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章,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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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天裏最熱的時光,但欒英笑得比日光還要熾烈,欒景陪著兒子笑,但笑的沒滋沒味,像是自家裏任何事情都仰仗小辟邪,讓他心裏全無底氣。
柏署喊欒英入席時,欒景重回尤認房間,披著頭發敞著衣裳的尤認支肘在案幾上,苦苦思索著編寫公文。
關於欒英功勞的來源到此沒有懸念,雲龍帶兵前來談判的時候,對方也是兵馬齊備,這種世世代代掠奪和反掠奪的戰爭打起來不奇怪,平西郡王府早做準備埋伏於各處也很正常,二位國公和世子王次子所守地盤都能遇到敵將。
尤認跟在欒英後麵東奔西跑,親眼看到每一個首級都是欒英親手所殺。
世子唐鐵城也好,二位國公唐獷唐猛也好,都不會把敵將捆起送欒英,他們采用困住敵將的方式,欒英需要在困獸搏命裏得到功勞。欒英省去大戰三百回合的功夫,這最後為命死拚的反抗不能免除,英哥沒有功夫不可能完成這每一擊,這讓他的功勞來的不完全心虛,也讓尤認編寫公文可以順理成章。
尤認在編寫公文,編古記兒般的寫公文,他需要合理解釋欒英在相同時間內大過別人數倍的功勞,和奔波路上的合理性,好讓欒英的功勞不被兵部駁回。
和唐鐵雪縣主想的一樣,隻要兵部不駁回,鎮國將軍那裏好說。
曾在冬天裏河工上兢兢業業任職的尤認,從沒有經過這麽久的長途快馬,他回到固西後人像散了架子,又得支撐住抓緊報功勞,就從回來那天洗漱過,一直披著頭發散著衣襟,這樣足夠涼快舒坦。
一雙腿腳蹺在矮板凳上,晾著腳底大片血色的水泡,有些是挑過的等候痊愈,有些是挑過後又起來。
欒景進來後也不說話,直奔尤認的這雙腳,旁邊有針,熟練的拿起來,點個火折子燒一燒,等涼後給尤認挑水泡,尤認回來的那天,這活就是欒景的,今天還是他的,他總得做點什麽才感覺心安理得。
尤認斜眼看看他,腦海裏忽然浮現出當年新集審紈絝的時候,再看看麵前這個卑微的人,無聲笑上一笑,繼續編寫他的公文。
陳大郎又送來一批首級,好在如今知道問姓名,尤認編寫的困難就隻有合理化的把這些首級分派到欒英奔波的路線上,讓順手擒之自然而然。
張竟將軍翁婿能夠相見,哪怕近來需要警戒隨時會有報複性戰役,也沒忍住大醉方休,他們喝到半夜,尤認寫到半夜,欒景給尤認端茶送飯倒水捶肩也到半夜。
天近四更時,尤認放下毛筆,對守在一旁的欒景笑道“成了,放在這裏你我睡上一覺,明天你看一遍,我看一遍,挑挑有無錯字,再謄寫一遍,就可以呈給龍哥大將軍。”
欒景眼睛賊亮,這是他兒子的功勞,他半點困意沒有,張羅著給尤認打來沐浴熱水,等尤認泡到澡盆裏,他道“我不困,我先看一遍,明天睡起來再看一遍如何?”
尤認擺手“你去你去。”
欒景道了聲謝,重回寫公文的房裏,挑亮燭光看上三遍,指望他看文法大可不必,不同的人能挑出不同的錯字他能起作用,看一遍心潮澎湃,再看一遍熱血沸騰,看到第三遍時根深蒂固這仗非打不可,他油然升起保家衛國的壯烈,看他的次子就更如珍如寶。
下一刻,不用想也知道,四更天就要亮了,欒景直奔房裏把同榻的貴生揪起來“學學你弟,起來讀書去練功去。”
貴生乖乖起來,隔壁房間的馬文吳司也聞聲而起,仿佛這兩個根本沒睡似的,等到欒景回房補眠,貴生小聲道“看吧,被我猜中,弟弟得勝而回,父親就要囉嗦我。”貴生都沒敢睡沉,一叫就起,免得又要挨罵。
馬文吳司安慰他“早起一個時辰也沒什麽,元家外祖父許我們午睡,中午可以多睡會兒。”
貴生有些開心“就是想到這點我才熬鍾點不睡沉,把父親糊弄過去就好。”
五更的時候,小城換崗,人影子多起來也接近天亮,欒英披衣走出房門,見到貴生在練武,高興走來指點他,貴生道“你不是休整嗎,再睡會兒。”欒英打個嗬欠“從小習慣了,睡不著。”
貴生好奇的問道“怎麽,你沒睡過懶覺嗎?”
欒英笑道“除去年節沒睡過,我是要當將軍的人,睡懶覺可不成。”說到這裏覺得自己話多,房外廊下放著兵器架,欒英撿了兩根練習的木杆兒過來,一根給貴生“我教你對戰,如果你接下來還在西北的話,這些是必須學的。”
貴生接過木杆兒“父親不會讓我走。”
欒英眉宇間凝結出一些認真“我也不讓你走,你已經跟出來,在西北再下一科吧,西北這裏的考官相對固定,風格好推敲一些。但你呢,哥哥你要回京嗎?”
貴生想想“我不想這就回京,回京去祖父要是病了又要怪我,就在這裏再趕一科吧。”他現在回家沒有意思,秋闈沒中隻怕娶不成馮清,在家裏他會著急,隻怕祖父沒有病,自己先犯病。
他和馬文吳司都說過,大遠道兒的走到這裏不容易,更主要的是元遠和藹可親,比家裏的先生好太多,和祖父母會生氣也令人不快,既來之,則安之。
欒景走了困的人,沒睡太久起來,隔窗見到晨光裏兄弟兩個對練,欒英不時的停下來對著貴生比劃,欒景發出高興的一聲“這對兄弟倆兒。”
他在窗戶裏一直看到兄弟們結束。
平西郡王看到上報功勞公文的時候,沒忍住罵出來一聲。
這仗要是打一年兩年再計功勞,有人高出數倍這算正常,短短數月間,欒英多出第二名功勞數倍,他是一天按兩天來過?
他差點寫公文罵弟弟罵兒子,女兒麽,罵也無用,這事情主要由兩個弟弟和兩個兒子促成,女兒一個人能耐再大也辦不成。
隨即,平西郡王轉過來,把各處上報的功勞公文拿給幕僚,讓他們原數目呈給兵部。
這個難題不應該是西北的,應該歸鎮國將軍,欒英在他家長大,欒英隨國公前來西北曆練,欒英武探花後是他鎮國將軍衙門當差的將軍。
平西郡王愜意的捧著茶碗,想著如果欒英功勞能過,以後他上報功勞是不是也網開一麵?
他等著雲展暴跳如雷的回複,或許高高抬手放過。
快馬公文送兵部,負責接收清點功勞的官員也嚇一跳,這是什麽情況?這仗大半兒被欒英一個人打了?
他不放心的把去年欒英捷報查了一遍,沒錯,去年功勞已填寫過,這回報上來的功勞還是這仗大半兒被欒英一個人打下來。
他直接送給兵部尚書,尚書沉得住氣,緩緩看了一遍,說了一句話“哦,武探花功勞大。”就蓋印送給雲展。
這難題與兵部有關係嗎?
這事情歸鎮國將軍衙門。
雲展也沉得住氣的看上一遍,不緊也不慢,起身看地圖,說了一句話“這孩子奔波的遠。”
這要不是到處搶首級,不可能有這麽多功勞。
他起身進宮,回來後什麽也沒有說,讓把這功勞正常核實記錄歸檔。
歸檔以後消息傳開來,濟陽侯以前應援過西北多回,也隨時會應援,他書房牆上也掛著西北地圖,他在地圖前負手站立良久,直到喬慶一頭紮進來。
喬慶紅著眼睛“祖父,你信英哥比別人強數倍嗎?”
濟陽侯慢條斯理“高家又去了人吧?”
喬慶急道“高二姐去的日子和他們這仗錯開來,這裏麵沒有高二姐的事情,再說高二姐心高氣傲的人,她不見得會全力幫英哥。”
濟陽侯再次緩聲“為爵位吧。”
喬慶怒道“為爵位就可以這樣行事嗎?他欒家本身有爵位,英哥自己不要的,又憑空搶爵位,仗著他家舅母是西北縣主,就這麽搶嗎!”
濟陽侯淡淡“你都說了,欒英是平西郡王府上的親戚,他報多少功勞上來我也不會奇怪,我隻奇怪一件事情,平西郡王對於任何人皆傲不為禮,對京裏也是一樣,他怎麽會獨青眼欒英?”
喬慶道“我在西北時沒看到平西郡王對欒英額外照顧,舅母對外甥確實好也不能大過這是打仗,這是平西郡王府報上來的軍功!”
濟陽侯笑了笑“平西郡王府和鎮國將軍打擂台,”
喬慶道“什麽!擂台可以這麽打?這功勞離譜了,平西郡王這樣報功勞會被抓住把柄。”
濟陽侯道“誰會抓他家把柄?平西郡王府買過誰的賬目?先帝在時翰林權臣一手遮天,在西北也僅是搜刮無數,兵權半點沒卸下來。喏喏,就是你們做過的事情,挨個店鋪搶東西。再說,這樣報並不離譜。”
喬慶還是氣呼呼“祖父,我知道你又說雲世子叔父承擔的還有公主殿下之子的責任,可我就是不服氣。”
濟陽侯說來說去,沒把孫子說到氣消,自己的氣已經消下來,早在見到功勞時,濟陽侯也不痛快。
他在地圖前麵站著,為的是平複自己心情。
看著喬慶惱怒的模樣,濟陽侯笑了笑“我不說你也明白,這份功勞不駁回,至少有一兩百家看得到希望。”
喬慶一撇嘴兒“那些還不如南陽侯府的敗落世家們,挽救他們更沒有用。讓他們看得到盼頭,還不如算賬更加省事。還能省出采邑均給戰功赫赫的人家。”
濟陽侯原地踱步“這盼頭早在雲世子在新集壓下欒家親事時,就已經給了的。不過是在欒英出世後才當眾出來。皇上也肯給這些人家九品官職的出路,雲世子不過緊跟著皇上辦事罷了。”
喬慶一梗腦袋“那這功勞也不能多出這麽些來!祖父,我們幾時應援呢,再不去就沒有仗打了!”
濟陽侯哼上一聲“這才是你想要說的,欒英去了,你著急了,我一直想問問,你從小到大和他比的是什麽。打仗聽的軍令,等的是機會,不是比拚。”
喬慶往左梗著的腦袋往右又是一梗,表示他聽不進去。
濟陽侯揮揮手讓他出去,別在祖父麵前討嫌,等到喬慶走出去,濟陽侯冷笑道“你問我幾時應援,難道祖父不想去嗎?”
如果現在西北的沒有“欒”英,是趙英錢英孫英李英,其它什麽姓的英都可以,濟陽侯也會繼續安然的等著應援那天,現在欒英在西北,功勞報的離譜,濟陽侯心想不痛快的人可太多了,不僅僅孫子喬慶一個人。
南陽侯府提心吊膽度過這個月,清河侯和臨江侯府陪同,一直到秋天過去冬雪飄零,新的一年又要到來,南陽侯和清河侯臨江侯這才稍微有些高興。
清河侯道“兵部沒動靜,那這功勞就算穩住。”
這天寒冷,可南陽侯光回想又要出冷汗,這幾個月裏養成的習慣,一覺得後背不舒服,就掏帕子往額頭上蓋,南陽侯邊蓋邊道“衛王殿下出了力氣的,雲世子也出了力氣的。”
一句話說白了,欒英從出生到長大,像是沒有南陽侯府什麽事情,隻除去是他爹的兒子。
南陽侯說這話的時候,也想到這一點,他尷尬笑笑,就和清河侯臨江侯商議過年怎麽給護國公府拜年,他們夫妻去是次要的,主要是把禮物交給祁氏,讓祁氏送去。
商議好以後,清河侯和臨江侯要回家辦年,不在這裏用飯紛紛告辭,南陽侯拿著寫好的禮單走出來送給祁氏看,見到茫茫大雪中的府第,寂寥再次出來。
代代凋零家大人少,又走了欒景和貴生,各帶走不少家人,讓這個家看著更加冷清,幸好為辦年提前接來祁氏入住東園,給家裏添了一些人氣兒。
南陽侯就往辦家務的地方走去,隔窗聽見馮氏哭聲。
“你就說句話吧,縱然我以前對不起你,貴生也算你的兒子,過年還不讓他回來嗎?今年家裏祭祖可就沒有後人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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