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九、雷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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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遼金之間劍拔弩張,雙方大戰一解即發,但事實上,此時已經是年尾,天寒地凍,雙方不可能真在冰天雪地裏打一場數十萬人的會戰。

    戰爭肯定會發生,卻應該是在來年。

    所以周銓並不急著為遼國操心——在他內心深處,還巴不得遼國遇到危險,這樣一來,遼帝耶律延禧就會把餘裏衍送來,讓他們二人團聚。

    雖然這幾年裏,兩人鴻雁傳書從未斷絕,可是感情,並不能隻靠著鴻雁傳書能維係的,至少周銓發現,兩人間能說到一塊的東西越來越少了,書信之中的問候,在親近之餘,也漸漸帶了一絲陌生感。

    這可不是好兆頭,周銓更不是那種自己到手的姑娘還往外推的人,他的耐心已經有些耗盡了。

    不給,便要去搶!

    事實上,若不是耶律大石懂事,幾次進言恰到好處,周銓早就動手去搶了。

    趙構此次來狄丘的主要目的,是乘列車完整地從徐州趕往海州,體驗一回列車的真正作用。

    因此他也沒有細問遼金之間的事情,隻是暗暗歎了口氣,朝廷還需要拐彎抹角通過密使與金人聯絡,周銓這邊,遼金間發生的事情,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知道得一清二楚。

    若是朝廷與周銓未生芥蒂,借助周銓之手,聯絡金國會多方便!

    不過朝廷的擔憂也是有道理的,現在看來,周銓還真是跋扈……

    一路上趙構都在琢磨著周銓,因此對周銓的安排也沒有發表意見,等他回過神來時,發覺自己已經身為列車之上,而且列車都行駛了好一段距離。

    對列車的改進,從來沒有停止過,為了追求更加舒適、更大的運載量,有專門的工匠們整天都圍繞著列車打轉兒。此次趙構再乘列車,比起一年前,更為舒適平穩,他幾乎感受不到車輛的搖晃,周銓甚至擺了一個玻璃杯子在他麵前,他可以看到那杯子裏裝著大半杯的水在左右輕晃,卻不會晃出杯口。

    “還是差了些……這就非如今可以完成的了,或許再過幾十年,才能達到杯中之水不晃、桌上可立銀圓的地步。”趙構已經是極為滿意,周銓卻還是覺得不足,微微歎了口氣。

    “東海侯這可就有些求全責備了……對了,方才在船上,東海侯說不必擔憂京徐鐵路之事,莫非侯爺還有什麽安排?”

    “那事情我不是說了麽,當百姓知道鐵路帶來的好處之後,自然就會支持鐵路過境了。”周銓有些不耐煩,不願意趙構一直糾纏這事情。

    農民運動之事,可是大忌諱,哪怕周銓現在無法無天,也不願意輕易泄露出去,畢竟稍有不慎,可能就給農會這幼苗帶來滅頂之災。

    趙構百思不得其解,卻也隻能將心中的鬱悶按捺下去。

    此次成行,天公卻不是很作美,車行不久,外頭便傳來風雨之聲。周銓眉頭皺了一下,遣人前去問:“天色寒冷,問一問前方的司車,若是冷的話凡尋一地方避了風雨再走。”

    沒一會兒,遣去的少年回來道:“大郎,司車說了,他們早有準備,大郎隻管放心。”

    “什麽準備?”周銓問道。

    “馬身上都披有蓑衣,到站時就會換馬,車手每隔二十分鍾便換一班,換下的人可以退入司車廂烤火取暖。”

    周銓聽到這個,才點了點頭,然後笑著對趙構道:“讓康王見笑了,我平日裏都在外忙,對這些也不是很熟,若不是康王來,我也不知這些情形。”

    趙構此時苦笑道:“我如今總算知曉為何東海侯得百姓愛戴了。”

    那司車顧名思義,當是管理列車之人,而車手就是馭者。在趙構看來,司車是微末小吏,馭者更是卑下之人。但天色有變,周銓寧可耽擱自己的行程,甚至讓他這位來巡視的皇子看笑話,也要顧及這些人的身體,僅此一項就比大宋此前的諸多名臣要強得多了。

    那些名臣,自己狎妓飲酒尋歡作樂,卻將服侍他們的老卒扔在冰天雪地之中,老卒耐不住寒,拆了井口欄杆升火取暖,他們當時不發作,事後卻尋了由頭將之懲誡。

    也比大宋當今天子、他的父親趙佶強多了。

    趙佶在京中修艮嶽,關注的從來是進度和質量,趙構就沒有聽到他問過,那些工匠民夫們會不會熱著凍著。這個夏天炎炎烈日之下,趙佶一邊喝著冰飲子,一邊問的是什麽時候艮嶽徹底建好,他可以躲入其中消暑納涼,全然沒有關心過,當時在工地上成千上萬的民夫們,是不是有人會中暑熱著。

    這是件小事,卻讓趙構暗自警惕,昔時田氏代齊,不就是從這樣的小事開始,一步步奪走民心的麽。

    想到這,他看了周銓一眼,然後下令道:“將我帶的酒飲子拿來,熱上一壺,去與司車和馭者。”

    “酒飲子拿來即可,現在不要給,駕車之際,不可飲酒,以免誤事,待到了地方,再賜予他們吧。”周銓微微一笑道。

    他哪裏不懂趙構的意思,但是爭取民心這種事情,豈是一時半會能得手的,那司車與車手,若是被趙構的一壺酒就收買去了,也就不值得他如此重視。

    趙構這才回過神,苦笑著點了點頭。

    他正待說話,突然間聽得一聲雷鳴,趙構不禁愕然,麵色有些不對。

    此時已經進入冬季,雖然還未至嚴冬,卻也相當寒冷了,過段時間,黃河都有可能冰封,怎麽這個時節打起了雷?

    周銓也有些訝異,向著車窗外望了一眼。

    “這個時節,竟然還會打雷閃電!”趙構勉強笑道。

    “怎麽,康王畏之乎?”

    “電乃天之怒,雷乃天之聲,豈可不畏之?構不僅畏之,而且每遇雷電,必自省,莫非己有過乎。”趙構說到這,又看了周銓一眼:“難道周侯就不懼雷電?”

    “我敬之,卻不畏之。”周銓緩緩從自己的座椅上站起,車廂內的空間本來就狹小,他一站起來之後,就顯得分外高大:“雷電,自然諸相之一罷了,陰陽之會,乃生雷電……說起來,在狄丘研究院中,有一位於老先生,原本曾在太史局任過局生的,不知康王是否知道此人。”

    “小王聽說過此人,於老先生精擅機械之術,座鍾等物,哦,還有蒸汽機,似乎都與此老有關。隻不過近兩年來,未聞這老先生消息了。”

    如今於湯臣在京中的官員士子口中,也成了一位傳奇人物,很多人將周銓的一些重要物產,比如說鏈條自行車、座鍾、懷表、鐵軌列車,等等都歸功於他。他在太史局中沉淪多年,一直默默無聞,此時卻如同沈括一般,成了博物大師。

    事實上,於湯臣雖然在這些東西的發明上做了些事情,但他更主要的精力,還是在目前不為人知的東西上。在完成蒸汽機的初期研究之後,於湯臣將蒸汽機的後續全部交給了自己培養出來的弟子們,他完全撒手不管,因為他找到了讓他更覺得有意義的事情。

    電!

    周銓在自然叢書中,有一本小冊子,名為《自然萬相》,其中對風雲雷電山川湖海的由來,都進行了探討。在關於“電”的內容中,他化用“陰陽”之說,認為是陰與陽相遇,而至雷電生,並且大膽地提出,若是能夠駕馭這種陰陽變化,那麽人就有可能掌握利用雷電的方法。

    換作一般讀書人,隻會將周銓的這個說法當成無稽之談,可是於湯臣跟隨多年,知道周銓的設想,往往必有根據。

    他原本是太史局出身,對於天相就極為關注,能夠研究雷電,甚至化雷電為己用,那將會是何等的力量。

    當他向周銓說起這個念頭時,周銓不但沒有勸止,反而許諾,給他足夠的支持。這支持既包括物資、人力方麵的,也包括一些理論上的。 ,

    比如原子論,電子的猜想——隨著顯微鏡的問世,微觀世界的大門,已經敞開了一絲門縫,所以於湯臣對於周銓所說,比頭發絲還要小億萬分之一的世界,並沒有太大的抵觸之心。

    他隻是很好奇,周銓是如何提出這等猜想的,不過每每問此,周銓就笑而不答,他也隻能放棄,將全部精力集中到電的研究上去了。

    周銓和趙構說了於湯臣研究電的事情,然後笑著道:“正因敬其威,故思解其能,於老先生如今研究雷電,這般的雷雨天氣,他定然很是歡喜。”

    他卻不知,此刻在狄丘,一個巨大的飛箏正在天上飄蕩,而風箏之下,則掛著一根鐵絲。

    於湯臣老先生顧不得寒雨,正在手舞足蹈:“快,快,小心些,都莫碰著那鐵絲,難得啊難得,這般時節竟然還有雷電,這是天欲我成事也!”

    他有若瘋狂地大笑,底下人則在奔波,他們今日要做的試驗非常重要,就是驗證,天空中的雷電,是不是和他們在試驗室裏用硫酸泡銅棒弄出的電流一樣,會產生磁性。

    就在於老先生大笑之時,空中又是一道電光閃動,正好劈中了那飛起的風箏。順著鐵線,一道耀眼的弧光從天降下!(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