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道法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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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一聲驚呼,玄天一個縱身躍到了花子天的身前,伸手抵住了花子天的後心,將真氣運到了花子天的體內。

    神駿門下一眾弟子對南宮恨我怒目而視,但誰也沒有上前半步,卻聽得花子天斷斷續續的說道“都……都退下,他……他已經留手了。”

    南宮恨我胸前也有如被重錘錘過一般,頓感氣血翻湧,隻是在這江湖群雄的眼前,南宮恨我仍是麵色如常,強壓下一口濁氣,還刀入鞘,負手而立。

    趙富貴拍了拍手,笑道“’天絕公子’果然名不虛傳,隻是這武當山上群雄濟濟,你又能撐到何時?”

    “群雄?”南宮恨我一聲嗤笑,“你們無論黑白,還不是被那個’天子令’蒙了心,現如今多說無益,你又為何不來與我領教領教!”

    趙富貴緩緩搖了搖頭,看向了南宮鐵與仍是不知所措一般的南宮霖,笑道“我這三腳貓的功夫,又怎麽敢在天絕公子麵前班門弄斧,南宮閣主,你卻怎麽不出手?”

    南宮鐵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卻隻是冷冷的回看向趙富貴,趙富貴笑了一笑,抱拳道“若是南宮閣主念及舊情,不便出手,那也就罷了。”

    南宮鐵搖了搖頭,沉聲道“我還是那句話,楚天雲,你若能交出’天子令’,這事,還有商量的餘地。”

    南宮恨我的臉上露出一絲輕蔑的笑容,李寒川卻似乎極為憤怒一般,猛然大笑一聲“這武林的群雄裏,還真容不下老夫,老夫雖算不得名門正派,隻能算半個生意人,這’天子令’引出了多少事端,現如今就算是白給我,我也不願要了!”

    言畢,李寒川向玄天與長風一一拱手抱拳,道“三十六堂心意已送達真武大帝,看這裏也沒我們什麽事情,告辭了!”

    玄天一怔,旋即微微頷首。

    南宮恨我心知李寒川不願與自己為敵,暗自感激,卻也不願給李寒川平添麻煩,隻得看向李寒川,微微一笑。

    李寒川傲然道“怎麽,我李老八是在意這些事情的人麽?”

    南宮恨我聞言一愣,登時明白李寒川之意,向李寒川抱拳道“在下謝過八爺!”

    李寒川哈哈一笑,喝道“三十六堂的,走!”

    “書絕”嚴亦奇聽得李寒川下令,伸手一揮,三十六堂眾人立刻站於兩側,隨著李寒川一一下山去了。

    太和宮前,風雪愈盛,但棄劍閣眾人並未出手;酆都城一眾也知自己不是對手,隻得靜觀其變;羅雲生更是早就退至一旁;皮瘦白仿如泥塑木雕一般,呆立不動。

    江湖上其他的小幫小派,又有誰願、誰敢直纓其楚天雲的鋒芒?

    南宮恨我待三十六堂眾人走後,看向眾人恨恨的道“誰來!”

    眾人正在躊躇不決,卻見長風驀地踏出了一步,低聲道“我來。”

    眾人抬眼看去,長風的臉色極為蒼白,眼中也盡是悲涼之色,隻見長風緩緩踏出一步,沉聲道“你的武功在當年便是遠高於我,你雖然曾受重傷,即使這樣,如今我恐怕也不是你的對手。”

    江湖群雄頓時一片嘩然,要知長風乃是武當玄天之下第一人,現在卻主動承認自己不是楚天雲的對手,心下均是不免戚戚然。

    “但今日,”長風的臉上卻顯出了一絲傲然之色,“我卻還是要再次會一會你這個天山後人!”

    長風話音未落,卻聽得眾人中一個尖細的聲音傳來“真人,我們拳派願助你一臂之力!”

    眾人循聲看去,那人四肢細長,尖嘴猴腮,一雙眼裏盡是眼白,正是拳派的掌門莫非同。

    拳派本就是如奇刀門一樣的小幫派,但如今卻也想在武當麵前賣一個人情,自是分外積極。

    聽得拳派的聲音之後,江湖上那些其他幫派似乎也明白了起來,爭先恐後的喊道“真人,這天山妖邪不足為懼,我們一起上便是了!”

    一時間寒山劍派掌門楊奕秋、九龍堂堂主朱鎮山等各幫各派的首領,竟也站了出來,團團圍住了南宮恨我。

    南宮恨我沒有再說話,身體也隨著山風略微顫抖了起來,他本想笑,但卻怎麽也笑不出來。

    他感到的是可笑。

    自己的可笑,這江湖的可笑。

    長風看到這許多人圍了上來,正要說話,卻被一個蒼老卻不失威嚴的聲音打斷了。

    “無量慈悲,都退下吧。”

    聽到這個聲音,就連南宮恨我也不由自主的全身一震。

    玄天道人!

    花子天似乎已經調勻了呼吸,被兩名神駿門的弟子扶在一旁,玄天緩緩的從花子天身邊走到了長風的身旁,用手輕輕拍了拍長風的肩膀。

    “昔日之業,就由貧道今日來了斷了吧。”

    聽得玄天要出手的聲音,南宮鐵與皮瘦白的麵色終於變了一變。

    武當玄天,自九年前接任武當掌門之後,便從未再出過一次手,而江湖上,也絕沒有人敢向玄天出手。

    並不是因為玄天是武當的掌門,而是因為玄天的這個名字,就足夠了。

    那一年,武當山下兩個俗家弟子,正式進入武當山上修道練功。

    作為大師兄的青鬆穩重成熟,頗有大家風範,而反觀玄天,在進入武當之後,卻總是一副隨性而為、遊戲江湖的樣子。

    不過武當派眾人,也隻當玄天年少輕狂,不以為意,畢竟玄天那年不過才十八歲而已。

    但十年之後,青鬆已然成為了武當首席弟子,無論武功修為都是首屈一指,而玄天卻在與其他弟子的比試中節節敗退,沒有獲得過一次的勝利。

    時任掌門的蒼雲真人提起玄天的時候,也總是搖頭歎氣。

    在武當後山,有一塊巨大的青岩,玄天總是喜歡在那人跡罕至的青石上臥躺看天,不發一言。

    蒼雲曾在那裏問玄天“你為何不努力練功,就如你的師兄青鬆一般?”

    玄天隻是哈哈一笑,用劍在石上劃出了銀鉤鐵畫的“道法自然”四個大字。

    蒼雲在那四個字之前足足站了半盞茶的時間,終於微微一笑,便再也沒有說過玄天一個字。

    再到後來,天山派入侵中原武林,武當與少林作為中原武林的根基,也幾乎傾盡所有精銳,向那西域進發。

    天山一役中,蒼雲與天山派護法左使屠暮雪纏鬥半日後,雙雙摔落於雪山之崖,蹤跡不尋,而武當弟子死傷過半,元氣大傷,青鬆作為武當弟子的翹楚,臨危受命,擔任了代掌門一職。

    在青鬆的帶領下,武當眾人回到山上調養生息,一月後,失蹤的蒼雲真人身受重傷,卻也回到了武當山上。

    青鬆本想將掌門一位讓回蒼雲真人,蒼雲卻百般推辭,堅決不允,看到蒼雲心意已決,加之傷重難愈,青鬆隻得繼續擔任代掌門一職。

    幾年後,蒼雲重傷不治,撒手人寰,青鬆名正言順的成為了武當的新任掌門,那一年,青鬆也不過才四十三歲而已。

    但讓眾人沒想到的是,青鬆雖然正當壯年,卻宣布武當從此不再去過問江湖中的任何事端,隻願出世於江湖。

    而玄天,卻成為了青鬆最為信任的人,武當一切的事務,青鬆都交由玄天處理。

    眾弟子自是不服,玄天在武學上,尚不及入門幾年的弟子,就連天山一役,玄天也是一如既往的隨意隨性,不似其他弟子一般的衝鋒陷陣,對那天山之人,也沒有趕盡殺絕。

    但每當其他弟子說起玄天的事情,青鬆卻是露出莫名的笑容,卻也不與其他的弟子辯解分毫。

    眾弟子雖然心有不服,但對青鬆卻是信任有加、心悅誠服,也隻得聽從掌門的安排,不再說起玄天的事情。

    就這樣,武當在江湖上,相安無事了十幾年的時光。

    十幾年來,武當逐漸恢複了元氣,無論在江湖還是在朝堂之上,都奠定了自己的地位,玄天雖然隨性,卻也把武當的一切事宜打點得井井有條。

    但武當仍舊遵循著一個原則永不入世。

    於是江湖上開始對武當充斥著流言蜚語,認為武當仍深陷在天山一役的恐懼之中,現如今,隻想著攀附朝堂,而不願與草莽為伍。

    甚至還有人說,武當早已是強弩之末,天山一役後,武當之武,早已沒落,不入江湖,不過不想徒增笑柄罷了。

    但不論江湖上如何傳言,青鬆與玄天也從未出麵解釋,江湖上之人,也為了朝堂的麵子,仍是對武當敬畏有加。

    這一年,青鬆已經五十八歲,而玄天也已五十三歲了。

    而就在這一年,江湖上出現了一個狂人。

    “劍魔”淩雲渡。

    淩雲渡並不是奸邪之輩,但卻嗜劍如命,習武成癡。

    他孤身一人,連闖十二劍關,竟隻是為了棄劍閣的“潮生”劍,在遇到閣主南宮鐵之後,又從棄劍閣安然逃脫,毫發未傷。

    僅此一戰,他便名震江湖。

    但淩雲渡尚又不止於此,他又開始惦記武當的“雲溪”劍了。

    他更想會一會武當第一人,“雲溪”的持有者——青鬆道人。

    那一夜,淩雲渡背負“無道”長劍,獨上武當。太和宮前,淩雲渡連敗武當十七名座下弟子,這十七人竟無人能在淩雲渡手下走過三招。

    而淩雲渡也終於如願見到了青鬆與“雲溪”。

    青鬆勸說淩雲渡,武當之武,乃是以武止戈,修道之武。

    淩雲渡聽後卻是哈哈大笑,他告訴青鬆,他所持之劍,名喚“無道”,本就是不為修道養神,他所要的,不過是劍術之巔罷了。

    青鬆長歎,卻也隻得拔出“雲溪”,與淩雲渡鬥在了一起。

    青鬆的武功,綿遠悠長,雄渾無儔,但淩雲渡確是劍術的天縱奇才,不出半個時辰,青鬆便被淩雲渡的劍氣所傷,淩雲渡仰天長笑,拔出“雲溪”,從武當山上揚長而去。

    青鬆年歲已高,受傷頗重,加上“雲溪”被淩雲渡奪走,一時間氣血攻心,傷上加傷,在床上躺了足足一月有餘。

    武當眾弟子雖然心有不忿,卻也知自己絕非淩雲渡的對手,隻得隱忍不發。

    直到玄天從漠北回到武當山上,查看了青鬆的傷勢之後,玄天卻也沒有露出憤怒的表情,隻是輕輕拍了拍青鬆的肩頭,笑道“不過是一把劍罷了,我這便去把它尋回來。”

    這句話甫一說完,玄天便頭也不回的下山去了。

    玄天走後,武當山上好似炸開了鍋一般,所有的弟子忍不住去問青鬆,為什麽不去攔下玄天,讓他獨自去找“劍魔”淩雲渡。

    他們雖然不服玄天,卻絕不討厭玄天。

    他們不希望玄天也傷在淩雲渡的劍下。

    青鬆沒有言語,帶著一眾弟子來到了後山那塊青石之側,幾十年過去,那塊青石上的“道法自然”四個大字,仿似不受那風雨侵蝕一般,仍雋刻在了那青石之上。

    青鬆解下一弟子腰間佩劍,讓各弟子一試,可不是劍尖折斷,便是真氣不繼,寫不出一個完整的字來。

    青鬆將他們帶到青石的另外一側,那一側上,寫著無數個歪歪扭扭的“道法自然”,眾弟子更加驚愕,青鬆卻終於說話了。

    “這些字,是我想用劍劃上去的。”

    眾弟子齊齊看向了青鬆,卻也似乎明白那“道法自然”四個字,是誰刻上去的了。

    “師父臨終前曾告訴我,玄天的武功,甚至遠在他之上,因為他的隨性,反倒契合了武當之武,如若不信,便可來這後山的青石上一觀。”

    青鬆麵帶微笑,以手輕撫那些石上的刻字,笑道“可無論我怎麽努力,都沒有辦法在這青石上寫出玄天那樣自然的字來,我便知道,玄天才是真正的’道法自然’。”

    眾弟子這才明白,為何玄天與其他弟子比試時,總是棄劍認輸。

    因為玄天,認為這就是自然之道。

    一月後,玄天帶著“雲溪”回到了武當,“劍魔”淩雲渡從此絕跡於江湖。

    那一戰,隻有玄天的好友花落去作為見證,每當旁人問起花落去那一戰的精彩時,花落去卻是反問道“精彩?你告訴老子,一條洶湧無比的河流,奔騰萬裏,最後流入萬頃汪洋,瞬間便消失不見,又有什麽精彩?”

    玄天名動江湖,那一年,他已經五十三歲了。

    自此之後,武當再無任何人敢小覷分毫,玄天也再未出過一次手。

    這一次,玄天又要出手了。

    太和宮前的雪花停歇了,可天地間的寒意卻驟然加劇了起來。

    突然,一個紫麵黑須的漢子卻從太和宮內跑了出來,瘋魔般嘶吼道“師父!你……你聽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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