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問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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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光線昏暗,陽光被墨綠色的窗簾遮擋,唯獨透過的幾縷,也被染成青絲,斑駁在積滿塵埃的水泥地上。
夏日本有的炎熱濃烈,在此處全無,四周一片雜亂,廢棄的座椅堆積在牆沿,聳立成一座連綿不絕的小山,延伸向屋內不見光的陰暗角落。
老舊的電風扇在頭頂嘎吱嘎吱的旋轉著,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微風襲襲,通過冰涼水泥地的反彈,撲打在人的身上,竟有股凍人的寒意。
八指頭陀將我領進屋後,一言不發,快步走入陰暗,盤腿坐下,破舊的紅色袈裟在黑暗中朦朧。
“大夏天的,裝神弄鬼?約人見麵卻不出現,那我可走了!”我大聲說道。
話音在昏暗的屋內回蕩。
無人接話。
“哐當。。。哐當。。。”
一種鐵枷鎖在堅硬的水泥地麵上拖動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越來越近。
四個頭戴白骨麵具,身穿麻布白衣,手腳都拷著鐵鏈,頭發蓬鬆披散著的人,艱難的挪動著步子,向我走來。
四人動作僵硬,帶頭的手裏提著一支毛筆,隊伍中間的兩人抬著一根破舊的木板凳,隊尾一人雙手抱著一個搪瓷臉盆,顫巍巍的跟著。
因為離得近了,看得更清晰,隻見灰白的白骨麵具上坑坑窪窪,細小如蜘蛛絲般的裂紋布滿整個麵具,裂紋中隱隱約約掛著點滴血跡,好似這些人都飽受虐待般。
“等等!這人骨麵具。。。好眼熟。。。”眼看著四人在離我半米的地方站立,我心裏突然一個激靈。
“你們是江家儺人?”我驚訝地問出了聲。
原本低著頭的四人,像是受到了巨大刺激,全部瞬間抬頭,身體顫抖起來,白骨的眼眶流出兩道血淚。站在最靠後的捧著破舊搪瓷盆的人抖動得最為劇烈,搖晃著頭,嘴裏發出模糊的嘶吼,“快跑。。。。。。”。
“嘿嘿,跑?往哪跑?能跑得掉?”
“頭陀?還愣著呢?我安排這麽個事,可全是應你所求,難道問乩還得我來?快動手吧!”黑暗中響起一道充滿陰邪味道的男人說話聲。
“啪!”盤坐在黑暗中的八指頭陀突然彈跳而起,屋內晃過一道紅影,刮起陣陣細風。
“哢嚓!”
下一秒,八指頭陀出現在手抱搪瓷盆的人麵前,單手將他提起,用力一撮,頭骨與頸骨分離,大量的鮮血從白骨麵具的嘴部流出,滴答在地麵。
“哐當”一聲,搪瓷盆重重的砸落在水泥地上,裏麵是一盆河沙,升騰起一股黃煙。
其他三個戴白骨麵具的人沒有任何動作,連一步都未後退,靜靜的,顫抖著,低頭向著八指頭陀。
“嗬啊!”八指頭陀發出一聲低吼,一拳將攏拉在脖子上的人頭,麵戴的白骨麵具砸碎,一副因為死得突然,雙眼暴瞪外凸,嘴角流血,臉色青灰的女子麵容出現在我眼裏。
緊接著,八指頭陀一手扶住女子的脖子,一手將腿部捆住,呈倒立的姿勢,上下抖動著,大量的鮮血從女子嘴裏、鼻裏、耳朵和眼眶湧出,灑落在搪瓷盆中的沙子上。
這個場景,讓我想起,屠宰場殺雞鴨時,放血的樣子。
很快,鮮血將整盆沙子染成血紅,房間裏充斥著血腥味。
八指頭陀將死掉的女子拋在牆邊,找了一張破舊的木桌,從兜裏掏出一堆香蠟,用火給點上。
鬆香的煙火氣息,與血味雜糅在一塊,滋味很難道明。
這時,剩下的三個戴白骨麵具的人開始動了。
隻見他們將毛筆豎插在板凳中部,一人站立在搪瓷盆旁邊,嘴裏念念有詞,剩餘兩人相對而立,用胳膊分別抬著板凳的兩端,站在左側的人用右手握住毛筆,站在右側的人用左手握住筆柄,隨著晦明的咒語,開始抽搐起來。
“呷哈啊。。。呷哈啊。。。”
嘶啞低沉的念咒聲從白骨麵具下發出,可能因為不方便發音,間隙時的換氣聲如同毒蛇張嘴吐出蛇信,發出的嘶嘶聲,聽起來讓人直起雞皮疙瘩。
抬著板凳的兩人抖動得越來越劇烈,漸漸站不住,左右搖晃起來。
“老夫想知道,長生伏藏到底在哪?”八指頭陀對著桌上的香燭問道。
燭火無風自動,黃火瞬間變為青色。
“啊啊啊!”抬著板凳的兩人突然發出一聲慘叫,以一種扭曲詭異的姿勢,邁動著步子,來來回回,板凳中間懸垂的毛筆,在滲血的沙麵,留下道道字跡。
“砰咚!”一聲,倒插著毛筆的木凳從中間斷裂,兩邊的人直直倒在水泥地上,抽搐漸緩,白骨麵具的七竅淌出鮮血。
搪瓷盆中,留下兩個血紅的大字,墉城。
屋內黑暗處響起一陣掌聲,“頭陀,問乩結果可滿意?據說江家儺人是降神最好的媒介,不過他們現在可不好找,為了提高準確性,我特意又弄了一批過來,為了你,今天可是報銷了三啊!”
“老夫加入你悟善社,做的事情都是有等價條件的,你要的人我帶到了,老夫可不覺得虧欠你什麽!”八指頭陀盯著黑暗深處,淡淡地說道。
“至於問乩的結果,準不準確,我得琢磨琢磨了!”
“我的事結了,剩下與老夫無關,走了!”八指頭陀說完,跨過倒在地上的江家儺人的屍體,向門外走去。
“悟善社,我記得在晚清民國時期才有,是著名的鸞壇,當年吳佩孚、江朝宗等人都是悟善社的成員,個個都是狠角色,不知道八指頭陀講的悟善社是不是隻是名字類同?”我微微眯眼,盯著黑暗處一言不發,思考著。
鸞壇,現在世麵上很少出現的一種組織,簡單來說,就是以靈媒為核心組織起來的社會團體。
“嘿嘿嘿,唐天,終於見到你本人了!”黑暗中原本略帶沙啞的聲音,突然變得尖利起來。
“聲音這麽多變的,我隻見過兩類,一類是精神分裂的人,另一類嘛,是鬼!”
“躲在暗處不出來,難道你是人模鬼樣?”我一字一句,慢慢地說道,試圖激怒對方。
其實現在,我心裏有些不安,不管悟善社是不是重名,單是江家儺人如豬狗般被殺害,就能看出對方的殘忍,而且如今明顯是有所準備的等著我,憤怒容易使人亂了章程,唯有激怒對方,或許可以打亂他的節奏,拚出一線生機。
我的話音回蕩著,除了屋頂搖曳的吊扇發出嘩嘩聲外,再無任何聲響,好似剛剛發生的一切,不存在般。
“砰”!
頓時,整個屋子的燈一瞬間全點亮,耀眼的白光刺痛著雙眼,不得不用手遮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