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鬧鬼的夾河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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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裏原來也許是一個很大的院子,隻不過現在僅剩下一些破壁殘垣,幾束枯枝頑強的從牆壁之間的縫隙中延展開來。

    院子大門敞開著,因為左側的門已經完全爛掉了,門上的匾額早已消失不見,隻剩下曾經的雀巢,但是現在這些鳥巢裏也是空空如也,看不到一絲的生機。

    院子的裏麵,野草叢生,幾乎已有半人多高,一條石板鋪成的路在草間若隱若現,卻也是殘破不堪。

    這條石板路通向了院內的大堂,大堂的屋簷已經年久失修,僅能依稀看到屋簷下兩側的匾額上寫著“幾欲壺觴驚心夢,且將鐵血飲殘陽”一十四個大字,寫得雖是大氣磅礴,卻與這破敗的院子甚是不符。

    大堂內的雕梁幾乎傾倒了一半,屋頂也已經破了好多大洞,陽光從屋頂撒下來,照的這屋內昏黃無比。

    過了大堂,便是這院子的內室,可這內室裏也是破敗不堪,隻有一個蒼老的老人孤獨地坐在那裏,鬢發花白,滿臉皺紋,雙眼之內是灰蒙蒙的一片,似乎沒有絲毫的感情,唯獨身穿的衣服一塵不染,與這整個院子格格不入。

    這孤獨的老人佝僂著坐在那裏,也不知在看向什麽地方。忽然,老人猛地站起,向門口的位置看了過去,卻見一個嬤嬤打扮的村婦,步履蹣跚的拎著一個竹編的食盒走了進來。

    老人眼中的希望慢慢消失了,又變成了那灰蒙蒙的一片。老人又坐到了地上,那嬤嬤走到了老人的身邊,把食盒放到了地上,輕聲說道“老爺,該吃飯了。”

    老人看也不看那個食盒,問道“可有人見到她?”

    嬤嬤眼圈頓時紅了,答道“還沒有。”

    老人歎氣道“她好久沒來看我了,她就這麽恨我這個當爹的嗎?”

    嬤嬤的眼淚流了下來“老爺,你先吃飯吧,這幾日,你都沒怎麽吃過飯。”

    老人看了一眼食盒,似乎剛剛發現食盒的存在,道“是啊,該吃飯了,這些年來辛苦你啦,以後也別總是來看我這個糟老頭子了,去過你的日子吧。”

    嬤嬤道“老爺,都說你對下人嚴厲,可我知道,你對我們的好,當年我父母雙亡,是老爺你把我從那青樓裏贖了出來,又給我找了個人家,現在你這個樣子,我又怎麽能走?”

    老人擺擺手“都過去啦,我也沒有幾年活頭了,你總是這麽管我,家裏人要埋怨啦,人老了,總是要陪陪家人的。”

    嬤嬤抹了抹眼淚,裝作歡笑道“老爺,我就在這裏伺候你一輩子,隻是粗茶淡飯,老爺您別見怪。”

    老人打開了食盒,看到了一盒的青菜,隻不過這菜內有幾條肉絲,甚至還有半壺的燒酒,也笑道“這哪是粗茶淡飯,這就是黃金翡翠白玉飯呐!”

    嬤嬤見老人心情好轉,也跟著笑了起來,道“老爺,你沒事也出莊看看吧,就快到祭社的日子了,現在外麵可熱鬧得很啊。”

    老人搖頭道“我不去了,她要是回來,看我沒在這裏,她又該走啦,你給我講講,我聽聽就好了。”

    嬤嬤道“我們現在都忙著祭社,家家戶戶都歡喜得緊,老孫家準備殺幾隻雞,到時候我給你買一隻來補一補。哎呀,我還聽說,隔壁鄉準備祭社的時候,還鬧了鬼呢!”

    老人笑道“這世上哪有什麽鬼!”

    嬤嬤見老人感興趣,接著說道“老爺別不信,張家的老順、王家的小虎子還有那趙富貴,可都看到了呢!”

    老人微微一笑,不言不語,似乎在聽著嬤嬤的訴說,但是那灰蒙蒙的眼睛卻不知看向了哪裏。

    這是一個叫做夾河村的小村落,一條小河蜿蜒貫通了村子的中央,而村子也把這條小河夾在了中間,以前都管這村子叫做夾著河的村子,後來叫的習慣了,就幹脆叫他夾河村了。

    夾河村分為南夾河和北夾河,中間有一座夾河橋連接。這夾河村每年最熱鬧的便是這秋日的祭社,家家戶戶都開始忙活起來,村正趙富貴自然開始挨家挨戶的拜訪起來,去王家拿隻雞,再去張家拿隻鵝,最後再去孫家喝上兩杯溫熱的燒酒。

    趙富貴喝到夜半,自是喝得微醺,搖搖晃晃的走在夾河橋上,往北夾河走去。夜間的秋風襲來,吹得他尿意頓生,這趙富貴正想要在橋上解手,卻依稀看見月色下坐著一個姑娘。

    趙富貴在這夾河村欺男霸女慣了,頓時色心大起,也不顧解手的事,連忙走上前去,大著舌頭問道“你是誰家的娘子,這大半夜的,一個人在這裏做甚?”說完,便伸手向那姑娘拉去。

    豈料,那姑娘抬起頭來,慘白的臉上的雙眼之中竟是一個黑洞洞的血窟窿,還在不停的往外滲血,這把那趙富貴嚇得屁滾尿流,當場就尿了一褲子,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第二天早上,村裏人發現趙富貴躺在橋上,臭不可聞。他醒轉之後,逢人便說他在橋上遇到了一個女鬼,村子裏的人當麵不好說什麽,背後卻權當他喝酒喝多了,作為茶餘飯後的談資罷了。

    可沒過幾天,剛幹了一天的活計,張老順和王虎也是從南夾河回北夾河。夕陽剛剛落下,四處一片昏黃。兩人正在侃著大山,走到了夾河橋上,突然看到前邊有一個打著燈籠的人,那人帶著個鬥笠,帽沿壓得極低,看不清臉,不過看著不像是夾河村的人。

    這兩人也覺得奇怪,天還未黑,這人卻打著燈籠,不由得多看了幾眼,也就這樣擦身而過了。可兩人走過那人身邊之後,卻發現這夾河橋越走越遠,似乎怎麽走也走不到頭,兩人從黃昏一直走到了天黑。

    這兩人想起那天村正說的女鬼,心裏都是一咯噔,正想回頭往回走,卻看見了那個打燈籠的人直直站在了他們的身後。兩人嚇得不輕,又轉身向後跑去,可這夾河橋怎麽也跑不到頭,兩人跑了一柱香的時間,回頭一看,那人卻還在身後一動不動。

    這下可把兩人嚇破了膽,兩人跪地求饒,胡言亂語,拜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被人發現時,卻還在那橋上跪著呢。

    這兩人回家後大病了一場,至此,夾河橋鬧鬼的事便不脛而走了。

    趙富貴作為村正,自然要對鬧鬼的事負責任,況且他本人也被那個鬼嚇得尿了褲子,作為村正的威嚴已經蕩然無存,因此趙富貴找來了不少的法師、道士、和尚,不分晝夜的驅鬼念佛。

    誰料到,這鬼好似十分凶猛,作法的法師,作法做到一半,便被那惡鬼踢下了橋;驅邪的道士,驅邪驅到一半,反被潑了一身的屎尿;念經的和尚,還沒來得及念經,手中的念珠卻不翼而飛了。這幾次折騰下來,村裏的銅錢花了不少,鬼倒是半個也沒驅成。這南北夾河本就是靠這道夾河橋相連,這下,兩邊誰也不敢相互往來,生怕到夾河橋上遇到惡鬼。

    眼見村民誰也拿不出錢來驅鬼,兩村之間也甚是不方便。趙富貴一籌莫展之際,卻聽說南夾河裏一個喚作蔡嬸的認識一個很厲害的人,可以為這村子驅鬼。

    趙富貴便去尋那個蔡嬸,可看到那蔡嬸也不過是個普通的村婦,心裏也是有些忐忑,不由得問道“蔡嬸,這惡鬼可凶惡得很,連那些法師都拿他沒有辦法,你有什麽辦法?”

    蔡嬸聽後,拍著胸脯說道“我認識一位老爺,那老爺可厲害呢,有著通天徹地的能耐,就連那少林、武當的人都來找過他,有他在,那惡鬼不就能輕鬆除掉了嗎?”

    趙富貴驚的下巴都要掉了下來“這麽厲害的法師,那可要多少錢啊?”

    蔡嬸笑道“那老爺可不是法師,人家那是世外高人,肯定分文不取。”

    趙富貴聽得半信半疑,卻也隻得死馬當活馬醫,由著那蔡嬸去了。

    沒想到的是,蔡嬸去了沒多久,便垂頭喪氣的回來了,原來那老爺不願離開家門,說要等人回去。

    好在蔡嬸本來就是為那老爺每日送飯,日日懇求,希望有一天那老爺可以答應蔡嬸。但這夾河裏卻是終日人心惶惶,生怕哪天惡鬼不滿足於那夾河橋,到誰家裏去大鬧一番。好在那惡鬼僅僅是夜間盤踞在夾河橋上,隻不過原來每三天出現一次,現在則是每日戌時左右出現,夾河村內隻要天蒙蒙黑,便是家家閉戶,誰也不敢出門了。

    這一日,蔡嬸在眾村民的幫助下,做了一盒的好菜,準備給老爺送過去,蔡嬸對於眾村民和趙富貴的催促,也是叫苦不迭。她倒是想為村裏做些事情,也想讓老爺出來走走,所以一口答應了趙富貴,沒想到這一下左右為難,反倒不好做人了。

    蔡嬸拎著換上嬤嬤的衣服,拎著食盒向老爺家走去,走到半路,身後卻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蔡嬸,你家老爺……還好嗎?”

    蔡嬸猛的回頭,看到了一個身著裘皮、病懨懨的公子,旁邊隔著半丈遠處,是一個劍眉星目、一頭亂發的少年,蔡嬸驚呼道“你……你來了!”

    南宮恨我點點頭“蔡嬸,你家老爺……身體如何?”

    聽到南宮恨我這麽問,蔡嬸的眼淚“唰”的一聲流了下來“哪有什麽好,這麽多年了,每天都是那樣……”

    南宮恨我歎了口氣,說“我帶著這個……小兄弟,來拜訪一下老爺。”

    蔡嬸破涕為笑,道“你來了好,你來了好,老爺以前最喜歡你了,你每次來,老爺都能多吃上半碗的米飯,還能笑嗬嗬的哩。”

    蔡嬸一把拉住南宮恨我,好像怕他跑了一樣,嘰嘰喳喳得和他聊起天來。冷陽看的是一頭霧水,依稀覺得他們說的那個老爺恐怕就是他們要找的人,但是聽起來卻又似是而非。隻不過蔡嬸說的都是村裏的家長裏短,他也插不上話,隻得默默跟在了兩人的後麵,不發一言。

    行不多時,三人便到了那破落的山莊之前,冷陽正想直接走進去,南宮恨我向他擺擺手,在門口站定,對蔡嬸說道“勞煩通報一下老爺,就說恨我與一位故人之子,前來拜訪。”

    蔡嬸應了一聲,挪步走了進去。

    冷陽隨著南宮恨我在門口停下,唏噓道“這昔日的’天下第一莊’,竟能落魄到如此田地。”

    南宮恨我道“失去至親之人,就好比失去了希望,活著比死了還要難受。”

    冷陽撇撇嘴“本來對那個秋一敵還有些恨意,現在看來,他也未必比我好受。”

    南宮恨我正想回答,蔡嬸從門內走了出來,衝著他倆照照手,笑道“進來進來,老爺有請。”

    冷陽隨著南宮恨我走入這天下第一莊,看到那“幾欲壺觴驚心夢,且將鐵血飲殘陽”的大字上覆滿了灰塵與蛛網,不由得心下感慨,這滄海桑田,鬥轉星移,江湖興衰,多少年後看去,也不過是一個笑話罷了。

    兩人走入了內室,看到那老者仍是坐在那裏一動不動,看著北方。老者聽到兩人進屋的聲音,轉向了南宮恨我與冷陽,淡淡的說“阿麗,勞煩給兩位客人看茶。”

    這一轉,冷陽是大吃一驚,想到那七年之前,秋一敵率領殘夢山莊攻打天狼宮,那時秋一敵不過五十歲左右,雙目有神,身形雄偉,與他的父親那一戰更是驚天動地,難以用語言形容,可現在,在他眼前坐著的,就好像是一個七八十歲、病痛滿身、行將就木的普通老人罷了。

    秋一敵看到南宮恨我,微微一笑“你來了。”

    南宮恨我躬身行禮,問道“秋莊主,現在就剩蔡嬸了嗎?那孫嬸……”

    秋一敵擺擺手“阿青家生了個大孫子,讓我給她攆走啦,這麽大歲數,不在家陪著家人,陪我一個老不死的做什麽。”

    秋一敵又看看冷陽,道“你是冷嘯天的兒子吧,果然英雄出少年,你和你爹的眼睛長得是一模一樣。”

    冷陽看到秋一敵這副模樣,竟一時語塞,什麽也說不出來了。

    秋一敵轉頭看向了北方“當年是我錯怪了你爹,是我不對,可是婉如還沒回家,我要在這裏等著婉如,等婉如回家了,我親自到塞北,把我這條老命,還給你爹吧。”

    冷陽看到這秋一敵,僅剩的一點恨意也是煙消雲散了,也上前躬身行禮“晚輩冷陽,拜見秋莊主。”說話時正色謙恭,與他平時那戲謔的樣子完全不同。

    秋一敵看向南宮恨我,苦笑道“恨我,這也七年了,你不用和我這個糟老頭子一樣,你該走出去了,別再恨自己了,你也總是要娶親的,你之前和我說的那個姓夏的姑娘就很不錯啊,可惜我不能出去,要不真想見見她,看看和我家婉如比如何。”

    南宮恨我的臉上微微一紅“秋莊主,我們這次來,就是要向您老人家找找線索的。”

    老人“哦”了一聲,眼裏卻閃出了希望之光,隻不過這個光轉瞬即逝,道“七年了,我也不抱太大希望了。”

    南宮恨我正欲說話,蔡嬸走了進來,在兩人麵前擺上了茶杯,道“老遠來的,口渴了吧,先喝點茶。”

    南宮恨我點頭示謝,同時他和蔡嬸用一種奇怪的表情看向了冷陽,似乎在懇求冷陽一般,冷陽不明所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頓時明白了南宮恨我和蔡嬸的意思。

    那根本不是茶,隻是普普通通的水罷了。

    冷陽笑道“好茶!”這樣,南宮恨我和蔡嬸的表情才放鬆了下來。

    這老人已經一貧如洗,如果不是這蔡嬸的照顧,恐怕早已餓死在這山莊之內了。

    南宮恨我也淺飲了一口,放下茶杯,說道“秋莊主,您可還記得這歸燕樓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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