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0九章 打更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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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啦啦!”
陰場的水,透著滲人的寒氣,映射著遠方五常塔發出的幽幽綠光,照得黑暗的拱橋下,鬼斑點點。
河水沒過腳踝,我和張子玉死死盯著黑暗中搖晃的聲音,不敢發出聲響。
“呼呼!”
一陣怪異、急促的呼吸聲響起。
“哇啊!”
一聲嬰孩的啼哭,刺破了死寂的黑暗。
這一瞬間,我與張子玉全身一個激靈,真是想什麽來什麽,遇到陰孩了。
以前舊社會,一些貧苦人家養不起小孩,或者富人家的女眷與他人有染,亦或者富家公子玷汙了身邊的丫鬟,往往都是趁著夜黑風高時,找人劃船至河邊石橋旁,將嬰兒丟在橋下,任其自滅。
大家在外旅行,如果觀察仔細的話,常常能夠在古代的石橋兩側見到殘留的石頭打製的鎮水獸,在蘇州沿著古河道走便能尋見,或者在老石橋的中部外沿能夠看見一個探出的龍頭或者其他獸頭。這些獸類構件,一方麵起到美化石橋的作用,但更多的是配合石橋,鎮壓水裏的水鬼怨靈,保護通行來往的旅人安全。
在過去,這種棄嬰的行為,是被眾人唾罵和看不起的,拋棄嬰孩的家庭,也很擔心遭了報應,所以便把小孩丟在石橋邊,通過石橋和鎮水獸共同鎮壓,防止嬰孩死去,記恨父母。
運氣好一點的嬰孩,會被好心人發現,帶回家養大,得以成人。但更多的嬰兒,則是化為橋下的小鬼,成為陰孩,每到盛夏正午,躲在陰暗的河麵下,等待著嬉水的孩童,將其拖入河中溺死。
盛夏正午,陽間陽氣最足,水下的陰間,也是陰氣最盛之時。陰氣盛,這些小鬼才更好活動,這也是為什麽許多青少年溺死,往往發生在夏天中午的原因。這些本來投胎該為人的嬰孩,卻死在石橋下,就像大家坐火車,本來票已經買好,但是到站了卻不讓下車,可以想象,怨氣該有多大。
石橋永鎮魂,幽幽難解脫。這些小鬼,隻能通過拉其他人下水溺死,發泄出內心的怨氣,才可以得到安寧。
“哇啊!”
嬰孩刺耳的哭喊,沒有停歇。
一股糅合著惡臭的血腥味兒,飄散在空氣中。
“噗呲!”
張子玉掏出一張符咒,展臂一揮,金黃的火光閃現。
石拱橋下,黑影搖曳。
一個穿著破爛的乞丐,滿頭汙垢,半跪在河邊淤泥裏,大口喘著粗氣。他的手裏,捧著一個全身皮膚發綠,長滿細小絨毛的嬰兒,也不動彈,隻是張著嘴,滿口細碎尖牙,黑紫舌頭,發出陣陣尖嘯。
在乞丐的身前,斜躺著一位女子,藍綠相間的屍斑,在她的身上蔓延。女子身下,一灘黑黃色的血液,與河邊烏泥混雜在一塊。
見到眼前這一幕,我腦子裏像是被一塊巨石,哐當一下給砸了,震驚得無以言表。
這女子,已經長滿屍斑,死得不能再死。
竟然還在生子。
或許是符咒火光的影響,乞丐慢慢扭頭,女子也以一種常人難以達到的角度,歪斜著脖子,望著我們。
我長吸一口氣,盯著乞丐,“是人是鬼?”
乞丐沒有回答,而女子原本渾黃的眼珠瞬間變成白色,臉龐流下滾滾黑紅色的血淚,脖子保持著斜看的姿勢,僵硬的沉入河水中。
“哇啊啊!”
一聲尖利的啼哭,像是在問候這個新世界,卻又像是在告別母親。
乞丐手裏的陰孩,突然睜大雙眼,發出幽綠的光芒,直直看著我們。
“哎,作孽啊!”乞丐仰頭,沙啞地歎息道。說罷,便用手擋住陰孩的雙眼,一邊呢喃低語著,“不怪他們,要怪,就怪這世道,人不人,鬼不鬼的世道!”
“喂,道士,呆愣著幹嘛,過來幫忙超度一下吧!”乞丐抬頭喊道。
我沉默了,張子玉也沒多說話,將符紙向上一拋,說來奇怪,這符紙就像係了掛鉤一般,靜靜的漂浮在空中,給陰暗的石拱橋下,揮灑出一片明亮溫暖的火光。
乞丐抱摟著陰孩,張子玉單手掐訣,嘴裏念叨著咒語。剛開始的時候,陰孩還不停的掙紮,甚至發出淒厲的嘶吼,怨氣橫衝,帶來滾滾陰風,後來隨著超度的進行,堅硬的身體變得柔軟,猙獰的麵容也變得柔和了,就連身上的屍斑顏色,也逐漸變淡。
“多謝了!”乞丐對著我們抱拳,而後用身上的麻布將陰孩裹起,轉身準備離去。
在他轉身離去的那一刻,悄悄的撇了張子玉一眼,而正是因為這一眼,我心裏莫名其妙有種第六感,這個人,似乎能夠幫我。
“老哥,等一下,這陰場裏這麽亂,基本上都不幹人事兒,您竟然還在做善事,而且看起來也很懂行,我最佩服老哥這樣的人了,您是打算給這可憐孩兒尋一寶地埋了?要不我們跟著您一塊兒吧!”我客氣地說道。
“哼!”乞丐冷哼一聲,看了看我們,又打量了一下橋頂。
我知道他在想什麽,畢竟陰場裏,人心隔肚皮,識麵不知心。“哎呀,我就直說了,大哥也不用緊張,我就是個古董販子,剛剛搬了點磚頭,狠賺了同行一筆錢,那些追我的,都是討債的!”
“這小道士,我朋友,現在世道這麽亂,來陰場,奇奇怪怪的事情又多,不找個懂行的一塊兒,我怕我怎麽死的都不知道!”我笑著說道。
“大哥辛苦,趁著追我那波人還沒發現,咱們趕緊把孩子埋了,找個地方,吃一頓吧!”我給張子玉使了個眼色,隻見他一臉的不解,可能在想,我和一個乞丐套什麽近乎。但在我不斷的眼神暗示下,也走近乞丐,勸說著乞丐一起聚聚。
“哎,行吧,看你們兩小年輕,老子爛命一條,就算謀害我,老子也不知道你們想圖謀啥!”
“小兄弟,陰場裏能人眾多,我也不算啥,就是一個打更匠,混口飯吃罷了!”乞丐理了理頭發,露出中年男人滄桑的麵容,一臉的絡腮胡,笑著道。
什麽?打更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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