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陰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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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連忙向江棹歌走去,隻見她愣愣的站在一麵鋪滿幽綠藤蔓的石壁前,石壁因為滲水的緣故,顯得有些發黑。

    

    陽光透過洞窟頂部的孔洞照下,在昏暗的洞窟中留下七條光柱,光柱中漂浮著許多空氣裏常見的細小塵埃,七個圓形光團映在潮濕的石頭地麵上。

    

    藤蔓在石壁上蜿蜒,離光柱近一些的葉子顯得青翠一些,離光柱遠的葉子則略微發黃,甚至是灰黑色,似乎已經發黴變質。

    

    江棹歌修長白嫩的雙手扒拉著石壁上的藤蔓。

    

    一時間,塵灰四起。

    

    一股潮濕的味道鋪麵而來。

    

    一半發黃,一半幽綠的藤葉之間盤腿端坐著一架白骨骷髏,骨頭在昏暗的陽光下顯得非常的溫潤,隱隱散發著白玉般的味道。拇指粗細的藤蔓在骷髏的骨縫裏蜿蜒,將其固定在石壁上。一眼看去,骷髏如同從石壁中長出的一般。

    

    骷髏的雙手在肚臍處環抱,兩個掌骨之間嵌著一麵青銅鏡,可能因為洞窟裏水汽太大,青銅鏡的表麵布滿了厚厚的銅鏽,發紫發綠。

    

    “他該不會是上一個沒逃出去死在這裏的人吧?”江棹歌問道。

    

    “這不很明顯嘛?屍骨都在這裏。”

    

    我搶在她發怒前繼續說道,“你可聽說過陰修?”

    

    江棹歌搖了搖頭,一雙明眸望著我。

    

    我半蹲下身子,將手放在骷髏的手骨上,閉上眼,細細感受著這如玉的質感,沒有絲毫的害怕,因為在我眼裏,這具白骨與其說是屍骸,不如說是仙骨。

    

    陰修是道家修煉方式中最為小眾的一種,在過去流行於川郡、滇南和黔州等西南部地區。修道者在感應到即將去世的前幾年,便會尋一處適合陰修的洞天福地,開始打坐辟穀,常年不吃不喝,依靠吸收天地的靈氣,慢慢的將體內的濁氣給排出,追求一種天人合一的境界。陰修者相信通過這種類似苦行僧般的方法,可以使得自己的靈魂超脫,從而入登仙界。因為常年的盤坐不動,大多數陰修所留下來的屍骨都與洞天福地契合在了一起,這也是道家所謂的回歸大道。判斷修道者陰修成功的標誌,便是察看其骸骨是否玉化,金石玉微錄中記載著,陰修脫凡俗,盡身得白骨。所剩如玉質,是已得大道。如果去川郡的青城山遊玩,在一些古老的山洞中都還保留著陰修者留下的屍骨,細心的遊客能從當地的新聞中找到線索。

    

    “得道成仙,超凡入聖,世間萬般方法,修道之人如過江之鯽,又有幾人得道?”

    

    “白骨如玉,陰修大圓滿,咱們麵前這位先生看來是得道成仙了!”我說道。

    

    “嗬~我算是明白了,你們唐家人都是神棍,不看今年是哪一年了?還相信這些得道成仙?”江棹歌一臉鄙夷地說道。

    

    “既然你也過來看了,說明他手上的銅鏡不是機關,那我拿了啊!”江棹歌一邊說著,一邊從白骨骷髏手中將銅鏡扯出。

    

    “你別急!我還沒來得及看!”

    

    “嘩啦!”

    

    剩餘的話還沒說出口,眼前的藤蔓一陣晃動,撲打起陣陣黃煙,視線頓時模糊,嗆人的灰塵直往嘴裏塞。

    

    “咳咳!”我咳嗽起來,警惕著周圍的變化,該不會江棹歌的舉動又引發了什麽機關,這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不過好在過了大約一分鍾,除了我和江棹歌的臉上布滿一層土灰外,便沒有發生其他事情。

    

    “你自己想死,能不能別帶上我?”

    

    “誤會誤會~下回不了!”江棹歌帶有冷意的俏臉上強擠出一絲笑容,抱歉道。

    

    “咦?”我沒有接話,在看向江棹歌的時候,眼角的餘光瞟到了白骨身旁的石壁,原本纏繞的藤蔓變少了一些,露出一塊光滑發黑的石麵,隱約有些凹凸感,可能有刻字。

    

    “這就一普通的漢代銅鏡,給你,就當我賠不是了!”江棹歌見我沒有回她,以為我真生氣了,將原本白骨骷髏抱著的銅鏡遞到我手上。

    

    不要白不要,我接過銅鏡,是一枚典型的西漢博局鏡,雖然銅鏡表麵的鏽蝕嚴重,但是等出去了處理一下,也能賣個二十來萬。

    

    “那就謝謝了,如果想活著出去,你千萬別再亂動了,這個地方不簡單!”我一邊說著,一邊站到石壁前,果然不出所料,石壁上豎刻著三行字,但因為經年累月的磨損,用肉眼幾乎很難認出寫的是什麽。

    

    “呼!”我長吐一口氣,“讓你見識見識唐家的切古絕活!”

    

    切古,源於中醫講究的望聞問切裏的切,中醫切的是人的脈搏來判斷身體健康,而唐家人切的是文物表麵的字口,通過用手揣摩,辨識文物上因為磨損而斑駁不清的字跡。切古這門手藝,特別適用於青銅器和摩崖石刻這類文物,許多商代和西周的青銅器具有銘文,但是因為銅鏽的緣故看不清楚,用手摸索銘文的字口,可以很快明白這些字的形狀,摩崖石刻也是類似,隻要表麵有凹凸的文物,都可以用切古的手法來識別其表麵的文字。

    

    用手觸摸著光滑的石壁,一股股寒氣順著手臂蔓延,石壁上凹刻的文字裏長著許多青苔,摸過去一手的滑膩感。

    

    “道頌”

    

    “大道欲所求,乘風同日月。”

    

    “滄月出海際,踏罡七星遊。”

    

    “人間自滄桑,杯酒釋千愁。”

    

    我一句一句的念出石壁上的刻字,聲音在空曠的洞窟中回響,手下傳來的摩擦感,讓人感受到一絲金戈鐵馬後的坦然。這種字體是漢代行軍打仗之人才使用的,用刀劍在石壁上劈斬而成,這種方法如果用來刻章,便是世人所熟知的急就章。

    

    讀罷,我凝視著身前的白骨,久久不語,內心感觸萬千。

    

    漢鏡、蜀錦、波斯銀盒等物件,都將此人的身份指向了王平將軍,隻是沒想到,一代名將最終這樣落幕。一生征戰,修真身死,大道茫茫,成仙之人又有幾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