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七、農會在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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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這個時代大多數人不同,貌似平和仙風道骨的九河道人,最愛琢磨的就是幹顛覆性的活兒。
在流求,在日本,他既有和周銓討論出來的理論,又有自己操作帶來的實踐,因此,他對於當前社會矛盾的認知,比起這個時代的人可要深刻得多。所以他來到小河口村之後,立刻就抓住了關鍵,前後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就成功地煽動起那些貧苦佃農對於大戶人家的敵視。
暫時還是敵視,不是仇恨,但隻要有一個引子,這敵視就會發展成仇恨。
按照九河道人的想法,當這敵視發展成仇恨的時候,就可以提出“吾疾貧富之不均,今為汝等均之”,隻不過,在周銓看來,土地革命時機並不成熟,而且也太過激烈,對他本人也沒有太大的好處,因此他阻止九河道人立刻發動土地革命,隻許他發動農民運動,農會這詞,就是周銓所提出的。
九河道人對此欣然聞命,至少表麵上是甚為欣然。對道人來說,發動農民結社,原本就是他們的老本行,當初東漢之末,五鬥米教便是道人們的試驗品。再加上周銓給他的點撥,一場農民運動,便從小河口開始醞釀了。
這正是周銓的主意。
那些地方上的保守頑固派,既然想要挑戰曆史的車輪,那麽周銓就不介意推他們一把,讓他們在滾滾的曆史車輪下,被碾得血肉橫飛!
他們不就是煽動愚夫愚婦們鬧事,試圖阻撓鐵路和工業化麽,既是如此,就看看是他們的煽動更厲害,還是經過工業化錘鍛的煽動更厲害!
因此,就在計劃中的京徐鐵路沿線,象九河道人這樣派出的工作組,足有二十餘個,或假充道士、僧人,或者是遊方的郎中,或者是求學的書生,或者是開辟商路的商賈……總之,各自都有合適的身份,卻在做同一件事情。
煽動,煽動,瘋狂煽動!
這些地方,發生了同樣的事情,然後誕生了農會,農會初誕生時,很稚嫩很弱小,不過隻要數次鬥爭,無論成功還是失敗,他們都會迅速成長,而且,他們很快會向外擴張、串連,會引發一些原本老實人的野心,直到它成長為一頭巨獸,要麽吞噬掉它仇恨的對象,要麽被鎮壓被屠戮。
九河道人煽風點火之後,帶著單家去了下一處地方,雖然是離了考城縣,卻走的並不遠,就是鄰縣罷了。而留下的人琢磨來琢磨去,當真走親訪友,串聯起來,又尋了個未能進學的窮書生,給眾人當作主計和謀主,僅僅是月餘之後,這考城農會竟然聲勢大盛,足足有千餘貧戶加入,大夥你湊十文我湊八文,湊出了近十吊錢,當真送了三人前往徐州。
他們隻當這十吊錢是一筆大財富,若是做成燒餅幹糧,足夠吃上好些時日,卻不知在家千般好,出門寸步難。好在他們記住了九河道人的指點,在運河邊尋到了東海商會的船。東海商會隻愁沒有足夠的人工,從來不嫌人多,而且象這樣從外地帶回壯勞力,船上的船東還能領到獎勵,因此還真把他們帶到了徐州。
蔡封就是這三人中之一。
“這……這徐州怎麽到處都是如此的味道?”一到徐州,蔡封就用力打了幾個噴嚏,奇怪地問道。
“什麽味道……哦,哦,你們是外人,自然不知道,這是鋼鐵與火焰的味道……這可不是我說的,是夜校裏的小先生們說的,徐州為何能富足至此,靠的就是這鋼鐵與火焰的味道,初來之時,你可能會有些不習慣,但時間長了,你們會喜歡上的!”
帶他們來的船東豪氣地揮手,指著高聳的煙囪,一副指點江山的模樣。蔡封是聰明人,自然知道不能在這問題上打擊對方,畢竟他們一路上都是靠著對方才到此。
恭維了對方幾句後,蔡封試著問道:“我們要在此求一生計,不知當往何處去?”
“這個你放心,徐州求什麽生計,無非就是送到建築隊去當力工,你們真正想要有出息,還是得進工場!我船是要去狄丘的,你們隨我船到狄丘吧,到那裏,你們就知道,徐州又不算什麽了!”
“當真如此,竟然還有比徐州還好的地界?那狄丘,莫非也是一州府城治所?”
“非也非也,狄丘原是利國監治所,徐州這邊的東西,全是從那傳來的,早些年,老太爺知利國監時,狄丘當真是一日三變,隻要一個月沒回,就找不著自家住哪兒了!可惜,老太爺去年高升去了應天府,如今狄丘的變化,再沒有那麽快了。”
這船主說的話裏自然有吹噓的成份在裏麵,但也是底層百姓們對狄丘變化的真正看法。他們當然不知道,作為一個重工業城市,狄丘發展到了一定程度,必然會生出瓶頸,甚至若不是鐵路的出現,狄丘賴以為支柱的鋼鐵業都會出現一定萎縮,這並不因為周儻是否知利國監而改變。
船主的船果然不在徐州停留,隻是讓稅吏上船轉了一圈,塞了幾文辛苦錢,那稅吏在船主拿出的一張紙上蓋了個印,船便又啟程了。
“這些貪官汙吏!”見此情形,等稅吏下船後,他憤憤地道。
“哈哈,這倒是你誤會了,方才繳納的是河道稅,我這船每過一次,須得繳納十二文錢,錢落不到他們口袋裏,須得上交河道,唯有如此,才有錢每年去浚疏河道。用咱們徐州的話說,誰得利,誰出錢!”
蔡封愣了一下,這老大一艘船,過關一次才繳納十二文錢?
就是他這般窮人,經過這些時日的旅行,也知道十二文錢不算什麽,特別是對這艘貨船的船東來說,十二文錢還當不得他利潤的萬分之一吧。
“別處不收?”
“別處那就真是亂收,不過看到我們東海商會的船,不敢收太多,唯有我們徐州境內,隻收一次,十二文錢便可以在我們徐州境內到遊了。”
這船東並不是徐州人,都是“我們徐州”、“我們徐州”的說,話語中有著抑不住的自豪,蔡封等人突然有些羨慕他的這種自豪。
也不知道,何時自己能這樣挺子胸脯,說“我們小河口莊”。
正想著間,突然聽得水道上有鑼聲響起,再向那邊望去,看得數艘大船,彩旗招展,正打著“肅靜”、“回避”的牌子,還有“大宋康王”的旗號從後邊追了上來。
蔡封不識字,不過一看就知道是官船,他好奇地問道:“莫非這船是太守老爺的官船?”
“不是,那可是九大王的座船……哦,你可能不知道誰是九大王,就是當今天子的第九子,康王,諱趙構的……我可是親眼見過,喏喏,看到那船頭麽,那船頭上的少年就是康王,咦,周侯爺也在!”
船東本來指著船頭上的趙構說的,但當發現從船艙中走出周銓來時,他的腔調頓時提了一倍,然後直縱起來,不停地跳動,還揮舞著雙手。
周銓在趙構的官船上,聽得這邊動靜,便轉臉一望。那船東覺得周銓看到了自己,興奮得滿臉通紅,忙不迭地向他作揖行禮。
他拜了幾拜,這才起身,見船已遠去,意猶未盡地道:“當真是好運氣,好運氣,竟然在這船上看到了周侯爺!”
“哪位周侯爺?”蔡封好奇地問道。
要知道方才看到皇子趙構,這位船東還是一副平淡的口吻,似乎是在說隔壁土財主家的兒子,可見到周銓之後,他整個人都有些失態,倒象是看到了真神仙。 ,o
“還有哪位周侯爺,自然就是東海製置使、東海侯他老人家嘍!你們這幾人,也是運氣好,竟然能在運河上看到他,嘖嘖,這是你們幾世修來的福氣,他老人家可是活財神,隻是一句話,就可以讓你富可抵國!”
船東開始繪聲繪色地講起周銓的經曆,其中少不得誇大之辭,但聽得見識少的蔡封等人卻是如癡如醉,這一刻,他們才知道,這位東海侯幹了多麽大的事情!
難怪九河道長說了,唯有他那般福緣與才幹的人物,才有本領主持修京徐鐵路之事,然後以此聚氣養財,取東海龍宮之財氣以濟京師,同時令沿途受益。
“船東先生,你如何看鐵路之事?”蔡封反應最為機敏,他向同伴們施了個眼色,然後問道。
“鐵路?原本我以為,對我這樣的人沒好處,若是人貨都走了鐵路,我們這些開船的豈不要去喝西北風?但是周侯爺卻說,若是鐵路能通,還能帶得運河更為通暢,運河上求生計的人,即使不再靠河吃飯,也可以改靠路吃飯。我覺得他老人家說得極是有理,我親眼見著徐州和狄丘鐵路,還有徐州往海州的鐵路,路通之後,這兩邊的河運,並未受何影響,倒是有更多的人,可以靠著鐵路發家,沿路有更多的礦山、工坊和冶場……”
船東說的有些混亂,但都是認為那鐵路對於沿路發達是極有幫助的,而蔡封等人也是親眼見到徐州的情形的,此時他們心中對鐵路已經不再有多少抵觸心理了。
畢竟九河道長說得好,就算鐵路壞了某些人家的風水,與他們這些窮困潦倒的苦哈哈何幹,他們再慘又能慘到哪裏去?(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