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仙道不顯，輪回蹦滅，若再遇到相同的危機，何以抵擋？

    這句話如同一記重錘狠狠的砸在了方羽的心頭。

    要說對那場殘酷大戰的體會，沒有人比方羽更加深刻。

    在幻境之中，方羽看到的是哀鴻遍野，無數仙風道骨的仙家，無數驅狼吞虎的神獸。

    一個接一個的衝上去，然後一個又一個的倒下。

    他清楚的看到，劍脊的主人，被燕北恒和天機老人同時成為遠古神王的神魔。

    戰至了最後一刻，也隻剩下他一人戰至了最後一刻。

    無數驚才豔豔的神道、仙道高手消失在曆史的長河之中，有些連個名號都未曾留下，卻死得最是慘烈。

    再看現在的玄黃大陸，明麵上的最強者不過武皇境巔峰，就算將那些隱藏在各處秘境洞府的老一輩強者全都拉出來。

    估計也湊不齊一桌武帝、地仙，就被提神仙了。

    如果在這個時代麵對同樣的危機和入侵，人類拿什麽去抵擋？

    想到這裏，方羽隱隱有些明白了為什麽妖獸的和人類之間明明是不死不休的局麵。

    但妖族高層和人族高層之間的關係那般微妙了

    因為他們都有共同的目標，那就是守護好腳下的這片大地。

    至少能夠讓自己的子孫後代能夠有一塊土地的活下去。

    “前輩難道已經察覺到了某種危機？”

    方羽連忙問出了自己內心最緊張的問題，如果有足夠的時間的話，他相信不管是自己還是秦昊，亦或者是其它各路天驕。

    都能夠慢慢成長為一方巨擘。

    所以他最怕的就是沒有充足的時間讓他們成長到足以抗衡那些未知危險的那一步。

    “危機？並沒有，不過有些事情，未雨綢繆總是沒錯的。”

    “當年發生過的事情，終有一天會再次發生，如果我們一直活在舒適安逸的夢中，自己告訴自己，到這一步，就夠了，那麽很難想象真正的危機降臨的時候，我們要拿什麽去抵擋。”

    天機老人的話鋒並不是特別犀利，但方羽的內心卻不斷的遭受著巨大的衝擊。

    當危機來臨的時候，人類拿什麽去抵擋？

    如果真的要等到亡羊補牢的時刻，又有多少時間可以利用？

    畢竟敵人可不會管你是不是做好了準備，往往會在你最低迷的時候衝上來給予你致命的一擊。

    “我知道你和秦昊那小子都是許下大宏願之人，這一點，老夫也敬佩你們的膽色，但如果有一天，人類這個物種徹底消失在這片大陸上，那你們的那些宏願，還有實現的機會麽？”

    天機老人一句接一句，句句紮人肺腑。

    將方羽逐步逼到了絕境，原本是希望自己能夠勸阻天機老人。

    不要做出這麽冒險的決定，但此時此刻，方羽心中卻有一股叫做傳承的火焰在燃燒。

    人力有窮盡時，即便是如同天機老人這般的絕世強者也不外如是。

    但隻要傳承不滅，自會薪火相傳。

    一人不行十人，十人不行百人、千人、萬人、十萬人、百萬人、乃至是千萬人。

    隻要這股精神不滅，就會有一代又一代的人站出來，一如當年的遠古大戰。

    最終打破囚籠，贏得勝利。

    如果說他的願望是願天下蒼生人人如龍的話，那麽天機老人現在在做的，卻是給所有人一個化龍的機會。

    “可這隻是一件賭概率的事情，您所擔憂的事情，未必會發生！”

    “被斬斷的成仙路，也未必沒有自己接續的那一天。”

    雖然心頭已經被說動，但正如天機老人認同他的那一點。

    方羽和天機老人都是牛脾氣，就算心裏已經承認了對方說得有道理，嘴上還是死鴨子嘴硬。

    “那按照你的意思，我們就坐在這裏等著成仙路自動接續的那一天？”

    “先不說我們能不能等到那一天，你且隨我來。”

    話還沒說完，天機老人一把抓住了方羽的肩頭。

    隻覺一陣天旋地轉，再次睜眼時，方羽發現自己竟來到了一片嘈雜的賭場內。

    此時已是淩晨，但在賭場內奮戰了一夜的賭徒們依舊像著了魔似的瘋狂押注。

    有的已經輸得傾家蕩產，坐在門口的台階上等待著自己的命運。

    在他們的眼中，方羽沒有看到一絲後悔，隻有濃濃的瘋狂之色。

    “前輩這是何意？”

    方羽不明白天機老人將自己帶到這裏究竟要想要告訴自己什麽，所以隻能將疑惑的目光投向一旁的天機老人。

    此番不僅天機老人來了，連他屁股下麵的搖椅都跟著一起出現在賭場中。

    他們這對怪異的組合就這麽突兀的出現在賭場的中心位置，卻好像沒有人注意到他們的存在似的。

    任憑這一老一少杵在那裏，沒給予絲毫的關注。

    這讓方羽不禁有些疑惑，此情此情，到底是天機老人以無上神通在短時間內跨越了空間的阻隔，將自己帶到了這裏。

    還是說這個繁華的賭場其實根本就是天機老人營造的幻境？

    不過這一切其實也並不是那麽重要。

    至少在天機老人看來一點意義都沒有，所以他並沒有回答方羽的問題。

    而是緩緩的站起了身，邁步往前走去。

    一邊走一邊輕輕的揮動了一下隱藏在道袍下的手掌，被封印了所有力量的方羽隻能任由輪椅自動跟隨著天機老人的腳步來到了一處人滿為患的賭桌前。

    “大大大！”

    “小小小！”

    “買定離手，買定離手啊！”

    “…………”

    賭場的嘈雜比之方羽前世所在的酒吧猶有過之，這兩處都不是方羽喜歡的地方。

    不過這一次方羽卻仔細的打量著周圍。

    他相信天機老人不會無故帶自己來這裏，既然來了，就肯定有他的用意。

    “你覺得這把我買大能贏還是買小能贏？”

    天機老人突然從袖口摸出一錠莫約十兩左右的銀錠，笑眯眯的轉過頭看著方羽。

    身體又往賭桌靠近了幾分，似乎帶方羽來這裏並沒有什麽特別的目的，隻是為了來賭上一場而已。

    “前輩神機妙算，若前輩都不知道，小子又怎麽會知道呢？”

    方羽無奈，隻能給出一句萬金油式的答案。

    他倒是想看看，這天機老人的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麽藥。

    “無趣！”

    見方羽隻是給了自己一個萬金油式的答案，天機老人如同一個老頑童一般不滿意的撇了撇嘴。

    這還是方羽第一次見天機老人這般模樣，和平日的嚴肅與假扮說書人時油滑還有聊天時的和藹可親都不同。

    方羽一時間有些愣神，不知道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天機老人，或者都是，或者都不是。

    “那你知道這些賭徒們為什麽這麽瘋狂麽？”

    天機老人又問

    這一次方羽沒有再拋出模棱兩可的答案，而是思索了片刻後說道“因為他們都認為自己能贏？”

    “對！”

    天機老人肯定的點了點頭，然後變戲法似的將手中的十兩白銀輕輕一抖。

    銀錠瞬間一分為三，變成了足足三十兩白銀。

    天機老人上下拋動著手中的銀錠，在清脆的撞擊聲中緩緩說道

    “理論上說在賭桌上是不會輸的，比如我這一把壓小，如果開的是大，我就輸掉了十兩白銀，接著我第二把用三十兩白銀壓小，如果還是輸，那我就壓上一兩黃金，還是買小。”

    方羽聽完以後沉默了，其實誰都知道這種恐怖的累積幾手過後就可以讓人傾家蕩產。

    但從理論上來講，隻要有足夠的本錢，確實可以無限的贏下去。

    哪怕隻有百分之一的幾率，隻要你一直下注，總有贏得那一刻。

    “現在明白了麽？”

    天機老人一看方羽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經明白了自己想要表達的意思。

    笑著撫了撫胡須

    其實不用他發問，從他拋出問題的那一刻起，方羽就已經明白了天機老人想要告訴自己的道理。

    “明白了，前輩是想告訴小子，不能有僥幸心理，隻要世界持續不斷的運轉下去，總有一天會麵臨危機。”

    “這是劫，無法躲，無路可躲！”

    天機老人孺子可教般的點了點頭，隨後神色一變。

    “我們不能活在僥幸當中，危機現在還沒有到來，不代表以後也不會到來，隻要世界還在持續不斷的運轉下去，危機終有一天會降臨。”

    “我們不能等到危機降臨的那一天再自哎自歎，唯有不斷的壯大自身，才能夠直麵其鋒。”

    “…………”

    這一次輪到方羽不再回答天機老人的問題。

    天機老人所說的話在理麽？

    當然在理，可以說字字珠璣。

    但不知道為什麽，方羽覺得他們這樣的人有點可笑。

    可笑他們對那虛無縹緲不知道何時才會到來的恐懼，竟然願意付出自己的生命？

    但他並沒有笑出來，反而覺得嘴角有些苦澀。

    下意識的吞咽了一口唾沫，更是苦得異常。

    這些可笑的人，又何嚐不是可愛的人呢？

    他們一個又一個前赴後繼的為了虛無縹緲的危機以身赴死，卻贏不來生前身後名。

    世人會笑話他們為了成仙不擇手段，愚蠢至極，狂妄自大。

    無數貶義詞被強加在他們身上。

    可他們沒有辯解，亦不會告訴天下人，我們負重前行，隻是為了你們能夠歲月靜好。

    就比如天機老人，若計劃失敗，免不得身死道消。

    這世間除了方羽和少數的幾人外，又有誰知道這位癡心妄想的想要成仙，最終丟掉了生命的老人其實心心念念的都是天下蒼生？

    沒人知道，可能連他最疼愛的小徒弟都不會理解。

    甚至有一天危機降臨了，人們也隻會感謝救他們脫離苦海的英雄，而對這位英雄身前的那些先輩們的付出一無所知。

    這時候英雄想要告訴他們真相，可他們根本就不會相信。

    而是固執的認為，這隻是英雄謙遜的表現。

    人們對英雄更加崇拜了，對那些默默犧牲的人，則會選擇加速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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