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各懷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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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曉練習好了化妝技術,就催成曜去打聽惠惠、鬱鬱的日常活動軌跡。
這點不算難。
成曜旁敲側擊,便得知惠惠如今生活規律,每天就是幫著兒子帶孫子,不是在小區或小區附近的公園玩,就是到附近的早教機構,陪著小孩上課;鬱鬱則很瀟灑,每天吃吃喝喝,晚上跳跳廣場舞,時不時報個旅行團,出去轉悠一圈,看看祖國大好河山。
白曉聽後,就將目標鎖定在鬱鬱身上。
“我又沒法混進早教機構……”白曉先是暗然,不等成曜安慰,就立刻仰起臉,“鬱鬱平時是什麽時候跳廣場舞?”
這問題就有些細了。成曜要這麽問鬱鬱,多少有些奇怪。
白曉也不氣餒,決定自己去鬱鬱住的小區附近溜達溜達,來一場偶遇。
“你別跟著去了。我自己去就行。”白曉做好了全副武裝,隻讓成曜將她送到車站。
他們家距離鬱鬱的住處有些遠,中途還得換乘。
“你手機別丟了。有事情打我電話。”
“我又不是小孩子。”白曉笑笑,上了公交。
成曜目送車子遠去,在公交站台站了一會兒,並沒有回家。
白曉頭兩天沒有收獲,但她也沒氣餒。到了第三天的時候,她才遠遠見到了鬱鬱。
晚上十點多到家,白曉眼睛紅紅的,妝容也有些花,見到成曜,不由又哭又笑。
成曜抱住了她。
“結婚那天你也是這樣。不過那會兒你是抱著鬱鬱和惠惠哭。”成曜拍撫著她的後背。
那天司儀隻是流程化地請兩位伴娘發言,沒想到新娘和兩位伴娘在台上抱頭哭作一團,把新郎晾在了一邊。擦了眼淚之後,兩位伴娘還裝作凶狠的模樣,威脅成曜要好好對待白曉,惹得白曉剛止住的眼淚又掉了下來。
思路客
與之對比,雙方父母發言的流程反倒是很平澹,四位老人都笑盈盈的,成曜也摟著白曉,笑得燦爛。
白曉吸吸鼻子,“鬱鬱看起來保養得不錯,在那些跳舞的人裏麵是最年輕的。身體也挺好的樣子。”
成曜笑起來,想起來出席嶽父葬禮的鬱鬱,附和了幾句,給白曉拿了熱毛巾敷眼睛。
白曉仰躺在沙發上,繼續道:“她精神是真的好,我看下來,她好像每天很早就來跳廣場舞了。她小區附近正好有個廣場,還有個湖,湖邊上也有空地,跳舞的分了好幾波,害我好找……還有拿了喇叭唱k的、玩樂器的……她也唱了兩首。我……我還沒跟她搭上話,就是在旁邊看著……”
白曉似是“近鄉情怯”,見到了鬱鬱,又不敢上前。
成曜鼓勵了她幾句。
“我明天再去。”白曉拿下了毛巾,自己給自己鼓勁。
“加油。”
白曉撲哧一笑。
白曉的生活變得無比規律:白天和成曜窩在家裏,膩膩歪歪;晚上早早吃了晚飯,就坐公交去鬱鬱家附近,一直到晚上十點多才回來。
她和鬱鬱的關係進展有些緩慢。一方麵是她不敢太過放肆,免得鬱鬱看出端倪;另一方麵也是她現在和鬱鬱巨大的年齡差,要當“忘年交”也不容易。廣場舞、廣場唱k這種活動,對於結交朋友來說,是一個助力,卻也是個阻礙。要在跳舞、唱歌的間隙談談心,也得看機會。
白曉的情緒便也因此在低落和振奮中不斷徘回。
成曜的生活跟著變得規律起來。他白天和白曉膩膩歪歪,晚上送白曉上了公交,就四處閑逛。
那種被注視的感覺,時有時無,若隱若現。
他知道那個“病友”並未放棄。隻是對方的目的、對方的身份、對方的藏身之處……這些他都沒能調查出來。他甚至不知道該從何處查起。
怪物診所也消失了一般,沒再出現。
樂老板對此都生出了擔憂。
“電話一直沒打通……他是不是不告而別了?醫生那人本來就神秘兮兮的……”樂老板歎氣,為少了個朋友而憂愁。
成曜隱約覺得醫生的這種“消失”和那個“病友”有關。
……
黑暗的電視房內,依舊是隻有一台小電視。
檔桉櫃、落地燈、dvd機都消失了,電視房恢複如初。
電視機前的醫生也還是老樣子。
幽藍色的眼睛注視著電視機屏幕。
十枚指甲屏息以待,難得地保持著安靜。
電視畫麵有些不同尋常。
鏡頭中沒有成曜、沒有白曉,而是聚焦在老張家的客廳,拍攝著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老張,以及趴在他腳邊的乖乖。
老張腿上還打著石膏,被他擱在茶幾上。
成曜借給他的輪椅就放在一邊,觸手可及。
老張的手機響了一下。
老張拿起來一看。
鏡頭也湊到了手機前,就見是王嘉發來的新消息:
【還有兩場。中間出來上個廁所。你怎麽樣?】
這消息的上一條是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排七個人,王嘉站在六個中年男女身邊,人人手上拿著一張《死怨咒鈴》五十周年預熱、係列作特別聯映馬拉鬆的紀念電影票,笑得開心。
再往上,緊挨著的一條,則是王嘉說自己已經到了電影院,和同好碰了頭,領了電影票,等待入場。
老張給回了消息,說自己在家裏一切都好。
王嘉很快就又發來消息:【你早些睡。我這邊全部看完得十二點了。旁邊酒店已經定好了。我們散場了就去酒店睡覺。】
【知道了。你也早點休息。】
老張將手機放下,拿了遙控器,換了幾個台,又興致缺缺地關了電視。
他探身摸了摸乖乖,“乖乖,我們準備睡覺吧。”
乖乖站起身,輕叫了一聲當是回答,很聽話地自己去了陽台。
老張單腳站立,坐上輪椅,自己推著進了臥室後,再依樣畫葫蘆,從輪椅挪到床上。
上下輪椅的流程他已經熟練。
喊了聲“關燈”,屋子裏的所有燈具便一起關閉,室內陷入黑暗。
電視畫麵也因此變得昏暗,卻不是什麽都看不見。
醫生幽藍色的眼睛就好像能看清那些黑暗中的輪廓,視線極其專注。
鏡頭拉動,退出臥室,來到門口。
叮冬——叮冬——
門鈴聲響起。
臥室、陽台都傳來窸窣動靜。
老張在臥室裏喊了一聲:“誰啊!”
無人應答,隻有門鈴聲持續著。
老張無奈,喊了聲“開燈”。
室內大亮。
乖乖從陽台跑到了客廳,看看老張,又瞧瞧大門。
門鈴聲停了。
骨碌碌……
過了一會兒,輪椅從臥室裏出來。
老張推著輪椅到了玄關,起身湊到貓眼前。
鏡頭正好落在那裏,就見電視畫麵中是老張靠近過來的一隻眼睛。
那眼睛不斷放大、放大……占據了整個電視畫麵,才不動了。
醫生的十枚指甲忍不住似的發出了吸氣聲,飽含期待。
電視的畫麵遲遲沒有變化,但那不是信號中斷,或是醫生按了暫停。
仔細看,便會發現老張的童孔有細微的收縮和顫動。畫麵外,還有乖乖的嗚咽聲、走動聲。
老張猛然後退,在鏡頭中露出了完整的麵孔。
他喘了口氣,又捂住自己的口鼻,壓住呼吸,睜大的眼睛裏全是驚恐。
他想後退,卻是忘了自己已經骨折,身後就是輪椅,一下子摔倒在地。
乖乖急得叫了起來,圍著老張打轉。
老張緊張地望了眼大門。
他動都不敢動,還伸手按住了焦躁的乖乖。
乖乖心領神會,也不動彈了。
醫生那十枚指甲倒是很“沒眼色”,發出了更激烈的聲響。
畫麵又一次定格般長時間沒有變化。
老張咽了口唾沫,從地上爬了起來。
他再次湊近貓眼,隻是不敢直接去看,猶猶豫豫,中間似乎做了許多心理建設,才一點點貼近貓眼。
他的眼睛又一次在畫麵中放大。
這次畫麵沒有定格。
老張隻看了一眼,就身體後仰,拉開了距離。
他顫顫巍巍地後退,死死抓著輪椅扶手,一點點挪動。
他用了好大的力氣,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從玄關挪到了臥室。
鏡頭就跟隨在老張身後,看著他去抓手機,手抖地打開電話功能。
他還沒按下數字,室內的燈就全部關閉了。
老張駭然大叫,乖乖也發出了害怕的“嗚嗚”聲。
室內唯一的光源——也就是老張手中的那部手機——打在老張臉上,照亮了他慘白的臉。
卡噠!
玄關的門自動開了。
老張的叫聲掩蓋住了開門聲,他害怕地四處張望,遲了一會兒才發現玄關有光。
一道人影走了進來,並反手關上了房門。
他不緊不慢地往前行走,發出了規律的腳步聲。
醫生的十枚指甲又變得安靜,隻發出了輕微的吸氣聲,像是看恐怖片看到了關鍵時刻,壓抑不住內心的激動與期待。
這聲音和電視中老張的呼吸聲如出一轍,隻是老張的呼吸聲中充斥著恐懼。
手機燈光自動熄滅,室內陷入了黑暗,隻餘下物體的輪廓。
乖乖衝到了臥室門前,伏低身體,發出了威脅的嘶吼。
它隻叫了兩聲,就被掐斷,被一股力量拖到了一旁。
那人影踏進臥室,已經來到了老張麵前,抬起手。
那隻伸出的左手輪廓清晰。畫麵中,左手無名指上有一圈屬於鑽石戒指的凸起。
手懸在老張腦袋上方,又微微一動,來到了老張的脖頸處。
手落下。
特寫鏡頭就跟著那隻手移動,卻是中途改道,隨著手掌落在了老張的手臂上。
老張被那人拽了起來,安置在床上。
老張的身體篩糠般顫抖著。
“你記得我吧?”女人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
“不記得!不記得!”老張驚慌地叫道,捂住了自己的臉,“我什麽都不知道!”
“那天晚上,和我打鬥的那個人,你認識吧?”女人不在意地繼續問道。
老張抖得更厲害了。
“那個人是誰?”女人接著問道。
“我……我……”老張說不出完整的話。
“別害怕。我隻是想問問那個人的事情。”
女人溫柔的語調似乎撫慰了老張的恐懼。
老張哆嗦著,“我,我認識的那個,那個人叫方熙……”
他說話有些顛來倒去,含湖不清,卻還是將自己所知道的方熙情況都說了出來。
女人很有耐心地又問了一些細節。
老張便把自己與方熙時隔多年的兩次重逢也詳詳細細地描述了一遍。
那個看起來孤寂的、像是心存死誌的方熙,還有那個陰鷙、恐怖的方熙……
老張說著說著,話音一頓。
他下意識抬頭看向女人。
黑暗中,他看不清女人的麵容,卻心有所感,“你……你是那天小成……”他脫口而出了個開頭,但剩下的話卻被他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又開始害怕。
電視機中隻剩下老張牙齒打顫的聲音。
“你放心吧,這事與你無關,你不會有事的。不用害怕。”女人寬慰道,轉過身,似乎就要離開。
黑暗中,老張突然站起身,雙腳落地,疼得他呲牙咧嘴。
他還是叫出了聲:“你、你們,你們要對小成的侄子、做、做什麽……”他一句話都說不利索,不過還是問了出來。
女人腳步頓住,做了個轉頭的動作。
老張嚇得又跌坐回床上。
“他也不會有事的。”女人答道,語氣比之前堅定許多。
黑暗中,伴隨著腳步聲,還有開門聲、關門聲依次響起。
電視畫麵驟然一轉。
鏡頭還停留在老張的家中。
安靜了許久的乖乖突然叫了起來,跑到了老張身邊,舔著他的手,蹭著他的腿,又轉頭衝著空氣“汪汪”兩聲。
老張摸著乖乖的狗頭,慢慢吐出一口氣來,整個人鬆懈地倒在了床鋪中。
電視機前,指甲們好似不滿,吵吵嚷嚷。
醫生幽藍色的眼睛眯了眯,一言不發。
……
濱江公園已關了門,隻餘下門衛處和園內主幹道的零星路燈仍亮著。
濱江岸堤隔著泛著月光的河麵,仍能望到對岸景觀建築上的彩燈。隻是身處黑之中,背後還有樹林被風吹動的悉悉索索之聲,總讓人有種毛骨悚然的不安感。
風吹動了白曉的短發。
這一次她仍然雙手撐著欄杆,眺望對岸,卻是沒有再遮擋那段扭成麻花的欄杆。
風吹起的不隻是她的短發,還有不遠處的塑料警示帶。
小樹林一角的桌椅已經被清空,炸裂了的路燈燈泡也被取下,斷裂的樹木倒是還沒被移走。
噠、噠、噠……
成曜踏著腳步而來,伸手抬起警示帶,進入了這段臨時封閉區域。
白曉沒有轉頭看他。
兩人並肩而立,月光撒在兩人身上,卻是一明一暗。
白曉微微側頭,看向罩在自己身上的影子,又順著那影子,看向身邊的成曜。
她垂下眼,遮住了眼中的光。手指用力,攥住了欄杆。
成曜閉了閉眼睛,臉上有一瞬的痛苦。
長長呼出一口氣後,成曜終於是轉過身,直直看向了白曉。
“你的傷已經好了?”成曜問道。
白曉斜眼,嬌嗔道:“你都知道我受傷,還裝成什麽都沒發現的樣子?”
成曜伸手理了理她被風吹亂的頭發,“我知道醫生的藥劑會一直起作用。”
白曉抿了抿唇,忽的,學著成曜剛才的模樣長長吐出一口氣。
她疲憊地靠在了成曜懷中,“老公,我是不是不應該複活過來?”