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尋槍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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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之前,金軍騎兵所用的長槍是短鉤還是長鉤,羅元慶並無從知曉。他甚至不知道,柳如煙為何獨獨對這使短鉤槍之人如此在意,但他倒也無甚心機,故而也知無不言。
而且,他是真知道,有人和他的羅家槍一樣,數百年來一直用的短鉤之槍。
不過,這個有“人”卻可能並非一人,確切地說是一族,一個當年和羅家齊名的一族。
這一族,正是羅藝的妾室薑氏,也是羅元慶這一支的母家。
話說,當年薑氏帶著身孕逃回娘,為羅藝留下的唯一一血脈,也讓羅家槍得已流傳下來。但薑氏傳授給其子羅回的槍法,並非完全是羅家槍,或者說,是將羅家槍和其娘家的薑家槍熔為一爐,去蕪存菁的一套槍法。
而薑氏的娘家一脈卻依然堅守本門槍法,以薑家槍立足於江湖。
在當年的燕雲之地,薑家槍的名聲絲毫不亞於羅家槍,甚至在大唐近三百年間,易州薑氏還出過三位千牛衛,一名金吾衛,皆是以一手薑家槍搏得功名。
在燕雲之地被契丹人所占之後,薑家一脈並未遷走,而是留住了易州,披發易服,成了契丹順民。
當年,羅回的第十一代長孫羅熙舉家西遷之後,曾一度還與薑家有書信往來。
不過,薑家不僅成了契丹順民,還有宗族子弟加入了契丹“簽軍”,其中有一個叫薑天順之人,憑借祖傳的槍法,屢立戰功,一度官至易州節度判官。
以輩份論,這薑天順還要稱羅熙一聲舅舅。在做了遼官之後,薑天順也曾托人帶信給羅熙,邀他回歸易州,一同為契丹效力,乃言,憑羅家槍之能,建功立業,指日可待。
羅熙接信之後,大罵薑家數典忘祖,甘為夷奴,實乃漢人之恥。他不僅斷然拒絕了薑天順,還將此事錄於家譜之中,告誡後人,誓死不事蠻夷。
羅元慶所言之人,正是易州薑氏一族。
“若以羅統領之言,這薑家人不僅慣用短鉤之槍,還成了韃子。”亥言若有所思道,“這怕不是巧合。”
“嗯。”柳如煙也點了點頭,“而且薑家人當年投靠了契丹,若是如今又投了金人,倒也不算奇怪,據奴家所知,燕雲之地的金軍之中便有不少契丹降兵。”
“二位娘子,小人能否冒昧問一句,二位為何一直在追問這使短鉤槍之人。”羅元慶終於忍不住問道。
韓嶽蓉先和柳如煙交換了一個眼色,然後道:“事已至此,奴家也不再相瞞,這使短鉤槍之人與本門一樁舊案有關,先師當年就是被這短鉤槍所傷,最終毒發不治。”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一驚。
“韓娘子不會是懷疑小人與此事有關吧……”羅元慶不免有些惶恐。
“羅統領誤會了,奴家隻是見槍才想起此事,想以槍尋人,看看是否能有所獲。絕無懷疑羅統領之意。”韓嶽蓉道。
“是啊,羅統領,我等若是真懷疑你,也不會直言相告了。”柳如煙也道,“不過,你方才所言的薑家人倒是頗令人生疑。”
見柳如煙如此一說,羅元慶才放下心來,而且他又想起了一些事情。
“敢問韓娘子,尊師的武功和你相比如何?”羅元慶問道。
“先師的武功自然要高過奴家,不過當年她是遭二人圍攻。”韓嶽蓉道,“而且那二人皆被先師所傷。”
“如此說來,這二人槍法也堪稱了得。”羅元慶沉思了片刻,“能有如此槍法之人,絕非尋常士卒,十有八九是薑家人。”
“羅統領為何如此肯定?”柳如煙問道。
“哦,據小人所知,自唐之後,韃子之中慣使長槍的武將便越來越少了,即使有,也多為漢人降將。”羅元慶道,“而能以長槍傷得了韓娘子師父之人則就更少。除了薑家槍的後人,小人也想不出還有何人了。”
“羅統領,你如何能確定薑家後人會一直使短鉤之槍呢?”柳如煙有些懷疑道,“就算是薑家人一直為韃子效命,也有改短鉤為長鉤的可能吧。畢竟這冶煉之術也並非秘不可傳,即使是在四年前,尋常金兵所用之槍還無法打造出長鉤,打造幾把將領所用的長鉤槍也應該不難吧。”
“不會,就算再過一百年,薑家人也還會用短鉤之槍。”羅元慶信心十足道,“正如我羅家槍一般。”
“這是為何?”亥言也問道。
“各位有所不知,這薑家槍和我羅家槍之中皆有數招手進槍的招法。”羅元慶道。
“何為手進槍?”
“就是在對手近身之時,手滑至槍刃末端,將長槍變為匕首,擊殺對手。”羅元慶說著,用手中的筷子做了示範,將手指滑到了筷尖處。
眾人一看羅元慶手中的筷子,也瞬間明白了:若是槍刃兩側的槍鉤過長,一旦手握於槍刃末端,槍鉤便有自傷其手的危險。
“那羅統領可還有薑家人的消息?”韓嶽蓉還有些不甘心,又問道。
羅元慶搖了搖頭,“自從知道薑家投靠了韃子之後,我羅家便與之斷了往來。如今就算是麵對麵碰上,怕已是形同陌路了。”
“那若是在陣前交手呢?”柳如煙也問道。
“但見槍法,小人便可知道是不是薑家人。”羅元慶道,“這一點絕無問題。”
話雖如此,但柳如煙和韓嶽蓉皆已明白,線索到此也就斷了,唯一能確定的是:當年偷襲越女劍之人,很可能就是會使薑家槍的人。
用過夕食,柳如煙和朝嶽蓉又特意來到了亥言和武鬆的房間--亥言向來足智多謀,她們自然想聽聽他的意見。
聽韓嶽蓉將此事來龍去脈講完,亥言沉思了片刻。他心裏也隱約覺得,此事絕非江湖恩怨那麽簡單。
“小僧不妨做個大膽的假設,若是當年的蒙麵人並非江湖人士,而是金人或受金指使,那韓掌門那位師姐一家人離奇消失之事也就說得通了。”亥言道,“不然,她既然已經知道師父中了毒,應該趁機而進才是,為何還要跑呢?”
“先師當年也想到過此節。”韓嶽蓉道,“隻是奴家後來才得知,孟燕婷或與金人有染。”
“這也不奇怪,四年之前,宋金還是盟友,正是相約攻遼之時。”柳如煙道,“在宋土出現金人也屬尋常。不尋常的是,金人為何出現在江南,就算是真州,距宋遼邊境也有上千裏。”
“這正好說明,金人早有狼子野心,在與大宋結盟之時便已伏下暗樁,圖謀不軌了。”亥言道,“若是小僧沒有猜錯,越女劍劍譜正是其目的所在。”
“而且,金人讓漢人降將出手,還可以掩人耳目。”柳如煙又道,“令人誤以為隻是江湖爭鬥而已。”
“如此看來,金人必定是與此事有關。”武鬆道,“而薑家人便是金人的鷹犬。可惜,眼下卻無處去尋此等賊子了。”
“那倒也未必。”亥言又皺起眉頭,“既然此事是因槍而起,那以槍尋人是個法子,以人識槍或許也可一試。”
“如何以人識槍?”武鬆追問道。
“你忘了,論使槍,喬三水喬大俠可稱行家,而且他長年生活宋金邊境,說不定他見過短鉤槍呢?”
“是啊,我怎麽把喬兄弟給忘了。”武鬆道,“若是使短鉤槍之人果真少有,喬兄弟一旦見過,也必定印象深刻。”
“嗯。”柳如煙也點了點頭,“以眼下來看,也隻剩這個法子了,雖說未必有用,但也可一試。”
“妹子,以人識槍之事奴家並不反對。隻是此事已是舊案,切莫因為本門的私仇而興師動眾,誤了大事才好。”韓嶽蓉道。
“誒,誰說此事隻是貴派的私仇了。”亥言道,“金人妄圖竊取貴派劍譜,其用意絕不簡單,我等若能尋到當年偷襲之人,便可查出真相。或許還有更多隱秘。”
“是何隱秘?”武鬆問道。
“比如,金人設下的暗樁究竟是如何運作的?還比如,這槍劍之爭。”亥言道。
“槍劍之爭?”武鬆一怔。
“是啊。小僧雖說不會武功,但以今日韓掌門和羅統領一戰來看,貴派劍法似乎頗為克製長槍。”亥言說著,扭頭朝向了柳如煙,“娘子,我說的可對否?”
“你的眼力可一點不像不會武功之人。”柳如煙笑了笑,“不過你所言倒是不假,韓姐姐的劍法的確獨具一格,尤其克製長槍。”
“所以啊,這怕也是金人如此垂涎劍譜的原因。”亥言又道,“兩軍對陣,往往是一寸長一寸強,但倘若有一門劍法可專門克製長兵器,那會如何?”
“你還真是想得透徹。”武鬆一拍大腿道,“我方才隻是覺得韓掌門劍法獨到,卻未及深究,如今你這一說,也正好通了。此中之道的確絕非小事。”
“小師父如此一說,奴家倒是也明白了。”韓嶽蓉道,“難怪先師臨終前曾言,本門的下冊劍譜有逆轉乾坤之力,亦有禍亂天下之能,非遇天時不可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