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壞表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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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眼淚下來,寶珠就更加的收不住話,用帕子拭眼淚,隻覺得越擦越多,話也就跟著越來越多。
“我說錯了的辦錯了事的,表凶是什麽人,我是什麽人,你回來告訴我就行,你偏不好生著說,進來就凶人。人家給你送茶也不理,賠笑臉兒也不理,還以為你外麵受了別人氣,滿心裏想哄你喜歡,嗚,你也不理,還凶人。說到底是我的錯,表凶這樣的人,不給別人氣受就是好的,哪裏還會受別人的氣……”
“噗!”
寶珠驟然停下,她本來是一直低頭擦眼淚,一麵在說。這就抬頭看,見袁訓無聲地笑得不行,衣上一片茶水,他噴了茶。
我說話有這麽好笑嗎?寶珠那臉兒就更黑。再一想,人家還沒說完。寶珠怒斥:“放老實!聽我說!”
簾子外麵,一老一小兩個腦袋鬼鬼祟祟,詭異地互相看著。
簾內吵架,簾外人自然發現。寶珠和表凶要還是以前那種吵法,兩個人對坐,一人一句的拌嘴,奶媽丫頭就看不清楚。
寶珠帶氣,袁訓又大怒過,雖門上換的是夾簾子,也隻言片語傳到簾外。
衛氏和紅花本來是擔心的,看到這裏,兩個人掩口竊笑,姑娘你太厲害了!
袁訓坐直了,還肩頭抖動笑個不停。但,把一隻手伸出來,先點點他坐的小桌子對麵,寶珠也站累了,就過去坐下。
見那隻手伸長了,擺在小桌子上,手指朝上,動了幾動,明顯是索東西。
寶珠愕然:“……”你要什麽?
袁訓就低頭看自己衣裳,上麵有一大片茶水漬,是他適才笑噴上去的。
他要帕子!
寶珠一旦明白過來,本能的就想把手上帕子送過去。才送過去,又想到是自己擦過淚水的,羞答答收回來,又取了一塊新帕子放到他手上。
那手指一彈,把新帕子彈回寶珠衣上,再點點寶珠舊帕子,動動手指索要。
寶珠頓時惱了:“不是給了你?”你倒不要。
抬眸,表凶眼珠子瞪得比她大,寶珠忍氣吞聲,含羞把手中握著的帕子給他。袁訓接過,在衣上擦了擦,就抬眼去看寶珠,再看自己弄濕的衣裳。那神氣不用說也明白,以後,你得過來擦。
寶珠又惱火上來,還瞪他一眼,手扶住桌子邊,勇氣頓足。害羞也沒有了,忍氣也沒有了,寶珠接著剛才的說下去,就是嗓音中強勢小了許多:“表凶是外麵行走的男人?為了我,這一點兒委屈倒不能受!那為了家裏人有個笑臉兒對我,你也不應該還衝著寶珠發脾氣!”
袁訓閑閑地道:“現在是你發脾氣。”
“那是你招的我!”寶珠叫道:“自己的家人理當相待的好,同自己的家人沒什麽可爭的!你見天兒的來,已經是紅了眼睛。你那天才走呢,後腳兒就問我這鋪子是不是你出的錢,我若說是,這幾天裏還能睡好覺嗎?”
“你睡不好?”袁訓問道。
寶珠白眼兒他:“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麽會睡不好。”
袁訓看看外麵天,他往這裏來已經有了一會兒,他不是個閑人,還得當差去。就起來微微地笑:“寶珠,話是你說的。”
“什麽!”寶珠溜圓了眼睛。
榻前的那個人,長身如玉,笑容滿麵:“你說自己家人理當相待的好,你說自己家人沒什麽可爭的。”
寶珠嘟嘴:“自然!難道不是這樣?”
“好,好,好。”袁訓緩緩說了三個好字,每一個好字出口,寶珠撲麵就有一層壓力。她還不甚明白,袁訓抬手扔個東西在榻上,笑道:“賞你。”轉身出去。
寶珠稀裏糊塗,因正在氣就沒有送他,就去拿那東西在手中看。是個紙卷兒,打開一看,寶珠驚喜交集。
才看前麵兩句,那心頭就重新湧上無數愛他的心。
這前麵兩句是:“京中生意,曆來應時對景,方可生息,如絲麻棉……”這是鋪子上的事情。
還沒有驚喜完,還沒有愛戴好,聽房外紅花歡天喜地地謝賞。
寶珠扁嘴,正想紅花兒又得賞錢了,賞小婢錢說明主人招人喜歡……。外麵傳來表凶朗朗清脆的嗓音,他提了聲調,估計院子裏人一多半兒能聽得清楚。
“紅花,勸你家姑娘好生著,我出了錢給她盤下鋪子,可別不當一回事情!”
紅花亦脆生生的應這話:“是,姑娘說姑爺好呢。”
有什麽哪裏有一聲:“當!”摔了水盆。
寶珠大驚失色站起,這個人……表凶你可太壞了。你站在房門口兒說這樣的話,這不是分明在宣告,寶珠說了假話,寶珠的鋪子是表凶出的錢。
寶珠千辛萬苦為家人的苦心,就此付東流水,一去而找不回來。
再側耳聽,適才摔水盆的地方,是二嬸娘房中呢,還是三嬸娘房中?
這今天可不能出門了,出門必定遭嬸娘和姐姐們抱怨。
因是側耳朵,又聽到表凶離去的腳步聲,輕快著呢,快得他的好心情都不用多猜。
他自然是好心情,可寶珠呢?寶珠在房中團團轉,哎喲,這個人,你對寶珠可太壞了。
心情無處可抓搔時,就低頭看手中的紙卷兒。上麵把京中的生意行當一一開列出來,什麽季節進什麽貨,什麽時節賣什麽果子,各省哪裏出產的好,俱在上麵。
每多看幾句,寶珠就心頭一喜,情不自禁想表凶真好。
但從紙卷子上抬起頭時,見碧窗沉沉,窗外可見廂房之門。寶珠就咧開嘴要惱不惱,表凶你對寶珠真是太壞了。
梅英急急忙忙,正在見老太太,急得不得了:“這鋪子呀,是四姑爺出的錢。”安老太太本來就在笑,袁訓那話人人聽見。老太太一聽就笑了,猜得出這夫妻為這個一定拌過嘴,正笑到最好處,梅英就進來。
“看你急的,是四姑爺出錢,更沒有你的份,你急,難道還能入一股不成?”老太太調侃過,一個人又接著笑。
一句話把梅英提醒,她急是為著什麽?梅英就安靜幾分,又道:“四姑娘呀,竟然不告訴我們。”
怕招來狼。老太太這樣想,繼續發笑。
袁訓此時,走到大門上。略停一停,半側身子又往內宅中瞅瞅,嘴角噙笑。寶珠要審你,寶珠要你放老實,寶珠對你說,為了寶珠,你受些委屈有什麽……。
袁訓笑容加深,深為自己的眼力自豪。
他沒有看錯寶珠,並沒有挑錯人。以後自己離京,想來寶珠會是個討母親喜歡的好媳婦。
他可以為了寶珠,寶珠卻可以為家人,這話正中袁訓心底深處,他娶媳婦,不但要他自己喜歡,還要肯為家人著想才行。
表凶喜歡了,寶珠就吃苦頭。
一個上午,邵氏也來埋怨寶珠:“你倒還哄我們?”張氏也來抱怨:“寶珠太能耐了,嬸娘們你也瞞?”就是玉珠這等清高的人,也有了一句話:“我們又不用你的錢,你怕什麽?”寶珠漲紅了臉消下去,再漲紅了臉消下去,好似成了全家中唯一的罪人。
你怎麽敢隱瞞呢?難道看我們全是沒見過世麵的,還搶你的不成?
寶珠一個字不敢回,一臉的虛心認錯模樣,才把這上午半天給對付過去。
……
一室秋陽,緩緩茶香。南安侯在書案後,有意無意的望向對麵的兩個客人,心中卻在想,可惜了我的好茶,卻給這等人喝。
在他心中的“這等人”,是他的內親,文章侯父子。
“也罷,你們也算是能鑽營,竟然鑽到我妹子府上,”南安侯語帶諷刺,太能鑽了。不過呢,本侯早就猜到你們是會鑽的高手,除了會鑽,此生倒別無能耐。
哦,還真不能冤枉這父子二人。還有對女人上,文章侯父子也是個頂個的能耐。南安侯又不無鄙夷地道:“還以為你們會讓女眷去,你們府裏反正女眷多。”
文章侯父子聽話知音,本來是扮老實呆滯坐相,聽過南安侯的話後,父子心中俱都不服。文章侯想,姑丈大人說的女眷多,我明白著呢,可不是指自己府上有幾房弟妹,而是……文章侯府上不管哪一房中,都姬妾不少。
就是還沒有成親的韓世拓,房中早有四、五個妾。
雖然是來求人的,但文章侯還是打個哈哈,笑模笑樣的回了一句:“姑丈嗬,姑丈的眼光我從來佩服。”
人家罵他風流浪蕩,文章侯還誇人家眼光好?他說的也是另有所指,南安侯夫妻不和,他的三個兒子都是妾生的,他就三個妾嗎?
不止,遠遠不止。
南安侯已五十多了,是文章侯說的離乞骸骨不遠的年紀,他今年回京,也就是有乞骸骨歸老的意思,如今正在定接班侯爺的人選。他這幾十年裏,女人也不少。就是他今年從外麵回來,還帶回兩個年青姬妾,當然從南安侯的角度來說,他不待見妻子,自然要尋幾個妾來侍候。
既然尋了,自然是從年青美貌上尋。總不能找年老醜陋者。
南安侯也清楚自己這內侄的話意,哼上一聲以為回答。
文章侯也不敢把姑丈大人惹得太狠,接下來就陪笑:“姑丈,您這算是應允我了,您看全都是您的侄子,他們幾個今天能放出來嗎?”
南安侯若有所思狀。
以南安侯來看,文章侯的幾個兄弟,並沒有大的過錯。但至今,南安侯還不如袁訓清楚內幕,袁訓是當事人。
朝中出了奸細田中興,然後此人再無蹤影。他要是在太子層層搜索下逃出京去,太子殿下可真的無臉見人。
直到今天,不見田中興,也有人進言猜測他死了,太子半信半疑,但因這件事他惱羞成怒,就把和田中興喝過花酒,花天酒地過的人全抓了來審。
審問的人,全是太子心腹,包括袁訓在內。
審問的人清楚該問什麽,被審的人卻一頭霧水。從以前以往,官場上私事上諸般事情開始問起,竟然問出不少別的貪汙、私下交接等罪狀。
太子殿下更怒,同是為了警示百官,回過宮中後,把那些好得罪,得罪了他也不敢怎麽樣的人還關著。
出錢也不放,倒不是出的錢他不滿意。
殿下正在火氣上,他就關著,看著這些人家裏到處尋人再來求,他好出出心中惡氣。
文章侯在前幾次找南安侯打算求情時,南安侯就早把這事情給問明白。他得到的答案,不過是大錯沒有,但問出來的那些私下交接的事情,屬於結黨營私。
結黨營私的事,可大可小。
幫人問句話,而對方透露了,也能算營私。
南安侯心裏就有了底,放還是能放的,雖然他還不明白自己的好內侄具體幹了什麽。
其實呢,不過就是和田中興吃過幾次飯,全在青樓上,全是玩樂的事。
文章侯府的晦氣,全在他們沒有過人的能耐上麵。如梁山王小王爺,梁山王鎮守邊關,太子殿下雖然惱火小王爺,和自己的太子黨打架最多的,經常是小王爺本人,但也不敢關得太久。小王爺吃了幾天要茶沒茶,要飯沒飯,大熱天沒得洗浴的苦,早回家休養去了。
所以這個想要別人尊重你,請你自己先出息。
南安侯呢,此時心思正往這“沒本事”三個字上轉。顏由心生,他心中這麽的想,不由得麵上就冷笑一下,讓目不轉睛注視他的文章侯父子一陣心寒。
真怕姑丈又變卦。
南安侯冷笑著,還在尋思自己心思。
由“沒本事”上,南安侯回想到幾十年前。
當時沒有征兆的,宮中賜婚,小侯爺與太妃一族中的姑娘定下親事,那姑娘初進京,年紀十五,三個月後就要成親。
成親日子,也是宮裏賜下來的。
這門親事定下來後,南安侯府地動山搖,大吵大鬧,這些全是安老太太一個人幹的。然後,她讓宮裏“請去”開導一番,自然是受了氣,回來就拿胞兄出氣。胞兄也就火了,親事不都定了,我們家還能說什麽,為什麽又欺負我妹妹?
年青人,都是氣盛的。
緊接著,安老太太痛失閨友,倩玉姑娘死得慘,心傷一片,吐血而亡。安老太太也沒鬧的勁頭,成天呆坐,茶飯不思,魂都快跟著閨友走。這親事定的,自己妹妹險些痛心而死,小侯爺打定主意,讓我成親是嗎?可以壓著成親,總不能壓著上床。
他這主意,就打對著自己妹妹瘦得快死了時開始的。
洞房花燭夜,新郎不上床。新娘子總不能去拉,就哭了一夜,第二天直奔宮中去告狀。她越是這樣的鬧騰,小侯爺越是來火。
夫妻生分,俱有原因。
太妃震怒,仗著得寵,把當時的南安侯夫妻叫去大罵。南安侯夫妻也很生氣,皇上清明,雖寵當時是貴妃的太妃,太子殿下卻穩如泰山,毫不動搖。
貴妃娘娘你問也不問,就定下親事。然後問也不問,就教訓我女兒。然後問也不問,就責備我兒子,又把夫妻叫進宮去羞辱。
婆家的人全都罵了一個遍,怎麽就不問問你家那小姑奶奶,又是個什麽好人?
是好人的?能容著把小姑子婆婆丈夫全欺壓一個遍。
南安侯夫妻回來後,就客客氣氣地把媳婦“請來”,言語都算是“卑切”的,口口聲聲說自己兒子不好,實在委屈你。但兒子再不好,要傳宗接代的,你們夫妻不和,我們也不說女人的三從和四德了,也不說女誡上是怎麽寫的,我們夫妻呢,看媳婦是很好的,但你丈夫擰著,這事情得慢慢的來。
圓房事情慢慢的來,傳宗接代的事可不能慢著來。當下給夫妻分房而居,媳婦呢,上有貴妃在,給你一個大大的院子,把侯府中最好的院子給你,每日不必定省,分例日用,全和侯夫人並肩,這貴妃你還能說出什麽來?
兒子呢,換個地方住。當著媳婦的麵吩咐人,滿府中選兩個“穩重妥當”的人當妾。府裏選不出來,就外麵去買。但要緊要緊的,是“穩重妥當”這四個字。
這就是明打明的給夫妻生分開來,把當公婆的不滿表露無遺。
“穩重妥當”四個字,深深的傷到當媳婦的心。當媳婦的以為貴妃賜婚,這侯府裏還不把自己當菩薩接著。她也沒有想對就是,閨中女兒的驕傲一直帶到婆家。
這日用也好,院子比公婆住的還要好,但當丈夫的過了明路的又納兩個妾,加上他以前房中放的,一共四個,在別人想來,每晚不是珠圍翠繞,也是有人噓寒問暖。
貴妃娘娘知道後,又發了幾次脾氣,南安侯夫妻牢牢頂住,聲明定省都沒有了,我們並沒有虧待媳婦。
小夫妻不好,辜負了娘娘賜婚一片心意。夫妻“中夜泣血”,夜不能眠。但這是家家都有的事,還舉出許多當時的例子,全是夫妻新婚就不和,但過後又好了的。
事情鬧到這般地步,就過後也是好不了。但南安侯夫妻用這句話,算是給貴妃鼻子上貼塊糖,讓你看著卻吃不到。
但是看到了不是?你再鬧騰,以後也許都好不了。又是安撫,又是敲打,或者算是隱意識中的威脅。
然後朝中就有閑言,別人家裏內宅的事,貴妃娘娘不應該專權太多。又有閑言,舉出孔雀東南飛等事例,全是媳婦雖受虐待,也至死不渝。這當媳婦的不能討公婆丈夫歡心,就有權有勢,也不能以勢強壓。
貴妃娘娘被迫偃旗息鼓,這氣下不來,文章侯就此出爐。
這文章侯府呢,教出這樣的孩子,也有不到之處。文章侯新出來時,還是南安侯的嶽丈,自然在親家麵前是驕傲的,你看你看,我們如今並了肩。
可能太激動,沒幾天就沒了,這頭一任把文章侯坐得很久的,應該是此時坐在對麵的文章侯的父親。
滿朝中人,都看得明白,這猴子上任,是為壓製南安侯府的小侯爺。
小侯爺憋足了氣,我們就政績仕途上拚一拚。年青人,覺得自己有的是時間,這一生還長,還有一輩子呢。
他花足心思在念書當官上,文章侯府呢,才當上侯爺,先享受先顯擺去吧。說是“文章”二字,卻是完全不通。
事到今日,文章要來求南安,南安侯就更冷笑,全是“沒本事”三個字害的,你沒本事就別占這個位置,占了這些年,你不難過?
他一個勁兒的冷笑,冷得此時文章侯父子心中更怯。
文章侯覺得自己求得也足夠了,再求姑丈就失臉麵,幸好有兒子在,沒皮沒臉的事全歸了他。就對兒子使個眼色。
韓世拓陪笑:“姑祖父,”
“嗯?”南安侯回魂。
“安家祖母那裏,可是許了我的,老太太說隻要沒罪,就得放出回家。”韓世拓笑嘻嘻,把安老太太抬出來。他雖不能理解南安侯兄妹的感情,卻知道南安侯很重視自己妹妹。
南安侯暗罵,屁話!我妹妹是什麽人?京裏出身的侯小姐,才不像你這侯世子,屁也不通。她怎麽會先答應你?
他隻點點頭,想想還是要再敲打幾句,就慢慢悠悠道:“也是,全是我的內侄。”
“是是。”文章侯父子齊應聲。
“不過這內侄們,以前可沒少找過我麻煩。”
文章侯父子一起尷尬。
南安侯淡淡:“這不管我怎麽不好,也輪不到你們一起往上來!你們大了,竟然全是為了和我幹架才生養的!”
文章侯琢磨,這話怎麽這麽難聽呢?
“這些年,我一直好笑!家裏就沒有個懂事的!還說什麽內親!一個人同我不好,別的人全是不長眼睛的,不長耳朵的,不長腦袋的!都跑了來!”南安侯悠然,幾十年的氣能出出,還真不錯。
貴妃娘娘沒多久,就成了太妃,太子即位,是為當今。
太上皇呢,沒多久就西去,太妃鬱鬱,她日子還能有以前風光嗎?也就西去。始作俑者去了一個,餘下的又出來一堆打雜的。
文章侯兄弟幾個人長大,聽信南安侯夫人的話,這中間也有文章侯的祖母,老老太太的話在中間,南安侯府和文章侯府又拚一回。
結果,文章侯府敗下陣來。
以後屢戰屢敗,屢敗屢戰。從公事拚到私事,一件也不贏,倒和南安侯的幾個兒子全都生分。文章侯府出事,就是和南安侯夫人走得很近的大爺鍾恒沛也不出麵,因為南安侯的大、二、三,三位老爺和文章侯等人,也是一樣的不和。
三位老爺不是侯夫人生的,文章侯兄弟在外揚言,全是小娘養的!三位老爺牢記在心,一直不忘。
舊事難提,提起來一串外加一嘟嚕,後麵還老鼠拉木鍬的架勢,大頭還在後麵。
文章侯沒有辦法,對南安侯下了一跪:“以前不懂事體,請姑丈看在年幼的份上,原諒了吧。”他被逼到能跪下,心酸也就隨著上來,就有了淚,泣道:“姑丈手足情深,能照顧府上老姑奶奶數十年,我是長兄,弟弟們全關著,我雖不敢和姑丈相比,卻也是吃不下睡不安。還有祖母,無端的見不到幾個孫子,早起疑心生病在床,如今是湯藥醫生,每日都不能少。姑丈您大人大量,就幫這一把吧。”
南安侯也心酸上來,這數十年過的……雖說他被逼著上進發奮,仕途也算平坦。可不管去哪一處,人人都知道他賜婚下來一個不賢德的人,逼走他的妹妹,氣死他的父母。就是他本人也無嫡生之子,不得不由妾侍候。
這中間又有一些事情發生,老南安侯夫妻雖不是讓媳婦氣死的,侯夫人和文章侯也脫不開關係。
這些名聲,可並不好聽。
南安侯覺得自己眼眶濕潤起來,強忍住,道:“你起來吧,看在你這一點手兄情上,這事情交給我吧。”
“是是,”文章侯父子一起磕了頭,告辭出來。
出來見花木扶疏,氣向勝過文章侯府多矣,文章侯麵對這景致時,才有心服口服之感。想姑丈這數十年的外省大員,真的是銀子沒少掙,聖眷也不缺。
他轉思自己,這一回為了兄弟們,已添上幾根白發,這是年紀已有,又憂愁所致。年紀已有,這上進二字,也就休提。
就對兒子道:“世拓,你從現在起,這仕途二字,要時時放在心裏才行。”韓世拓一聽,就愁眉苦臉,讓他當個規矩奮發的人,不如剝他一層皮。他就陪笑:“爹呀,這不是還有您在?”文章侯苦著臉:“為父我,老了老了。”
韓世拓心想,論比老,你還能比姑祖父老嗎?姑祖父一回京,就跑到都察院裏去,如今是哪一個當官的敢不敬他。
還有薑子牙八十才遇文王,還有還有……。
當父親的意識到他以前蹉跎歲月,當兒子的卻在一旁腹謗,大器晚成的古人也太多太多,阿爹你怎麽不自己先學學?
“侯爺世子爺慢走,”有人叫住他們。
南安侯夫人的丫頭走過來,才輕施一禮還沒有說話,文章侯就嚷上來:“哎呀,晚了晚了,這刑部裏老錢叫我去說正事情,看我,竟然沒空下來時間去看姑母。世拓呀,你代為父去看看姑祖母,”
說過,逃之夭夭。
韓世拓反應就慢上那麽一慢,然後就隻對著自己父親背影發呆。
你不願意此時見姑祖母,當兒子的我也不願意啊?
但是不辦法,韓世拓沒走掉,隻能隨丫頭去見南安侯夫人。
侯夫人見到他,就恨得眼裏冒火:“你們父子兩個人,哼,也往那邊去投靠去了!去問問你爹!可還記得你祖父離去時,是怎麽交待他對我的!”
韓世拓裝模作樣捧茶,把個耳朵丟給姑祖母。心想,祖父也暈了頭,他就要撒丫子去見閻王了,還遺言中交待兒子們,自己的父親和叔叔們,要當姑祖母的後援力量。
這一樣是兄長照顧妹妹,但姑祖父呢,人家活著在,人家官大,人家有權有勢有聖眷,就照顧得好。
姑祖母您那哥哥呢,正在閻羅殿上喝茶,有心照管也伸不長這手吧?
“世拓,你在聽不在!”南安侯夫人大怒,看你的陽奉陰為模樣!
韓世拓最會做小伏低:“哈,哈,姑祖母,我在聽呢。”
“我讓你做的事,怎麽還沒動靜!”南安侯夫人臉都有些歪斜:“我要聽的沒聽到,就聽到要成親事要成親事,”
韓世拓心想,這沒辦法。袁訓是有些能耐的人,梁山王小王爺背後提到他,雖罵,也翹大拇指。又有太子出麵,袁安的親事必定是轟轟烈烈,烈火烹油,鮮花著錦般熱鬧。別說眼睛就盯著安家的姑祖母能聽到,就是那背街小巷子上的人,也能聽到個影子。
“那你幾時害了她!”南安侯夫人一出口,韓世拓腿一哆嗦,險些沒坐住。見自己的姑祖母凶戾,好似惡鬼獄裏出來的:“你答應過我,幫我對付她!讓她不得在京裏好過!”
韓世拓再哆嗦一下,腦海中浮現出姑祖父南安侯不怒自威的麵容。他敢嗎?他不敢。
但姑祖母當前,她正在喋喋不休:“你從小到大,花了我多少錢,你就是我的親孫子,還記得嗎?你我說的時候,可是三擊了掌的。我的身後事,全歸了你,世拓啊,這一口氣,你也不能給姑祖母出嗎?”
女人真煩!
韓世拓蹦出這個想法,再就幹嗯口唾沫,無可奈何。
有些話,是他在安家初進京時說過的,當時沒想到後麵的事。如安家四姑娘定婚袁家,哪個袁家你不好定,偏定到太子府上的那一個凶神惡煞。
這凶神敲錢比鬼都精,精壞精壞的,世子爺還拿他沒辦法,就弄得有些怯他。
再想到掌珠……世子爺眯起眼,掌珠妹妹,你實在的香噴噴*辣,勾人魂魄,又誘人肚腸。世子爺還沒吃到嘴,滿心裏記掛著,更不舍得傷害掌珠。幫姑祖母出氣的事,就此耽擱下來。
文章侯見姑母的丫頭來,不敢見,拔腿就逃。這世子爺,也是一樣的硬頭皮來的。
南安侯夫人還在麵前催逼:“如今我也弄明白了,她指著三個賠錢貨找養老女婿,不行!把那三個賠錢貨臉劃花,讓她沒指望!”
韓世拓盤算,安家行四的,不能惹;掌珠妹妹嘻,不舍得惹;那還有一個……就那個吧。反正隨便折騰一個,糊弄姑祖母就行。
秋陽高照在南安侯府外的上馬石上,韓世拓翻身上馬,已經又一次答應了南安侯夫人了的。
……。
京裏的秋天本就幹燥,秋雨不下時,白天的日頭可比夏天,明晃晃地把碧窗亮了,再明亮出窗外結果石榴樹。
寶珠對著窗外看,手中還是針線。做幾針,就往外瞅一眼。見洗刷得幹淨的青石板路上走來的,還是隻有家人丫頭,不禁又和昨天一樣的氣餒。
她的手邊,放著袁訓送來的紙卷兒。
表凶足的有三天沒有上門。
寶珠微微歎氣,難道是審他問他,他在賭氣?
如果賭氣,又怎會為鋪子還盡心?難道是當時讓自己凶的沒想到生氣,回去想想他受了委屈,又小心眼的一個人躲著去生氣?
又開解自己,按理說這已是八月初。餘伯南下秋闈的日子就要到,祖母昨天才讓人去送過吃食,而離寶珠成親的日子,更近了。
表凶避嫌不來,也是應當。
寶珠心中七上八下的轉著,有不多的憂愁上眉梢。是生氣呢?還是不生氣?把寶珠悶在這裏,實在難過。
眼簾中,忽然有一件衣裳一閃。寶珠精神一震,頭一個感覺,這不是家裏的人。定睛去看,見是一個滿麵笑容的中年婦人,正在帶路家人的陪同下往這裏來。
寶珠麵龐發燙,最近來的外人,十有*全是為了她的親事而來。就叫紅花:“去聽聽這是哪一家子?”
紅花去不多時回來,縮著頭笑:“給大姑娘尋的親事。”
寶珠眼睛一亮,那大姐姐就不用總往外麵去,可以安生地當個閨閣中人。掌珠在家也是一樣的坐不住,但至少是在家。
寶珠也動了心思,低低地笑:“我們去聽聽。”主仆轉到老太太後窗那裏,很八卦的往裏看。
讓紅花聽對了,的確是給掌珠尋親事。
老太太對麵,坐著中年婦人,生得幹淨爽利,說話也脆蹦蹦的往外去,和掌珠倒有幾分相似。老太太正在吩咐:“請二奶奶和大姑娘出來見見老親。”
這份子老親,安老太太找的苦。
掌珠生得是過人的,但是性子潑辣,指望她讓人,不知道是十年以後,還是八年以後的事情。京裏親族扯親族雖然對年紀的少年不少,可安老太太可不敢輕易給掌珠尋上一個。
尋的不好,她是不怕掌珠受氣,隻怕人家受足掌珠的氣。然後呢,帶累著老太太丟足了臉麵,還失了親戚。
近親中不敢為掌珠找,就找遠親。這一門子老親,遠得出了五服再五服,都可以不算是親戚,但時常和京中親族有走動。家境呢,是殷實的,是生意人家。兒子呢,愛武不喜文,前科去選武狀元落了第,但功夫卻是親戚們中都說好的。
親戚們中都是斯文的人,見到敢去考武狀元,自然說好。因為別人都說好,這當兒子的興興頭頭的,讓家裏花錢又請了名師,下一科還要考。
年紀不大,比掌珠隻大一歲,今年十六歲,人人都說他苦學上兩年,武狀元是一定的。
老太太為掌珠尋女婿,可是煞費苦心。
首先這是生意人家,管事大奶奶,人家隻有喜歡的。再來女婿一把子力氣,掌珠要想好,隻有她捏的。就算房中欺負女婿,也是人家愛她喜歡她讓著她,真的欺負,掌珠還不行。
老太太怕找個文弱的,讓掌珠折磨出病來。
而掌珠要當官的,家勢小她看不上,老太太也知道。
這女婿是親戚中間誇讚的,立誓要考武狀元。文能出官員,這武將軍功,出來的還更快。自然的,老太太如今也一樣的心疼掌珠,早就盤算著自己還能活好些年,胞兄雖就要歸老,但身子骨兒康健,胞兄在,自己在,這女婿武狀元出來,在京裏當個值,什麽城門上將軍,運氣好還能往宮門上去,時見天顏。去打仗,老太太是舍不得的。
這不就當官了,可以讓掌珠滿意。
算盤精括括的老太太還有後著,還有寶珠女婿呢。他受太子照應,受宮中照應,照應到掌珠女婿當個城門將軍,應該不在話下。
這位老太太,算盤從來精明。
她前一陣子不說,是又要忙寶珠親事,又要冷眼旁觀二房折騰。如她所說,二房裏不折騰夠,是不會聽老太太的。
現在離寶珠成親沒幾天,嫁妝已齊,可以鬆口氣兒。而掌珠呢,看她顏色釘子也碰了不少,總該明白點吧。
寶珠親事前,把掌珠親事定好,等寶珠成親後,就隻忙活玉珠的。寶珠成過親,就辦掌珠的嫁妝。
姐妹全是一年的人,對方人家聽說是南安侯府的老姑奶奶,沒見姑娘就說願意,說今年就要成親。可老太太還存個心眼子,你願意,還得我們家這一位說好才行。
這就今天請過府,先親家見見麵。那當兒子的,等下說來接母親,就便也讓掌珠見一見。老太太早外麵見過,生得氣勢英偉。
她色色想的周到,料想掌珠也沒有什麽說的,稍微有點心眼兒為自己,也應該會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