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五七、時不我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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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這廝就因為一個豬肉罐頭曝露了身份?”
嶽飛一向是不多言多語的,可是當楊再興興衝衝將賽賈爾押到他麵前,稟報了逮住這廝的經過後,他還是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楊再興是個話嘮,特別在嶽飛麵前的時候。
“哈哈哈哈,我就覺得他不對勁,我想啊,真是商人,吃點豬肉算啥,我聽聞他們在過沙漠時連駱駝尿都喝!於是便給他一個罐頭,這家夥倒是厚臉皮,真吃了,真吃了!但他身邊的人受不住,把他給罵了出來,哈哈,當真是廢物一堆!”
營中略微騷動了一下,然後傳來大夥的笑聲。
“嗯,聽聞殿下有意對信大食教者征收特種稅,每人每年須上繳生豬一口……”
“若是這樣,這些家夥還不氣得要將自己變成豬飼料?”
“少說這些沒影的事情,咱們殿下一向寬厚仁和,對天下萬民一視同仁,哪裏會這樣做……他最多是要將大食教寺廟改成豬圈,令那些大食和尚養豬……”
周圍一片笑鬧之聲,說來也怪,嶽飛本人少言寡語,可他的部下,卻活潑好動,象楊再興這樣的,絕對不是個例。
當然這些人說的是玩笑話,可是有人卻把這事當了真,楊再興琢磨著這是好主意。後來楊再興為第四軍軍帥,大軍橫掃波斯,與李二寶會師於波斯灣,在他控製的地方,便采用了這種政策。
此是後話,暫且不提。楊再興擒獲賽賈爾,讓嶽飛頭有些疼,原本將楊再興發配到那無名堡寨去,是為了磨礪他,可現在他卻立下了這般功勞,倒是不好再放在那堡寨了。
“嶽帥,我擒得塞爾柱偽王,是不是可以,嘿嘿,回到軍中了?”果然,楊再興小聲向嶽飛請求。
“擒獲賽賈爾,確實是奇功一件……這種事情,不可不稟報,你就押著賽賈爾去見殿下。”嶽飛畢竟足智多謀,一句話,讓楊再興傻眼了。
周銓已經於大勝之後,動身返回應天府,統籌下一步事宜。讓楊再興押送賽賈爾去見周銓,也就是將他從前線趕回去,若是運氣好,隻是路上花費一兩個月時間罷了,可若是運氣不好,楊再興就未必能趕上接下來的大戰了。
此時來春準備攻取靈州的事情,還是一個秘密,隻有嶽飛和少數高級軍官知道,楊再興是不知道的。楊再興一直以為,華夏軍準備乘著大勝之威北進呢。
“嶽帥,換個人,我寧願沒立這功勞,求你換個人!”楊再興急著向嶽飛求情。
當然沒有作用。
磨礪楊再興的脾氣,讓他擁有更大的成長空間,是嶽飛心裏早就定下的安排。哪怕楊再興再不情願,過了三天之後,他還是乖乖帶著三十餘名兵士,加上賽賈爾這七名俘虜,還有種彥崇這個閑雜人等,一起向著應天府出發。
對賽賈爾來說,這是一場艱難之旅,亦是一場新奇之旅。
從延州趕往應天府,首先要到的是西京洛陽。
這裏是大宋保守勢力的大本營,哪怕到了今天這個地步,幾個遺老遺少也沒有放棄鼓吹,而且他們對洛陽的地方官員影響很大,所以洛陽這幾年都沒有發生什麽大的變化。
賽賈爾身為塞爾柱蘇丹,去過西亞、中亞的不少名城,那些巨大的商業、文化或宗教都市,對他來說並不陌生。洛陽城的規模雖然大,可是賽賈爾覺得,也就是更有些“異國風情”,算不得什麽特殊。
因為大雪來臨的緣故,他們在洛陽城中的驛館停住腳,也不知道是怎麽弄的,消息傳了出去,於是洛陽城百姓官民,紛紛前來圍觀,要來看看這個將李乾順和兀術都收歸帳下的異國國君,究竟是何等人物。
特別是兀術,四年多以前,兀術破太原後兵鋒直指西京,弄得洛陽城中一夕數驚,他縱兵騷擾周圍,不少洛陽人在外的田宅親朋故舊,都曾遭受其禍害,因此直到今天,洛陽人都恨之入骨。此時聽說連兀術都拜伏的一個大國國君成了俘虜,哪有不來看新奇熱鬧的!
若是以周銓治下之地,這些人就算想要看新奇熱鬧也難,可這裏是洛陽,仍然歸屬大宋朝廷管轄,洛陽城中的這些人,總有辦法混進去。
於是賽賈爾就成了展覽品,他自己倒是泰然自若,可是楊再興卻被弄得煩不勝煩。
他都準備要冒雪離開洛陽了,卻發現前來圍觀的人突然不見了。
“這倒奇了,怎麽今日沒有什麽人來了?”他召來驛丞問道。
“好教將爺得知,是聽聞要修鐵路了,都跑去看熱鬧。”驛丞陪著笑道:“西京這裏比不得京師,更比不得應天、徐州,這邊人對鐵路還不是很熟悉,加上……呃,有些老先生們反對,故此工地上有些熱鬧。”
“蠢貨,若是早修成鐵路,我哪裏需要在這裏耽擱,去汴京也就是一兩天的功夫!換了蒸汽火車,我上午上車,下午便可以到了!”楊再興對此也是很不滿。
他正吐槽之時,卻看到一個顫顫巍巍的老人,在一個明眸善睞的少女扶持下緩緩走了進來。
驛丞看到這老人,神情微變,暗暗叫苦。
來的老人正是文維申,洛陽城遺老中重要人物,而扶著他的少女,則是他的義女蔡瀛。
“聽聞一位驍將擒獲敵酋,老夫特意來看看,倒不是為了看敵酋,而是想見見我大宋的少年英雄。”文維申來到楊再興麵前,緩聲說道:“你便是楊再興?”
楊再興愣了一下,這老頭兒有點倚老賣老,不過看在對方年紀一大把的份上,楊再興也不好與之計較。他抱拳微微施禮:“我就是楊再興,老先生,我不是大宋的少年英雄,我是華夏軍的士卒。”
“都一樣,都一樣。”文維申捋須,臉上露出溫和的笑來:“大宋與華夏,原本就是一體,濟王殿下,畢竟是大宋的濟王殿下……這話不去說了,楊再興,我與你父有舊!”
楊再興之父楊邦乂,在京師為上舍生時,遊學於兩京之間,曾來拜訪過文維申,故此文維申稱他與楊再興之父有舊。他說起當初與楊父交遊之事,頗有唏噓感慨之念,末了道:“方臘之亂時,汝父為國捐軀,忠義之行,彰顯於天下,朝廷也為之動容,旌表不絕。如今你能夠在禦外虜時立下此大功,實在是光宗耀祖,你父泉下有知,必然欣慰!”
有人說好話自然是高興的,特別是確認文維申與楊邦乂確實有交情之後,楊再興不能再怠慢,隻得再向文維申行了父執禮。文維申倒沒有露出別的意思,隻是以一個長輩的身份,諄諄善誘,勸楊再興要懷有忠義之心,不要失了其父遺風,勉勵他多為國家做些事情。
隻是到得末了,他看似隨意地提了一句:“汝今年亦是十八歲了,不知可曾婚配?”
楊再興臉微微一紅,搖頭道:“匈奴未滅,何以家為!”
“哈哈,話雖如此,汝父隻有你這一子,不可不早日成家,開枝散葉。”文維申又問了一下楊再興的生辰八字,捋須道:“老夫既與汝有通家之好,不可不為汝著想……唔,很好,很好。”
他留下“很好”一詞之後,便笑著離開了。
楊再興將他送出驛館,回過頭來就抹了把汗:“應付這位老先生,比打一場仗還要難……不過扶著他的那位姑娘,倒是生得不錯!”
他雖然性子莽了些,卻絕對不蠢,如何看不出文維申最後問他生辰八字的用意?從年紀來說,他十八歲,也確實到了成家的年紀,因此對此並不反感。
他卻不知,文維申與蔡瀛出了驛館,上了自家的馬車,文維申便微微歎了口氣。
“義父為何歎氣?”蔡瀛雙眸一閃問道。
“瀛兒,你是在明知故問。這楊再興是個好人選,但他身上卻有兩個不足之處,一是年紀輕輕,受周賊影響太深,想要說動他,可不容易;二麽則是官職卑小,雖然立下不少功勞,但在周賊軍中,連個團正都不是……”
說到這裏,文維申有些黯然地搖了搖頭。
他始終沒有放棄對付周銓的努力,而且他已經明白,要想正麵對付周銓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如今能打敗周銓的,隻有周銓的部下了。
若有周銓的親信部下,發動兵變,擒殺周銓,必然會得到忠於大宋的天下義民全力支持,還有全天下讀書人的傾力扶植,哪怕由此人代替大宋,也無非是換個家族當皇帝罷了,天下文人還是有出路。可是周銓在位,天下文人,就休想複興了。
“女兒覺得,還有第三點,此人不適合。”蔡瀛聽完文維申的話後,緩緩說道:“他沒有野心。”
文維申精神一振,確實,從方才與楊再興的談話中可以看出,此人很是率性,卻沒有王霸天下的野心。沒有野心的人,怎麽可能鋌而走險,向周銓下手?
“所以,女兒覺得,最合適的人,還是那一位……那一位如今身當重任,用不了多久就要經過西京,父親,時不我待啊。”蔡瀛又道。
“是,時不我待啊!”文維申重重點了點頭。
他同樣明白女兒的意思,文維申老了,象他這樣的人,許多都老了,他們沒有多少時間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