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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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天雲”這三個字在南宮恨我的口中輕描淡寫的說出來之後,江湖群雄頓時嘩然一片,皮瘦白那雙混濁的眼睛,立時看向了南宮恨我。

    趙富貴卻似乎完成了使命一般,悄悄退至了一旁。

    李寒川再次搖了搖頭,沉聲道“這位小友,你……你……”卻又一時不知該說什麽,隻得重重的歎了口氣。

    崔聞陰陰一笑“難怪那日在四海鏢局,閣下的武功如此出神入化,卻又不用本門的武功,原來是怕被別人看出門路來著!”

    玄天則是看向了長風道人,但長風的臉上,卻也看不出是喜是怒。

    花子天向前一步,對南宮恨我怒目而視。

    羅雲生事不關己一般,臉上仍帶著盈盈笑意,靜觀眾人之變。

    南宮霖瞪大了雙眼,似乎不敢相信眼前這個病懨懨的二哥就是昔時冠絕天下的楚天雲,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

    南宮鐵沉吟半晌,低聲道“你……當真要與這天下英雄為敵?”

    南宮恨我狂氣頓生,昂首道“閣主,恨我不願與任何人為敵,隻不過卻是這天下容不下我!”

    南宮鐵聞言,卻也不再說話,默然向後退了回去。

    南宮恨我輕輕一抖那柄赤色長刀,好似說與那江湖眾人,也好似自言自語一般“我已不是棄劍閣的南宮恨我,為何還不出手!”

    那奇刀門的丁晟被玄天退回了賀禮,一直憋著一口氣,這時便大喊道“天山的妖人,就讓我的刀來會會你的刀!”

    言畢,丁晟雙刀出鞘,那兩把長刀背厚忍薄,刀鋒處彎成了一個詭異的弧度,丁晟雙刀相擊,發出了刺耳的金鐵摩擦之聲,轉瞬之間,那雙刀幻化為了一堵刀山一般,像南宮恨我直直壓了過來。

    眾人更是嘖嘖稱奇,這奇刀門雖然名聲不佳,但武功卻也是獨樹一幟。

    南宮恨我的臉上毫不動容,身形不動,右掌後發先至,與那刀山碰撞在了一起。

    那刀山如泥牛入海,消失不見。丁晟的雙刀頓時脫手而出,飛出了幾丈之遠,落在了雪地之內。

    丁晟麵色極是難看,向後退了幾步,南宮恨我也不追趕,隻是傲然道“這便是’天絕掌’了,請賜教。”

    丁晟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怔怔然呆立在原地,不想自己全力施為,在這楚天雲的手裏,居然還過不了一招。

    眾人對這南宮恨我更是驚異非常,他本就受了一掌之傷,若是當年未傷之時,武功之高,恐怕更是難以想象。

    一時之間,江湖群雄都被南宮恨我的絕世武功所驚,再沒任何人要上前挑戰。

    南宮恨我睥睨那江湖眾人,嗤笑一聲“堂堂’中原武林’的群豪,還怕我這樣一個’天山妖人’麽?想要’天子令’的,盡管來吧!”

    眾人正都打著自己的盤算,卻聽得一個憤懣的聲音道“神駿門花子天,前來領教。”

    南宮恨我略感驚詫,看向那出聲之人,正是神駿門的花子天。

    花子天似乎在極力壓抑自己的怒意,沉聲道“我不為什麽鬼’天子令’,也不是要做殺天山妖人的英雄,我隻是看不過你這誘殺秋小姐的卑鄙行徑。”

    南宮恨我更為驚奇,拱手道“好,好。”

    花子天身體側向一旁,也不回禮,緩緩從背後拔出了兩柄精鋼短槍,指向南宮恨我道“花家槍法,來會一會你的天山刀法。”

    南宮恨我笑了笑,道“久聞花家公子武功卓絕,更是受到玄天真人的親自點撥,’流雲勁’用的是出神入化,也正好讓我來領教領教!”

    花子天嘴角一撇,似乎頗是不屑,左手短槍一抖,已向南宮恨我刺了過來。

    南宮恨我這次卻不像對付丁晟那般,神情極為凝重,直到槍尖距離他不到二尺之時,方才拔出那柄“血蓮刃”&nbp;,輕輕一撥花子天的槍尖,兩人各自向後退了半步,齊齊站定了身形。

    大半的江湖群雄看得雲裏霧裏,怎麽也不明白丁晟那如刀山一般的招式被這楚天雲輕鬆化解,花子天這樸華無實的一槍卻讓他如臨大敵,隻是兩人的甫一交手,並不好看,偏偏兩人又都是神色凝重,誰也不敢輕易出手。

    而玄天、南宮鐵及李寒川等人,卻已經看出了端倪,花子天自己更是心下一驚,方才那一式雖然看似平平無奇,卻是花家槍法裏最為凶險的一式。

    這一式叫做“牽一”。

    他至今還記得花落去教他“牽一”那個悶熱的午後。

    九年前,他正懶洋洋躺在馬棚那鬆軟的茅草堆上,花落去那雷鳴一般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臭小子,起來,跟我走!”

    他抬起頭看了看花落去,懶洋洋的說道“老頭,你說話就不能小一點聲音?”

    花落去也不說話,在他的身邊猛地一跺腳,茅草四濺,群馬嘶鳴,花子天頓時狼狽的掉到了地上。

    花子天拍了拍身上的茅草,嘟囔道“又不知要做什麽,睡個覺都睡不好。”

    花落去停下了腳步,回頭道“臭小子,你還不知道?”

    花子天聽得雲裏霧裏,反問道“知道什麽?”

    花落去哼了一聲,道“你在玄天那牛鼻子那裏,掛名學武,學了多久了?”

    花子天眼睛一翻,不耐煩的答道“五個年頭了,就為這事,你就把我踢下來了?”

    花落去也不回答,繼續問道“那你的’流雲勁’,學得怎麽樣了?”

    花子天更不耐煩“還能怎樣,’道’講究的是道法自然,隨遇而安,急不得的。”

    花落去朗聲大笑,嚇得那馬棚裏的駿馬競相嘶鳴起來。

    “臭小子,玄天那牛鼻子,當上武當的掌門了!”

    花子天猛然一驚,張目結舌道“什……什麽?”

    花落去洋洋得意的道“武當前掌門青鬆道人這幾年身子本來就不好,武當的事情都是玄天一手操辦的,這段時間,青鬆病重,幹脆就把掌門的位置,交給了玄天了。”

    花子天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卻還是不明白花落去叫他的意思。

    花落去徐徐說道“玄天當上掌門,事務繁雜,教你的機會越來越少了,你自己本門的功夫卻不能丟。”

    花子天嘿嘿一笑“花家槍法我早就練的熟了,還用你這老頭來囉嗦!”

    花落去從屋外撿起了四根木棍,扔給了花子天兩根,另外兩根則握在了自己的手裏,笑嘻嘻的看著花子天。

    花子天歎了口氣,道“好,好,那就在這裏練一練。”

    花落去點了點頭,突然一棍刺了出去,花子天早有防備,左手那根木棍閃電般擊出,刺向了花落去的脅下。

    豈料花落去並不閃避,另一根木棍後發先至,狠狠地抽在了花子天的胳膊上,花子天痛的叫出了聲來,就連木棍也掉在了地上。

    花子天怒道“老頭兒,你來真的啊!”

    花落去哈哈一笑“怎麽,你的花家槍法不是練得很好了麽!”

    花子天懶洋洋的擺了擺手,道“好了,老頭兒,你贏啦,我輸啦,我要回去睡覺了。”

    花落去見花子天真的轉身離去,不由得大發雷霆的罵道“你娘的混賬,老子怎麽生出你這麽一個懶東西!”

    “懶不懶你和我娘說去,”花子天頭也不回,舒舒服服的抻了一個懶腰,“大熱的天,我可是要去睡了。”

    “臭小子,”花落去的聲音陡地變得極為嚴肅,“你就不好奇,我那一招是什麽嗎?”

    花子天頭都不回的答道“不好奇。”

    花落去哼了一哼,沉聲道“臭小子,你再試試看。”

    花子天皺著眉頭,不待他回答,花落去的木棍又一次平平無奇的刺了過來。

    花子天做足了準備,防範著花落去的後手,斜斜側身閃過了那一刺,豈料花落去另一隻木棍,已然戳中了自己的胸口。

    花落去也不用力,向後退了兩步,又是一刺刺了過來。

    花子天運起“流雲勁”,以巧勁卸去了第一根木棍的勁力,全神貫注的注意花落去第二根木棍的來勢時,第一根木棍卻又向前探了半尺,點在了花子天的咽喉之上。

    花子天不禁愕然,花落去卻是少見的一臉正色“臭小子,你天性懶散,雖有練武的天分,卻隻想著自然而然,玄天來教你是最合適不過了。”

    花子天尚未答話,花落去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的悲愴,又繼續說道“隻是,如果你隨性而為,卻遇到瓶頸之時,又要如何?”

    花子天想也不想,便答道“老頭兒,還用說嘛,自然是跑了。”

    花落去悲涼一笑,指著那遠方的馬場,沉聲道“這偌大的基業,你小子說不要便不要了麽?你的道法自然,能把神駿門屹立在這洛陽城之上?”

    花子天一時語塞,卻也覺得今日的父親與往日的不同,便伸手抹了抹額角的汗珠,繼續聽著花落去的言語。

    花落去接著說道“花家槍法雖然神妙,卻是墨守陳規,中規中矩,這十幾年來,我潛心自創了一式槍法,萬變無形,以不變應萬變,今日就傳了你了。”

    花子天揚眉道“老頭兒,怎麽今日突然要教我武功?”

    花落去歎了口氣,低聲道“臭小子,隻是讓你知道,我們花家的基業,不是那麽容易得到的,昔日洛陽三大馬場,如今隻剩下我們神駿門一家,其中的辛苦,你是不會明白的。”

    花子天看了看那炎炎夏日之下,芳草萬裏的花家馬場,還是不明就裏,卻覺得花落去在這一瞬間,似乎衰老了許多。

    “亂世出英雄,”花落去似乎在感懷一般,“三十年前的那場浩劫,也成全了神駿門,我老了以後,花家就靠你了。”

    花子天知道這不是開玩笑的時候,隻得點了點頭。

    花落去道“東坡居士曾言,’牽一發而頭為之動,撥一毛而身為之變’,我這一式槍法,以攻為守,以守為攻,你看仔細了。”

    花落去說完,手裏的木棍又斜斜刺出,花子天凝神細看,卻見那木棍的前端在以極小的幅度擺動,在仔細瞧時,又覺得那木棍虛實無窮,似乎留有了無盡的後手。

    花子天竟看出了一身的冷汗。

    這一式,看似樸拙無奇,卻是最為凶險的殺招。

    花落去對花子天正色道“這一式,我便叫它’牽一’。”

    這一式,他足足練了三個月,才趕往武當去見玄天。

    可在那場掌門大典之時,玄天卻失去了蹤跡,惹得長風暴跳如雷。

    花子天再見到玄天的時候,玄天似乎也衰老了許多,但看起來仍是隨性自然,不似武當掌門一樣。

    花子天將那一式“牽一”練給玄天看時,玄天那懶散的神情一掃而空,雙目也發出好似小孩子看到寶貝一般的光芒。

    “這是……花落去教你的?”

    花子天有些洋洋得意,笑笑點頭答道“師父,這一招怎麽樣?”

    玄天點點頭“不錯,不錯,大道至簡,這一式,普天之下,沒幾人破得了。”

    可是今日,就在這病懨懨的男子之前,花子天的“牽一”,就這樣被他破了。

    花子天雖然驚異,但片刻之後,兩柄短槍又如狂風驟雨一般,向南宮恨我擊了過去。

    一時間,太和宮前的雪花被激得飄揚四濺,眾人隻見得兩條銀龍一般的短槍四下翻飛,卻始終進不到那赤練一般的刀光中去。

    隻是,南宮恨我似乎被那短槍逼得左支右絀,隻有守勢,不得進攻。

    江湖群雄頓時紛紛讚歎,看來這洛陽花家神駿門當真是名不虛傳,花家的少主,就可以勝過這名滿天下的楚天雲。

    然而李寒川、南宮鐵等幾人,卻是微微搖了搖頭。

    玄天看向了長風,歎氣道“子天敗了。”

    長風不明就裏,問道“子天……他不是占著上風麽?”

    玄天長出了一口氣,低聲道“以子天的性格,還是修習武當的武功為多,我派之武,講究的是後發先至,以武止戈,隨性而為,你可見子天什麽時候這樣搶攻過?”

    長風略一沉吟,卻見那邊花子天的雙槍如蛟龍般直射向了南宮恨我,南宮恨我的血蓮刃將那雙槍擋開,花子天的雙掌又擊向了南宮恨我的胸膛。

    江湖群雄正要歡呼之時,卻突見南宮恨我似乎微微一側,那雙掌好似從南宮恨我的身體穿過一般,擊了個空。

    李寒川早已見過,玄天卻是驚呼一聲“’白駒過隙’身法!”

    花子天一擊不中,陡地站穩腳步,運氣在手,又是一拳擊出。

    可南宮恨我的左掌已然印在了花子天的肩膀,花子天的那一拳雖也擊在了南宮恨我的胸前,但卻已然真氣不繼。

    南宮恨我全身一震,花子天向後急退了幾步,站定身形之後,慘笑了一聲道“好,好!”

    話音未落,一口鮮血卻已從花子天的口中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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