,全不是從前居高臨下的模樣。

    丁了了想了想還是跟著去了。

    進了那座廳堂,就看見一個身穿團花緞襖的中年男人坐在客位上,一見她進們就站起來了“這位想必就是那位醫術高絕的了了小姐?”

    丁了了被他的熱情鬧得莫名其妙,糊裏糊塗見了個禮。

    主位上四太爺拈須哈哈一笑“山裏孩子沒見過什麽世麵,蘇老爺莫見怪。”

    那中年男人忙躬身請丁了了入座,連稱“不敢”。

    四太爺見丁了了一臉茫然,便含笑向她介紹道“這是縣裏來的蘇六老爺。今兒請你過來,便是他有話要同你說。”

    丁了了心裏咚地一跳。

    縣裏來的,又是來尋醫女,該不會……陳家那麽快就動手了?

    四太爺看她臉色不好,重重地吭了一聲以示提醒,又回頭向那位蘇六老爺道“不是我誇自己家孩子,實在她的醫術的確有過人之處。您別看她悶悶的不愛說話,配藥行針都是一把好手。如今村裏那些沒見識的都稱她一聲‘神仙娘子’,已村子的人都靠她活命呢!”

    “此事我在鎮上也有所耳聞,如今正是慕名而來。”蘇六老爺再次起身行禮,向丁了了一揖到地“漓陽縣蘇家前來求醫,請了了小姐救命!”

    是縣城的人,不是金陵城的。

    丁了了鬆了一口氣,抬手虛扶“蘇老爺快別多禮。您說要求醫,我總該知道是何人要求醫、為何求醫。實不相瞞我的醫術也並不高明,隻在外傷一道上熟練些,其餘實在尋常。”

    “精於外傷就再好不過了!”蘇六老爺滿臉歡喜,“我家二少爺正是早年外傷落下的病根,找過幾百個大夫都束手無策,如今也實在沒有旁的辦法,還請了了小姐不辭勞苦前去看他一看,若有萬一之希望,蘇家上下願為小姐做牛做馬,終身侍奉!”

    他一邊說話一邊起身跪地,竟是結結實實行了大禮。

    丁了了實在沒想到這一著,一時竟怔在當地,不知如何是好。

    眼前這位已經是“老爺”了,他口中的“少爺”又是什麽人?怎值得他一個做長輩的在外麵東奔西走,為了一個渺茫的希望去向一個陌生的女孩子下跪?

    真是匪夷所思。

    但既有這種機會送上門來,丁了了當然不會拒絕。

    她彎腰扶起蘇六老爺,鄭重地看著他“醫者職責所在,若能救人於危困,自然義不容辭。隻是我需要知道,若救不成,當如何?”

    蘇六老爺伏在桌上,歎了口氣“不瞞您說,便是宮裏的太醫我們也請過,都說救不得。二少爺自己早已經死了心,不過是我那兄嫂還有些不甘罷了。這幾年在民間尋遍了偏方皆是不成,一家老小也都習以為常了。”

    丁了了看著他的神情,點了點頭。

    習以為常了就好。

    可別像某些地方的某些人一樣,動不動就來一句“治不好我要你陪葬”。

    “既如此容我收拾一下,盡快趕路。”她站起身來,拂衣便走。

    蘇六老爺反而很驚奇“小姐何必如此著急?今日天色已晚,明早再走也不遲……診金還未談呢!”

    丁了了站著,笑了笑“診金不用談。我若治不好貴府二少爺,那自然分文不取。我若治得好——那可就要請六老爺原諒,我要獅子大開口了。”

    蘇六老爺哈哈笑了“若真治得好,整個蘇家送您都無妨,小姐盡管開口,要什麽都不算多。”

    “著啊!”丁了了拍手,“既如此這會兒談什麽診金?我要等見了病人、估算好他的身價再談,免得虧了!”

    這是句好話。蘇六老爺哈哈大笑。

    於是事情就這麽說定了。第二日一大早,丁了了便同佳佳換了新衣裳、帶了自己配的一些藥材,匆匆趕到了四太爺的家。

    竟比那救侄心切的蘇六老爺還要著急些。

    四太爺明麵上自是一車子好話哄著誇著,背地裏卻不免大搖其頭“她太急了。那榮華富貴還沒見著影子呢,她就什麽也顧不得了……卻不想想那榮華富貴豈是那麽容易得的?這天下多少名醫,哪裏就輪得到她!”

    家裏一個晚輩笑道“她要是不急,太爺還不給她這個機會呢!”

    四太爺微笑頷首,神情愜意地撚起了胡須。

    所以說小孩子到底還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她隻知若治好了人家的少爺便有榮華富貴,卻不知那大富之家的恩惠又豈是尋常人配得上去享受的?

    到時候她若治不好人家的少爺、甚至給人治壞了,蘇家的人若肯饒她才怪呢!

    就算不打她不罵她,隻需要把她攆出門去,憑她兩個孩子四條腿還能跋山涉水從漓陽縣走回來不成?

    退一萬步說,即使蘇家還肯客客氣氣送她回來,她這個“神仙娘子”的名頭可也保不住了。

    當大夫嘛,救活一百個人也是分所應當,治壞了一個人,先前所有的美譽都會煙消雲散。

    孩子啊,為人處世也是一門學問,你要學的東西還多著呐!

    ……

    丁了了並不知道四太爺心裏如何感慨如何算計,她也不在乎。

    蘇六老爺受了她的情緒感染,仿佛忽然對二少爺的病有了幾分希望,一路上馬車趕得飛快。

    丁了了看著臨溪村消失在視線裏,看著熟悉的山路一點點隱沒、路旁出現了陌生的風景……她的心緩緩地放回了肚子裏,臉上露出了數日來第一個輕鬆的笑容。

    佳佳見了,大為驚奇“阿姐,你怎麽這麽高興?那位蘇二少爺的病,咱們真的能治嗎?”

    那倒不一定,丁了了心裏笑。

    但是咱們的命,有的治了。

    “佳佳,你說,咱們走後四太爺會不會放一把火把咱們的房子燒了?”她含笑問道。

    佳佳大驚失色“你怎麽不早說!他一定會這麽幹的!就算他不這麽幹,那王玉蓮也會燒的!咱們就該把家裏的糧食都藏起來……”

    丁了了擺擺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眼中笑意淺淺“我隻怕他們不肯燒。若燒了最好呢,幹幹淨淨,什麽痕跡也都沒了。”

    佳佳嚇得呆住了。

    這什麽意思啊?阿姐又傻了?!

    丁了了沒有傻。她捏住衣角抬頭看著漓陽縣的方向,心中滿是對新生活的向往。

    離了臨溪村,陳家已注定找不到她。即便她救不了那位蘇二少爺,憑著先前賣藥賺的那些錢也足夠她租一處宅院安置下來。

    到時候她在縣城裏尋個差事安頓好,就可以永不再回臨溪村了。

    什麽醫女、什麽東宮,那種醃臢的破事、肮髒的地方休想招惹她半點!

    懷揣著這般的希望,趕路也不覺得辛苦。馬車在路上顛簸了數日,終於在一個雪霽的午後緩緩駛進了漓陽縣的城門。

    丁了了看那街道店鋪行人隻覺尋常,佳佳卻是頭一回見的,立刻就趴在車窗上看得直了眼,早忘記了離鄉之苦。

    蘇六老爺一路待他們極是客氣,此時禮數更加周全“了了小姐,咱們家二少爺是在西郊別苑養病,但家中長輩卻是在城東的。事關重大,凡是請來的大夫都要先往城東見過了家裏主事的人,然後才能送往別苑,還請您多擔待。”

    這也是常情常理。丁了了點了點頭“這便去見嗎?”

    蘇六老爺搖頭“今日有些晚了,家裏隻怕不便。還請小姐在前麵客棧安置一晚,待我回家稟明了兄長,明日一早便來想請。”

    富貴人家的規矩果然夠大的。丁了了點了點頭。

    這樣也好。在客棧安置一晚,正好可以好好歇一口氣,免得帶著一身風霜進門,嚇著了人家養尊處優的老爺太太們。

    蘇六老爺見她姐弟二人答應了,立刻便向車夫吩咐一聲,進了一座裝飾得極為雅致的客棧。

    門中迎出來的並不是店夥計,而是掌櫃親自出來了,見麵便笑“六老爺又請了名醫來嗎?這一次您可比五老爺晚一步了!”

    竟都是熟人。

    蘇六老爺不慌不忙,回頭向丁了了伸手作請,笑容可掬“了了小姐不必拘束。進了漓陽縣,就像是回了自己家一樣,不拘少了什麽,隻要在街上尋一家掛六棱雪花布招的店說一聲,便什麽都有了。”

    丁了了回頭看向門口,愕然。

    這一路走過來十家店倒有五家掛著六棱雪花的布招,難不成都是蘇家的?

    家大業大竟至於如此地步,這樣的人家……不會很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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