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私生子、庶子

字數:7497   加入書籤

A+A-




                      夾河村三十裏外,有一處山嶺,登山之路各處懸崖峭壁,極是難爬,到山頂時,豁然開朗,一塊巨大的岩石巧奪天工,以虎踞龍盤之勢,橫亙在峰頂之處。

    在那岩石之上,有一黑衣人負手而立,腰間懸掛著一柄長劍,頭上著一白色麵具,麵具上有著看似詭異的墨跡,正是那歸燕樓的陰陽麵。

    那人負手向天,也不知看向哪裏,臉上是何表情。隻覺這清冷的月色之下,此人竟是說不出的孤傲不群。

    那人突地轉過身來,看向那上山之路,用一種嘶啞的聲音問道“來了?”

    山路處出現了兩個人影,正是那蜃公子與鬼蛟夫人。兩人看到這人後,雙手呈蓮花狀,向那黑衣人拜了三拜。

    那黑衣人也不回禮,問道“敗了?”

    蜃公子愣了一下,道“你不是……你是誰?”

    那人也不答話,從懷裏拿出一個鐵鑄的令牌,上麵雕著一朵血紅色的蓮花。那人把那令牌扔在了地上,冷冷地道“拿去吧。”

    蜃公子勃然大怒道“你!”

    鬼蛟夫人輕輕拉了拉蜃公子的衣角,彎身撿起地上的令牌,嬌笑道“這位官人,這令牌對你隻是一塊廢鐵,可對於奴家等人,卻是極為重要之物呢。”

    那人絲毫不為鬼蛟夫人那千嬌百媚所動,仍舊是冷冰冰的說“走吧。”似乎連多餘一個字也不願意再說了。

    蜃公子咬牙道“這聖令是我派聖物,你這樣把它扔在地上,就是對我派的不敬,我自不算什麽正派之人,你若辱我罵我,我可以忍;但是辱我師門,我忍不了!”

    那人冷哼了一聲“你們兩人,上山時腳步虛浮,上肢無力,想必是被南宮恨我所傷,如今還有什麽資格和我說這些!”說道那最後一字時,聲震山林,林間的枯葉竟被這一聲震的簌簌而下。

    那人說完便又轉過身去,倨傲而立,不再看那蜃公子與鬼蛟夫人。

    蜃公子怒從心起,抽出來一根長約兩尺的鐵棍,從鐵棍的前端噴出了淡淡的霧氣,凝結成了一個燈籠的形狀。鬼蛟夫人見狀,也舞動起了雙袖,向那黑衣人的後腦掃去。

    那黑衣人頭也不回,冷冷地說“找死!”

    蜃公子和鬼蛟夫人隻看到了那人的長劍似乎是出鞘了,可他們再看時,那人似乎就站在那裏一動也未動,隻有長劍入鞘時發出了好似哀嚎一般的聲音。接著,他們兩人就看到了自己的腳。

    鬼蛟夫人和蜃公子在最後的一刻還在奇怪,明明自己沒有彎腰,為何卻看到了自己的腳呢?

    趙富貴從另一顆樹後踱步而出,看到了地上鬼蛟夫人與蜃公子的頭顱,搖頭道“好快的劍!”

    那人冷哼一聲“你是想說我下手狠辣,是與不是?”

    趙富貴麵無表情“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在我眼裏,隻有有利於山統和不利於山統,又何談很不狠辣?”

    那人轉過身來,趙富貴隻見到白光一閃,那長劍的劍尖已然抵住了他的咽喉,那人一字一句的問道“為什麽不殺了他們?”

    趙富貴神色不變“因為沒把握。”

    那人的劍凝在了半空中,山崖之上,似乎充滿了肅殺之意。

    趙富貴冷冷地看著那人,也一字一句的說“我從不做沒把握的事。”

    那人收劍入鞘,劍鞘內又是一聲哀嚎,似乎是劍下冤魂的恨意凝結到了劍鞘裏一般。

    那人倨傲問道“宗主為什麽不讓我去殺了他們?”

    趙富貴終於露出來了一股嘲笑的表情“因為宗主也從不做沒把握的事。”

    那人手上青筋暴起,似乎極為憤怒,但終於還是沒有拔劍。

    趙富貴直直地看著那人臉上的陰陽麵,說道“宗主所做,是為了整個江湖;你之所做,隻是為了滿足你自己,所以,你永遠也當不了山統的宗主。”

    那人呆了半晌,突然爆發出了一陣狂笑“好,說得好!就因為你今天說的這些話,我不殺你!”

    趙富貴歎了口氣“就算是我這種人,也不是你想殺就可以殺的,不過這兩人,你要怎麽辦?”

    那人陡地止住笑聲,冷冷地說“傳出話去,南宮恨我殺了蜃公子與鬼蛟夫人。你回山統,告訴宗主,南宮恨我,我殺定了。”

    冷陽與南宮恨我走在月色下,冷陽在前,南宮恨我卻離了冷陽一丈遠近,不疾不徐的跟在了後麵。

    冷陽回過頭,看向南宮恨我“我說,南宮大哥,你為何總是離人不遠不近的,要說你待人疏遠,卻也不是;要說你待人親近,你又是如水之交,真叫人捉摸不透。”

    南宮恨我似乎被冷陽突然的問話驚了一下,呆了一呆,笑道“小兄弟誤會了,恨我這三十餘年,總是自己孤身一人,隻是還不習慣身邊有人罷了。”

    冷陽停下了腳步,不由得好奇道“三十幾年?那你在棄劍閣裏,也是自己一個人?那不是無趣得很!”

    南宮恨我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痛苦,沉吟半晌,終於說道“小兄弟,你我這段時間同生共死,雖相差了十幾歲,但我也把你當做弟弟一般,那我便告訴你,其實我在二十五歲那年,才進入到了棄劍閣。”

    冷陽瞪大了眼睛,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南宮恨我看到冷陽那目瞪口呆的神情,笑道“小兄弟不必這樣,其實,我原本隻是個私生子。

    在我小的時候,我隻知道有母親,不知道有父親。而母親也總是用一塊黑紗蒙著她的臉,不讓我看見,如果我不小心看見了她的臉,那就少不了一頓毒打。

    我小的時候,母親帶著我在西域生活,我每天的日子就隻有兩件事情,練功與挨打。母親對我很嚴厲,我每天都要練功六個時辰以上,稍練得不好,母親就會用我這把刀的刀鞘用力的抽打我;若是不小心生病,不能練功,母親便罵我是沒用的廢物,不能光耀門楣。那時我還小,也不知道光耀門楣的意思,隻是怕挨打、怕挨罵,因此拚命練功,連生病也要瞞著母親,生怕母親因為我生病而失望,因為母親失望的時候就會哭,躲在房裏不出來,我雖然怕挨打,卻更怕母親在房裏不出來,那孤獨的滋味在小的時候,真真是最不好受的。”

    冷陽不知要做出何種表情,結結巴巴的說道“南宮……大哥……你……你……”

    南宮恨我擺了擺手,笑道“小兄弟,你不是問過我為何用刀不用劍嗎,你聽我慢慢說來。

    後來,我長大了一點,離我和母親住的地方不遠,有一座叫做帕邦喀寺的寺廟,我那時還小,孩子心性,總喜歡去那裏玩,裏麵有一位喇嘛,我總是借口去買東西,其實便是去找那位喇嘛。他人很隨和,也不會打我罵我,在我孩子時看來,與他在一起,那便是我最快樂的時光。

    可是有一天,那喇嘛帶我去看了寺裏的一塊大石頭,大石頭上刻著一些我不認識的文字。我雖然不認識這些字,但看到那些字的一瞬間,卻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不由自主的在那石頭前跪了下來。

    那喇嘛看我跪了下來,告訴我,這就是密宗的六字真言,說我雖有慧根,卻容易被這世上爭名逐利之事所困擾,便教我這六字真言,讓我日日誦讀,便會受那神佛庇佑,以消罪業。

    那日也不知怎樣,我在那石前竟不自覺的念六字真言直到天黑。等我發現天色已晚時,我很害怕母親的責罰,便趕緊告辭了那喇嘛,往家中趕去。

    沒想到,我剛出寺門,卻看見母親就在那寺門口等著我,但奇怪的是,母親沒有打我也沒有罵我,隻是把我帶回了家,問我是不是很喜歡那喇嘛。

    我不敢說是卻也不敢說不是,隻能怔怔地看著母親,不知道要受什麽樣的懲罰。母親見我不說話,便告訴我,那喇嘛說的是錯的,人隻有自己強大,才會受神佛庇佑。我不明所以,隻有點頭。

    第二日我起來之後,本想念幾遍那六字真言,母親卻把我叫了出去,我出去後,母親少見的溫柔的告訴我,要我好好練功,這樣才能在江湖上受人尊敬。

    我隻得點頭稱是,心中卻不免有些不詳的預感。母親笑著走進了內屋,走出來時,手裏拿著一個布兜扔到了地上,布兜在地上滾了幾圈,掉出來一個圓形的東西。

    我定睛看時,卻發現,那就是那個喇嘛的人頭。”

    冷陽驚呼一聲“什麽?”

    南宮恨我點點頭“從那之後,我也不再敢和任何人有來往,隻是一心的練武,心裏也不再敢與任何人親近。

    我十五歲那年,也明白孩子總是有父親和母親的,有一日,我見母親心情甚好,便去問母親,我的生父是誰時,母親那溫柔的表情,我一輩子也沒有見過。

    母親說,我的父親,是這江湖上文采武功都是第一的青年才俊,還說總有一日,我父親會來找她。

    我聽後也感覺很開心,便笑著問母親,那父親什麽時候才會來,沒想到,母親聽後卻是勃然大怒,將我打的奄奄一息,邊打邊說我不爭氣,要是我功成名就,父親早就來找我們母子了。

    從那之後,我更是勤加苦練,為的就是在江湖上創出一片天地,好讓父親來找我們母子。

    在我二十三歲那年,母親終於還是沒能等來父親,那一年母親染了重病,我四處尋醫不果,母親最後還是撒手人寰,臨終前,她已經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但隻是死死地抓住我懷裏的這個劍匣。

    我安葬好母親,卻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隻有這個劍匣才是我生父的線索。我離開了西域,便向那中原武林出發。

    那時的我,年少輕狂,自以為天下無敵,打聽到中原武林第一人乃是秋一敵秋老莊主,便不知天高地厚的上門求教。”

    冷陽問道“結果呢?”

    南宮恨我苦笑道“自然是被那老……秋莊主教訓的慘極了!”

    冷陽大笑道“南宮大哥,你適才是想說那老頭是吧?總覺得那日你大破山統的四象劍陣,才是你的本來麵目,江湖嘛,總是要快意恩仇才好!”

    南宮恨我也是笑了一笑,接著說道“我年輕氣盛,自是不認輸,便賴在莊裏,伺機挑戰,可每次都是被秋莊主打的屁滾尿流,好不狼狽。”

    冷陽看著南宮恨我,心裏卻是難受之極,這公子似乎經曆了太多的苦難,卻又總是為別人而活,直至現在,還是孤身一人,相比起來,自己還是幸運太多了。

    南宮恨我道“我在那裏賴了半年左右,那時的殘夢山莊,門客數百人,很是氣派。有一日,秋莊主找到我,說今日起不和我打了,說他的女兒回來了。

    我當時身無分文,一半是為了挑戰秋莊主,一半也是為了在那裏混吃混喝,聽說秋莊主的女兒回來,我便也去湊了湊熱鬧。

    沒想到,看到婉如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已經淪陷了。”

    冷陽想起了七年前,秋婉如的驚鴻一瞥,確實驚為天人,夏冰嬋的美是那種柔柔弱弱,楚楚可憐;秋婉如卻是落落大方,有著一種野性之美。

    南宮恨我看向冷陽,道“從那時起,什麽父親、母親,江湖之事,天下第一,全都被我拋在了腦後,我隻想每天跟在婉如的後麵,而婉如也對我很好,把我當作弟弟一般,看我練功好會誇獎我,看我被秋莊主教訓時也會笑話我,我平生第一次,有了做人的感覺。

    婉如很被秋莊主疼愛,她的武功也很好,她喜歡在外麵無拘無束的生活,對於我來說,她是個可望而不及的存在。

    隻是,她也有她的煩惱,秋莊主對她倍加嗬護,不許任何人接近她,所有向她提親的人,都被老莊主趕出了門去,我一直在想,要是我能配上她,我就要功成名就才好。

    我在殘夢山莊住的這些日子,也明白了江湖上的不少事情,通過我的劍匣更知道了我的父親,應該就是棄劍閣的人,我想,如果我加入了四大世家中的棄劍閣,是不是就會配得上她了。

    這樣想了之後,我便離開了殘夢山莊,離開前,我也沒有對她表露心跡,隻是告訴她,我要離開了,她當時似乎有話要對我說,但我卻沒有問她,就這樣走了。

    我到了棄劍閣,衝破了十二劍關,見到了閣主,我遞上了自己的劍匣,想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誰。

    閣主打開了鐵匣,說道’她居然真的把你生下來了。’我不明所以,還想要問閣主,閣主卻已經離開了,隻有一個小廝把我安排在了棄劍閣住下。

    第二天,我在棄劍閣醒來,門口的小廝告訴我,我是閣主的親生兒子,也就是棄劍閣的二公子,閣主寬宏,把我收為了庶子,賜姓南宮。我隻是覺得好笑,這樣的父子相認,竟感受不到一絲的溫情,就像個笑話一樣。

    但是我知道,我入了棄劍閣,就算是庶子,應該也有機會向婉如提親了吧。

    我正準備趕回殘夢山莊,可是,一切都來不及了,婉如與天子令消失在了塞北的大漠之中,我與她那一別,竟是永別。

    所以,我發現與我親近之人,都以悲慘的結局來收尾,我恨我自己,我這樣一人,又何談什麽與他人親近?就這樣孤身一人到死罷了。

    父親隻是賜給我一個姓氏’南宮’,他沒問過也不在乎我的名字是什麽,既然這樣,那我就把我的名字叫做南宮恨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