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白蛇傳 第五章:莫名的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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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為一名生性正統,一切行為都循規蹈矩的遵循戒律的僧人,法海生怕道濟會說出更加出格的話。

    是以要搶在道濟的前頭,詢問對方的來意,堵住對方那張毫無遮攔的嘴巴。

    兩人雖然都是佛門中,天下聞名的高僧大德,然而僅從性格而言,簡直有天壤之別。

    法海的言行舉止一板一眼,處處遵循戒律,不敢有絲毫的張揚,害怕自己破戒。

    道濟的行為卻頗為放蕩不羈,反有幾分儒教中狂人的風采,在法海看來實在是一言難盡。

    法海知道,道濟雖是“降龍羅漢”的一尊化身,然而自幼卻長於官宦人家。

    顛僧道濟本名李修緣,祖上李遵勖是宋太宗駙馬,宋真宗的妹夫,鎮節度使。

    李遵勖的祖父李崇矩乃是宋太祖時的名臣,和時任宰相的趙普是女兒親家。

    李崇矩曾跟從宋太祖征伐北漢,軍隊班師回朝途中,任命李崇矩為後殿,駐紮在常山。

    恰逢李崇矩染上疾病,宋太祖派太醫診治,命他乘涼車回京城,其殊榮可見一斑。

    李崇矩後人一族世代仕宦,且為將門,大多為官清正,政績卓著,名列於《宋史》書中。

    金人大軍攻破東京汴梁城後,隨著大宋朝廷的南遷,李氏子孫亦流寓高祖李遵勖封(食)邑浙東天台,隱居赤城山南麓,天台城北的永寧村中。

    因李家曆世積善信佛,家族中不少人是禪宗的著名居士,其父李茂春成親多年,依然沒有子女,於是就到國清寺上香許願,希望佛祖保佑自己能夠有一個後代。

    彼時羅漢堂中的“降龍羅漢”突然傾倒,讓國清寺的主持高僧大為驚訝,覺得李茂春的後人與佛有緣,甚至很有可能,將會是“降龍羅漢”的轉世。

    後來李茂春的夫人誕下麟兒,國清寺的主持因為前因,便替其取名李修緣。

    不過李修緣並非自幼出家,而是在十八歲時,父母雙亡後,才進國清寺出家為僧。

    十八歲以前,李修緣就讀於村北赤城山瑞霞洞,同時受到儒釋道三教的熏染。

    出家以後,得到“道濟”法號的李修緣一反常態,完全沒有了以往的溫文爾雅。

    他言行叵測,難耐坐禪,不喜念經,嗜好酒肉,衣衫襤褸,浮沉於市井,常行救死扶弱之事。

    正是這一狀類瘋狂的行為,世人便稱他為“濟顛僧”。

    然而相比正氣淩然的高僧們,普通的百姓反而更加喜歡,行為出格的顛僧道濟。

    民間甚至有人以“聖僧”稱呼這位顛僧道濟。

    在佛門中,上一位廣為人知的“聖僧”,不是別人,正是西行取得真經,大漲佛門氣運的唐僧唐三藏。

    法海聽說道濟的這些傳聞後,曾暗自感歎不已。

    他戰戰兢兢修行佛法,遵守戒律,不辭辛勞為人們降妖除魔,也隻是被尊稱為一聲“法海大師”。

    在民間百姓的心目之中,遠遠無法和道濟相媲美。

    此刻親眼見到道濟的放浪形骸的行為,迫於身份的原因,還不得不保持一份基本的尊敬。

    心頭的鬱悶可想而知。

    道濟深深的望了法海一眼,搖頭答複道,“原本貧僧來金山寺,是想要訪友。”

    “不過既然錢塘縣中出現了變故,有大妖現身,貧僧自然要即刻趕回錢塘,查探究竟。”

    他說完話後,也不等法海有什麽說辭,捏著手中的破扇,輕輕地拍打幾下身上的破袈裟。

    就那麽當著法海的麵,直接架起雲頭離開金山寺,向錢塘縣方向飛馳而去。

    法海聽著“鞋兒破,帽兒破,身上的袈裟破”的歌聲,逐漸消失,暗自苦笑。

    對這位“祖師爺”的轉世之身,以他的心性,也隻有敬而遠之,才最符合交往之道。

    錢塘縣方位的妖氣狼煙,猶如一根龐大的天柱般,筆直矗立在天地之間,接連這天與地。

    妖氣滾滾升騰,永無止休,仿佛沒有重新降落的那一刻,向這個世界宣告其背後大妖的存在感。

    如果沒有道濟的話,以法海嫉妖如仇的性格,早就已經拎著禪杖,帶著紫金缽,前往錢塘縣降妖伏魔了。

    凝望著天際已消失不見身影,奔赴錢塘縣的顛僧道濟,法海心頭一片茫然。

    他有個莫名的感覺,自己似乎錯過了什麽,然而不管怎麽回思,還是不知道這感覺究竟由何而來?

    “我佛慈悲!”

    法海輕聲念了聲佛號,暗忖但願道濟能夠在那大妖展開殺戮之前,及時趕到錢塘縣。

    阻止對方的行動。

    道濟架著雲頭,臉色平淡如鏡,然而心頭卻不似臉上,正不住地泛著陣陣漣漪。

    時今宋金兩個大國,經過了初期的互相征戰,連年戰火,關係逐漸趨向平和。

    宋徽宗時期,剛剛建立的金國兵鋒強盛,所向披靡,先後滅亡了大宋的世仇北遼,然後又攻破大宋國的京師東京汴梁城,掠走了宋徽宗和宋欽宗父子。

    宋徽宗第九子康王趙構,倉皇南渡建康城,重新建立半壁朝廷,卻被繼續南下的金人軍隊,追的四處逃竄,入海才算逃脫性命,正可謂是苟延殘喘。

    而隨著以嶽飛為代表的“中興四將”的崛起,在正麵戰場上屢次擊敗金兵。

    金人銳氣漸失,因此引誘宋高宗趙構,還有宰相秦檜以殺害嶽飛為前提,宋金兩國求和。

    隨著宋金兩國之間的議和,宋高宗趙構終於安心,於紹興八年(年),定臨安府為行都,但仍然隻是稱臨安為“行在”,不承認其首都的地位。

    大宋小朝廷的君臣們自欺欺人,覺得自己依然把“東京汴梁城”當做京師。

    便是不忘記自己的正統。

    然後趙構和秦檜一起聯手,召回反對議和,正率兵挺進中原,接連收複失地的嶽飛。

    轉手將嶽飛嶽雲父子,還有其女婿張憲殺害在“風波亭”,沒收嶽張兩家家產,然後將家屬分送廣南,福建路州,軍拘管。

    除了議和派後,宋國上下臣民聽到嶽飛身死的消息之後,全都殊為一歎。

    而這消息傳到金國,金國大臣們為此酌酒慶賀,並興高采烈道,“和議自此堅矣!”

    雲頭的道濟回想起來,當嶽飛身死,金翅大鵬返回靈山大雷音寺,對著想要前來勸說的諸多羅漢,金剛,比丘高聲怒吼,震動整座靈山的情景。

    暗想人生苦短,相比起仙佛而言,就像是蜉蝣般脆弱,偏偏卻是三界中情感最為熾烈的生物。

    連金翅大鵬這等先為巨妖,後又經世尊數百年時間佛法熏陶,修為高僧莫測的大能。

    僅僅隻是在下界轉世為人不到四十年,返回靈山大雷音寺之時,依然沉浸於身為“嶽飛”的思維中。

    當然,彼時的“降龍羅漢”,被佛祖派遣下凡時,不經意轉動過小小念頭。

    覺得金翅大鵬之所以會暴跳如雷,或許同其下凡以後,並沒有成功完成扭轉佛門衰敗的氣運,亦有很大的關係。

    畢竟當時靈山大雷音寺上下,對於金翅大鵬的降世,都報有很大的期望。

    然而金翅大鵬化身為嶽飛,卻遲遲無法覺醒胎中之迷,醒悟自己的前生和任務。

    直到嶽飛被害風波亭,金翅大鵬元神返回靈山大雷音寺,依然念念不忘身為凡人的執念。

    降龍羅漢遵從世尊的法旨降世後,有感於金翅大鵬的失利,雖然在十八歲時覺醒前世的法力和記憶。

    卻依然特意完整保存身為凡人的思維,而沒有視自己為仙佛,冷漠遍觀眾生。

    身為仙佛,卻擁抱凡人的熾熱感情,由此做出某些在世人眼中,放浪不羈的舉止行為。

    不過雖然道濟行為古怪,終是沒有忘記自己的使命。

    他混跡於市井中,通過懲惡揚善的一些利行動,替自己,還有佛門揚名,成為百姓心目中的“聖僧”。

    以這樣小中見大的方式,由此一點點的挽回,遭受道教接連打擊,不斷衰敗的佛門氣運。

    與此同時,因此出身官宦世家的緣故,道濟甚至還並不排斥,結交朝廷權貴的行為。

    在“顛僧”的大名逐漸流傳後,朝廷百官都知道,有那麽一位行為癡狂,但身具神通的顛僧。

    宰相秦檜得知道濟的大名,深知自己因殺害嶽飛一事,難免會牽連自己的後人。

    秦檜雖然沒有親生兒子,但從妻子王氏的哥哥王喚哪裏,過繼了一個兒子,取名為秦熺。

    秦熺並不是秦檜的親身兒子,但秦檜卻對他十分寵愛,生恐在自己死後,秦熺會受到自己名聲的牽連。

    因此特意結交道濟,並且讓道濟做了秦熺的替修,意圖借助道濟的偌大名聲,保全秦熺的性命。

    道濟乃半路出家,儒釋道三教皆有很高的造詣。

    明知道秦檜和大鵬金翅有極大的仇恨,依然還是欣然答應了秦檜的要求,借此進一步擴大了自己的名聲。

    自此以後,無論是朝堂,還是民間,都能夠恣意縱橫,再也沒有什麽攔路石。

    於是便一心一意的開始對付,同佛門爭鬥氣運的道教,還有隱匿於人間的諸多妖怪。

    道濟在降世前,請求世尊賜予的,能夠推算天機的大神通,能夠清晰的察覺到,自己的行為,確實是行之有效。

    他回想自己的一係列行動,初始覺得並沒有什麽紕漏,然而不知道為何,卻有種莫名的心悸驀然浮現。

    放眼望去,原本如同天柱般矗立在天地間,龐大筆直的狼煙妖氣,已消失的無影無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