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八指頭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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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千思來萬萬想。。。”
一曲秦腔傳入耳裏,我朝著回民街路口望去,一位大媽正揮手唱著名曲《忠保國》的片段,對於曲藝人而言,一日之計在於晨,早上是練嗓子的黃金時段。
我深呼吸著,伸了伸腰,感受著長安晨起的朝氣。
城市蘇醒的躁動,不斷衝擊著我內心的雜亂。
來過長安,多次,街景流露著熟悉。
徘徊著,彷徨著,想著能夠遇見故人,在同一片時空裏。
但從未如願。
“喂,小夥子,我看您是不是在想或找一個人呀?”一聲略顯沙啞蒼老的聲音傳來。
定睛一看,一位蓬頭垢麵,頭發花白,身上斜掛著半麵破舊紅色袈裟,露出布滿皺紋的半隻胳膊,杵著一根木杖的老者,正盯著我上下打量著,不時咧嘴笑道,露出稀疏的灰黃牙齒。
“您不用花力氣了,我不看相,也不算命。”說完,我轉身欲走。
“哦,看來我找錯人了,也罷,這麵銅鏡還是留給有緣人吧。”老者長歎一口氣,纏繞白色繃帶的手顫巍巍的掏出半麵銅鏡,對著陽光,梳理著自己的白發,繃帶上沾滿了血痂與黃膿,灰黃老舊,一看便許久沒有更換過。
“銅鏡。。。。。。”我微眯著眼,心裏頓時警惕起來,眼前這老者,絕對不簡單。
“看您老這穿搭,不知您修的是藏傳佛教的哪一派?”我拱手問道。
“嘿嘿,怎麽?又不走了?”老者麵部肌肉沒太大變化,嗓子裏卻發出笑聲,帶著一絲詭異。
“哪一派?我管他哪一派!隻要能活下來!”老者突然憤怒地大吼道,麵色猙獰。
“難道是我多心了?他就是個瘋子?”我搖了搖頭,笑著道:“我能看看您手裏的銅鏡嗎?萬一有緣呢。”
“給!”
我從老者手裏接過半麵銅鏡,留意到他纏繞繃帶的位置主要在手掌,通過繃帶的外形,可以明顯看到,他的手少了兩根指頭,一根食指,一根無名指。
“這是博局鏡。。。tlv。。。與我在果城江底陰修道人手裏找到的鏡子一模一樣!”雖然夏風浮動,但我感覺如墜冰窟,周遭瞬間變得異常安靜。
“最關鍵的在於,這麵青銅鏡的斷麵茬口,陽光下閃爍著白光,這是白銀譚家的手筆,仿製青銅器時添加白銀。”
“為何譚家會知道此事?還做出這樣一件假銅鏡?銅鏡為何又斷為兩半?”我內心充滿了疑惑,向後退了一步,與老者保持著安全距離,臉色變得嚴肅起來。
“少兩根手指。。。僧人模樣。。。難道是。。。”我心裏琢磨著。
“真是沒想到,在長安市井還能見到你們這些暗人,你說對吧,八指頭陀?”我放慢了語速,盯著老者的雙眼,一字一句地問道。
暗人,在過去指隱藏在明麵之下做事的人。俗世如滾滾洪流,浮動在明麵上的,是達官顯貴之流,而江湖下也同樣暗流湧動,各有各的信仰與追求。活在世上,卻做著明麵上人所不知的事情,叫暗人暗事。所以,以前有句老話,告誡後人,明人不做暗事。
“嘿嘿嘿。。。不愧是唐家家主,見多識廣!”老者撫摸著自己的斷手,說道。
“我還挺佩服你們的,將兩根手指砍掉,用棉花包起來,浸泡在油裏,然後用火點燃來供佛。關鍵你們八指頭陀還要求,燃指供佛時,得跪在佛像前聲色不動,臉都不能紅。”
“我算是明白,你的麵部表情管理為什麽這麽差了。”
當我說到燃指供佛時,八指頭陀臉上終於出現了變化,一邊嘴角上揚,一邊嘴角下掉,似笑似哭,下巴微揚,露出一種怪異的驕傲神態。
“說吧,找我什麽事兒?我不相信咱們是偶遇。”我說道。
八指頭陀從我手裏搶回青銅鏡,向四周望了望,嘴唇蠕動著,似乎想說什麽,卻又畏畏縮縮,沒有說出口,望了望鍾樓的方向,歎了口氣,從破袈裟中掏出一個青花小瓷瓶,將繃帶緩緩揭開,露出發黑的斷指截麵,從小瓷瓶中倒出黃色粉末,抹在斷指處,用力向裏一掐,斷指處頓時湧出鮮血,不斷的滴答在地麵上。
“這味道,是白芨。”我嗅了嗅鼻子,發覺這些黃色粉末是一種中藥材。
“唐天,我知道你現在有許多疑惑,要想弄明白,得跟我走一遭,什麽也別問,我隻是一個帶話的人。”
“願意去嗎?”八指頭陀盯著我問道,同時向前邁出一步。
“可以,帶路吧。”我說道,內心的不解,不容我拒絕。
“那好!”八指頭陀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用斷指書寫著,很快,一個血淋淋的善字,出現在我的手臂上。
“放心,你的死活與我無關,我不會毒你。”
“這粉末是白芨,你也知道,我們八指頭陀除了燃指供佛外,還血刺書經文,用身上刺出的鮮血當墨水,來抄寫佛經,以示虔誠。”
“人血很容易凝結成塊,所以得配上白芨粉,就可以長期保持新鮮了。”八指頭陀一邊在前帶路,一邊回頭說道。
我低頭盯著手臂上血紅的善字,皺眉思索,跟著踉踉蹌蹌的八指頭陀,繞過回民街上販賣早點的攤子,向著一條僻靜的小巷走去。
“叫你來領我的人,可有留什麽話嗎?”我問道。
“嘿嘿,隻有一句話,你來,知你所不知,想你所不想。”八指頭陀沙啞地說道。
“故弄玄虛。”我跟著八指頭陀穿過一條昏暗的通道,走進一座大樓內部。
大樓看起來是七八十年代的風格,內部的牆麵是一半白漆一半綠漆,吊著的電燈發出嗡嗡的電流聲,不時閃爍著,迸射著星點電火花。
一股刺鼻的黴味,在大樓的大廳裏彌漫。
八指頭陀領著我來到一個破舊的半麵磨砂玻璃的推拉門前,停下了腳步。
“到了,請進!”八指頭陀一邊說著,一邊拉開了推拉門,用木柱向地麵跺了跺,甩了甩頭,示意我進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